两个人的人间烟火

千积雪

两个人都寂寞，不如一起寂寞

他有一双不易被发掘的桃花眼，他注定了会有女人缘儿；嘴巴厚厚的，他注定了不会重感情；一副宽厚的肩膀，注定了要停留太多女孩的倾诉……

青标就是因为把他的肩膀借给了我，才开始了我们的故事。

我从北京来到西安的时候，心里痛痛的，经常想起在北京的那个男人，青标如果不是知道我的情感经历，他那段时间不会天天陪我，也就没有了以后的事情。

他从不单独约我，每次都是大家一起玩，我对他的圈子非常冷漠，我不觉得自己会懂得他的生活方式，更不想在他的圈子里停留很久，也许因为那时寂寞吧，青标说，两个人都寂寞，还不如我们一起寂寞。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已经陪了我至少有两个月了。

回到住处的时候，我想想，他说得对，不如一起寂寞。

我原本打算散散心，离开这个城市的，却因为青标的一句话，莫名其妙地留了下来。他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我特没种地哭了，当时的想法很复杂，不知道是因为真的离开北京，还是他的关心让我感动，只是，我知道他轻拍我肩膀的时候，我感觉到了真诚。

明明知道我们不是一类人，明明知道我们有太多的不同，明明知道在西安这个城市不会留很久，明明知道没有结果的事情，却在我们这里发生了。

我开始上班的时候，他已经理直气壮地牵着我的手，送我上班了。他的眼神中有坚定，那是我很久没有看到的。

青标帮我捋了捋头发说，我们在一起吧，大家都经历过感情，也都成熟了，我不想说爱，也不想给你设计未来的许多幻觉，只想跟你说三个字，在一起。我会好好照顾你的，按你希望的方式照顾你……

彼此取暖，是一种简单的幸福

渐渐地了解了一些青标身边的朋友，他们都把女朋友当成衣服一样换来换去，我因为看不习惯他们的做法，后来便不再参加他们的聚会。青标说，这些人都没定性，什么时候找到自己适合的女人，就不再摇摆不定了。他淡笑之后又说，我找到了。他很用力地握我的手，我感觉自己红了眼眶。

我慢慢地忘记了北京的事儿，我告诉自己其实接受现状真的很好，如果一辈子跟这个男人，一直牵手彼此取暖，也是一种很简单的幸福。

我的左腕上有一个玉手镯，是北京的那个人送给我的礼物，他知道我最喜欢的东西，不是钻石和黄金，是玉。我手腕上的这枚手镯，其实不是上品，但是，我相信玉跟人是有缘份的，所以，我一直不愿意舍弃它。

青标惟独对这枚玉镯不满，我跟他解释过许多次，我喜欢它不是因为送给我的那个人，那个人已经在我心里没有任何位置了，仅仅是喜欢玉本身而已。

那次，他是第一次跟我小小的呕气，一个人跑去了稻城，整整呆了两个月，回来的时候，胡子长长的，人瘦了一圈，也黑了许多。他抱着我很久很久，都没有说一句话。我们都像是没事儿人似的，谁也不提那枚手镯。

那天晚上，青标说，我觉得跟你在一起有相依为命的感觉，每次遇到危险的时候，我都会想你一定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为了我，替我活下去……

我背对着他，眼泪一颗颗地打在枕头上，没什么可说的，这样的男人，我还要怎样才让他安心。

第二天，我从手上打算把手镯退下来的时候，它很顽强地不肯离开，我拿起习字台上的镇纸，狠狠地砸了下来，结果，变成了三段，而我的手腕竟然没事儿，我突然想到了那句“玉碎人平安”，我的心更是酸楚。我把变成三段的玉镯包起来，藏在了一个青标永远也找不到的地方。

青标说，他跟我有了相依为命的感觉。其实，我跟手腕上的玉镯才是真正的相依为命，我只是为了成全一个男人的猜测，毁了我相依为命的玉镯。

那天晚上，青标就发现我的手镯不见了，他立刻从口袋里拿出一只很稀有的冰玉手镯，他很温柔地想替我带上，我说，手很痛，过几天吧。

他去洗衣间的时候，我躲到卧室里，看着这只冰玉手镯，我哭了。其实，青标不明白，如果你真心喜欢一块玉，不是因为它成色的好坏，而是因为你真心喜欢它。

这是跟青标在一起以后，惟一让我有了心结的一次。

我对你认识太少，还是我自己想得太多

我都不知道青标到底有多少酒量，当他的哥们给我打电话说，他在酒吧因醉酒跟人打架时，我很不安地赶到现场，除了酒吧被砸得七七八八的，似乎没有人受伤。

送青标去医院的路上，我感觉他的牙齿在打架，却一个字都不说。天啊，我突然觉得，我真的不够了解他，他是那种把牙咬碎了和血吞的男人，有骨气却也非常可怕。

我第二天没有去医院看他，在酒吧里打架，只会因为两件事儿，要么是女人，要么是斗酒，我的直觉告诉我是前者。所以，我不去问他，我不想听到直觉告诉我的那个理由，我的心隐隐作痛，我开始后悔砸烂了我的玉镯。

许多真相都慢慢地浮上了水面，他的一个哥们“出卖”了他，打电话给我说，你不应该跟这个男人再这样下去了，他一直是混在女人堆里的，大家都很替你不值得，这一次，他竟然搞哥们的女人，我们都看不下去了。你知道青标经常说的话是什么嘛？他说，男人怎么玩都可以，只是，一定要把事情摆平，要对家里的女人特别特别好，让她感觉不到你的不忠，让她知道了也不相信是你的不忠……

我的手没有握住，话筒掉了下去，我没有去拾，电话那头的声音，还再继续讲着，我已经不想再听下去了。

我终于明白了，他的经常改变，不是因为他对人生的片段式领悟，而是他在跟不同的女人在一起，对方喜欢什么样的风格，他都会立刻变成那种风格。

而我一直没有察觉到，其实，像青标说的，我感觉有些不对，却不愿意相信他是不忠的。

一个人是快活，两个人才是生活

他在医院躺了几天，我没有去看他，我不知道怎样去面对这样一个男人，他碎了我的梦，还毁掉了我对男人的所有信任，我真的不懂他，只是觉得自己在这个角色中，很可笑。

我似乎清楚地明白了，什么叫做尘归尘土归土，哪里来的哪里去的道理。我甚至没有哭，已经输掉了尊严的游戏，哭又有什么用？

青标回来的时候，我已经把属于自己的东西，扔得差不多了，最后我看到了那只冰玉手镯，我虽然不是特别懂玉，但是，我知道这比我毁掉的那只玉镯贵很多，不知道为什么从我见到它的第一天起，我就没有喜欢它，也许因为自己的命轻，戴不了太贵重的玉吧。

他看我眼神很平静，就像当初他跟我说在一起的时候一样平静。我没有忍住竟然傻傻地问他，你为什么要跟我在一起？

他冷静得让我害怕，平淡得让我不安地说，一个人是快活，两个人才是生活。

我狠狠地记住了这句话，出门的时候，他没有叫住我，我也没有回头。那只冰玉手镯，我没有按原计划还给他。

我从一个懂玉的朋友那里知道，青标送给我的冰玉手镯是不能轻易估价的。冰玉已经很少见，而这个手镯几乎看不出什么毛病来，所以，很难真正地说出它的价值。

又是手镯给我留了一个心结。我决定找一个很适当的时候，回去西安，把它还给青标，我人已经离开了，拿走的却是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不愿意。

分开后就逃脱，千万别陷入太多

离开青标之后，我仔细地想过我们在一起的全部时间，他没有一天让我不快乐，即使他离开的日子，我也会感觉到很安心，他会打电话，发短信，电邮让我知道他是惦记我的。

我觉得他是爱我的，如果不是，他为什么要我？我觉得他是真心待我的，如果不是他怎么可能，我说什么他都做？他妒忌我原来的手镯，他在乎我的悲喜，他……

我用半年的时间安慰自己，我用尽全力说服自己回西安找青标，我也不想知道他是好男人还是坏男人，只要他是想跟我在一起的男人，就够了。而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是快乐的。

我拿着那只冰玉手镯，打算回去找他。我想他知道我回去了，还会是那种平淡的样子，如果我说，我是来还这玉镯的，他一定会淡淡地说，送出去的东西，怎么可以拿回来。然后，默默地帮我戴上，我们还是在一起的？

我们半年没有联系，我从未给他打过电话，刚离开西安的时候，家里的座机响过几次，我不敢去接，那时候怕是他，更害怕不是他。

后来，没有了音讯。

我拿着曾经的钥匙，打开了我住过的那间公寓，我刚来的时候住的那间卧室，还是原来的样子，我心里多多少少是舒服的。

他不在家，我并不想打电话给他，只想一下子找到他，看看他的表情。我去了他经常去的一家酒吧，看到背影的时候，我已经知道是青标。

我一步步地向前走，越近越清楚，他的身边坐着一个女人，头发短而卷，从背影看不到脸，当我想停止脚步往后退的时候，青标对面的朋友已经发现我了，青标突然一回头，我从他的眼睛中看到了惊讶，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我也看到了他旁边女人的脸，我几乎晕倒了，一张爬满皱纹的脸。天啊，我太不能接受这样的现实了，他怎么会沦落到去跟这样一个他从前根本看不上眼的女人在一起？而那个女人的脸上，明显写着年龄。也许从一开始我便不了解他。

两个人的烟火

青标向那个女人介绍我说，这是一北京的朋友。让我叫那个女人秦姐，我没叫。离开的时候，他跟了出来，我的心这次真的碎了。

他说，你瞧不起我，我知道的。不过，我跟你在一起的时候，对你好，是真的。

我把那只冰玉手镯，还给他，我说，我知道这只玉镯值很多很多钱，你是因为钱？你是因为钱跟那个老女人在一起？为什么会有今天的下场？为什么……

我哭了起来，他拍拍我的肩说，傻姑娘，送出去的东西，怎么可能拿回来，这是送给你的，以后你看到这只玉镯的时候，你不需要想起送你的人，只记得它是你喜欢的玉镯就可以了。

青标还想说什么的时候，秦姐派人来叫他，我孤零零地站在原地，真的动不了。我知道了，我跟青标回不去了，我不知道这半年当中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他一直是那种淡淡的样子，看到他今天的状态，我好心酸。

那天，我心里不断浮现四个字：悲辛无尽。

我似乎明白了一些道理，又似乎糊涂了。只是，在我腕上的那只冰玉手镯，我再也没有退下来过，不是因为它的价值，也不是因为送我玉的人，只因为，它真的变成了我喜欢的玉镯。

青标说，一个人是快活，两个人才是生活；青标说，还是家的感觉温暖，因为有你；青标说……青标说了很多很多的话，我都慢慢地记起了，我知道迟了。

我依稀知道了，什么叫一个人是快活，两个人才是生活，青标的意思是说，两个人一起的人间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