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等塔

叶　曦

时隔600年人们开始3-对法罗斯灯塔的全面考古调查。

被誉为“世界古代七大奇迹”之一的法罗斯灯塔，据信是在一次大地震中倒塌的。在倒塌之前，它伫立并惊撼世人达几百年之久。它倒塌之后，人们在它的废墟之上兴建了一座中世纪要塞。不过，这座要塞如今也如泥牛入海，渺无踪迹。由于埃及政府禁止在亚历山大城附近的地中海潜水，所以考古学家一直无法全面(此前有局部的探测)探索这片海底的奥秘，直到1997年，情况才发生了变化。

当时，埃及政府决定在此地新建一座防浪堤以保护港口。按计划，一条驳船每天要向海底倾倒好几吨的混凝土。这样，只需几个月的时间，亚历山大城遗迹就会被全部掩埋，甚至彻底毁坏。为了保护古代遗迹，埃及政府终于同意让考古学家来此海域进行全方位考古调查。至此，已经笼罩在迷雾之中达600年之久的法罗斯灯塔终于有望被揭开神秘的面纱。

在这次大规模潜水调查之前，有幸目睹这些海底遗迹的潜水者可谓凤毛麟角。而这一次。来自法田和埃及的30名考古学家、艺术鉴赏家及地图测绘师将同时潜向这处遗址。他们决心把这片海底的每一处地方都至少搜索一遍，一定要找到法罗斯灯塔的遗迹。

潜水考古队员们首次潜至目标区域后。发现这片海底简直是一团糟。这里到处是横七竖八的石板、石柱、石方、大石块和碎石，其同混杂着许多贝类，还有难计其数的鱼类在石头之间游弋着。这片海底给潜水考古队员们的印象十分怪异，因为这里的海水似乎从来都没有清澈过。

负责“解读”这片混乱的人是法国考古学家让·伊夫·恩佩赫，他对亚历山大城的奥秘非常熟悉。此前5年中，恩佩赫一直在亚历山大城的中心遗址进行发掘，每一次发掘都回报他一些惊人的新发现。寻找失落的灯塔遗迹的首要任务是进行海底测绘。

公元前331年，希腊的亚历山大大帝率领军队征服埃及之后，在埃及北部沿岸选址建造都城，这就是亚历山大城。建成后，亚历山大城迅速成为地中海地区最宏大的城市。在亚历山大大帝过世之后，亚历山大城及整个埃及一直被历代希腊君王主宰。按照古埃及的传统，这些希腊君主也自称“法老”。在这些希腊“法老”中，最著名的就是人称“埃及艳后”的克娄巴特拉。在好莱坞1 963年出品的史诗巨片《埃及艳后》中。大影星伊丽莎白·泰勒扮演的女“法老”克娄巴特拉美艳惊人，最终却命运不济。

然而，从古代硬币和雕像刻画的克娄巴特拉形象可以看出，这个“艳后”其实算不上有多么美艳，不过她的政治手腕却是十分了得。与其前任者一样，克娄巴特拉也是希腊人。她统治下的亚历山大城规模又有所扩大，面积是雅典的两倍，城中到处可见宫殿、庙宇，还拥有古代世界最大的图书馆。可惜的是，所有这些古代建筑都已在持续数世纪的战火和数次可怕的地震中毁灭，大名鼎鼎的法罗斯灯塔当然也未能幸免。

据说，法罗斯灯塔建于公元前283年，之所以取名“法罗斯”。是因为它就位于一个名为法罗斯的小岛上。在古希腊人、古罗马人及古阿拉伯人的记述中，法罗斯灯塔高度超过134米，只矮于吉萨大金字塔。在灯塔的顶部，一面巨大的镜子映照熊熊的火焰，远在110千米之外的海上的船只都能看见火光。

寻找这一失落的奇迹是恩佩赫面临的最大挑战，他的首要任务是为这片水下遗址绘制地图。为此，每一块稍大的石头都被清洗并作仔细测量、描绘。在每一天的水下工作结束后，有关的绘图都被送往考古队总部，每块石头的数据也都被输入电脑。4星期后，考古学家们就完成了对整个遗址的四分之一面积的勘测，并将500多块大石头的情况详细记录在案。考古学家们希望，整张地图绘制完成后，将有助于回答一个他们眼下最关心的问题：这些显然经过人工打磨的石头究竟来自何处宁

一些历史学家认为，这些石头不是来自灯塔，而是在中世纪时被倒入海中的，目的是阻止外敌通过港口进入亚历山大城。还有一些人相信，这些水下废墟属于另外的古埃及建筑，比如一座逐渐沉入海中的庙宇。但是恩佩赫相信，在这些废墟中应该包括法罗斯灯塔的遗迹，因为这座巨型灯塔当初坍塌时可能会有一些材料坠向海底。不过，在证明自己的判断无误之前，恩佩赫必须首先找到一些能够说明法罗斯灯塔的大小、形状和装饰风格的线索。

数十名古希腊、古罗马和古阿拉伯作家都描述过法罗斯灯塔，但令人遗憾的是，他们的描述中部缺乏对细节的记叙，而只是泛泛然地说这座灯塔非常雄伟，让古代的希腊人、罗马人甚至阿拉伯人都叹为观止。也许法罗斯灯塔的确十分壮观，否则它不会成为亚历山大城的象征，也不会出现在当地古老的硬币和各种用器上。

根据古籍描述，法罗斯灯塔坍塌于公元14世纪，此后人们对这座灯塔的描述越来越浪漫、怪异，也越来越不可信。事实上，真正的法罗斯灯塔很可能比后来人们想像的要简单得多。不过，它究竟是什么样子呢宁有关其形状的最好线索，或许是耸立在亚历山大城外40千米处的一座陵墓。这座陵墓高20多米，由正方形的底座、坐落在底座上的八面塔以及塔顶的圆柱形部分构成。这座陵墓被认为是法罗斯灯塔的微缩版。

20世纪初期，德国考古学家赫曼·希斯奇提出了自己对法罗斯灯塔结构及规模的看法。希斯奇认为，法罗斯灯塔的外形同亚历山大城外的那座陵墓很相似，但是法罗斯灯塔更加壮观，高度超过30层楼，共有300个房间。在许多史籍和影片中，法罗斯灯塔就是希斯奇所描述的这个样子。而在好莱坞巨片《恺撒大帝与埃及艳后》中出现的法罗斯灯塔虽然奇异无比，但纯属影片制作人的想像。

每一天的海底作业中考古队员们都有新的发现。

要想还原法罗斯灯塔的真实面貌，就必须找到这座灯塔的残迹，哪怕只是一部分。为此，发掘工作必须更加深入。由于此前只是对海底的表层石块进行了绘图，所以潜水考古队员现在需要进行更深的挖掘，看看下面还有什么东西，而这样的挖掘需要一些十分复杂并且危险性很大的水下操作。比如，每一块石头都必须借助降落伞形状的气球浮上水面。在把气球和石块连接好以后，潜水员就要缓缓地向气球中注入压缩空气。这种气球可以提升重达20吨的石块。当然，提升的石块越重则危险也就越大。假如在提升过程中气球突然爆裂，或者气球内部的气压突然改变，石块就会再次坠向海底，对仍在海底工作的潜水考古队员造成严重威胁。

在搬走上层的石块之后，考古队员们就开始寻找与法罗斯灯塔有关的石块。据古籍记载，法罗斯灯塔的正面有用希腊文雕刻的献辞，然而考古队员在海底却发现了截然不同的证据。起初，他们发现了一块形状像是无头狮子的石块，但是在场的埃及学家一眼就认出它实际上是一座狮身人面像，只不过人头已经掉了。在用气球把这个石块送上水面的过程中，石块同气球意外分离，于是这块重达4吨的雕像残块坠向海底，所幸没有砸到考古队员，石像本身也未受到损坏。

就在这时，新防浪堤建设工程已推进到距离这次水

下考古发掘现场仅几米远处，这使得潜水考古队员们的工作环境更加危险，而躺在海底的珍贵的古代遗迹也随时面临灭顶之灾。情急之下，考古队员们只能加紧工作，没想到一下子就找到了三块上面雕刻有文字的锥形石块，只不过这些文字都不是希腊文字而是埃及的象形文字。

考古队员立即把这三块石头搬往另一空旷的海域，以便让埃及学家仔细打量它们。埃及学家一眼就认出，这些锥形石块曾经是一座方尖石塔的组成部分。这座巨型石塔是用一块巨型花岗石打造出来的，这种石塔通常耸立在埃及的宏伟大庙前面。可是，这座方尖石塔原来究竟位于何处呢甲恩佩赫希望石头上的那些象形文字能够给出答案。

清除石块表面的藤壶(一种蔓足亚纲的海洋甲壳类动物，成年期形成硬壳且固着在水中岩石上或船底)之后，埃及学家看出了刻文的内容：“太阳神何露斯啊，用它那力大无比的臂膀征服了至少几十万人!”这句话其实是古埃及的一句咒语，它雕刻于埃及的黄金日寸代，也就是法罗斯灯塔建立之前的1 000年，也就是说它和法罗斯灯塔并无牵连。

紧接着，恩佩赫又被请求去调查附近的另一个发现一座宏伟的狮身人面像。这座石像是由一整块石英岩打造出来的。这一次人们找到了石像的头部。刮掉覆盖在刻文上的甲壳动物后，恩佩赫认出了石像的主人——法老布桑提克二世，公元前6世纪时的埃及统治者。

每一天，潜水考古队员都会发现一些新的古埃及遗迹。到此次水下考古任务结束时，他们总共发现了26座狮身人面像，其中一座来自拉美西斯大帝时期的狮身人面像保存十分完整。然而，在一个预计会出现古希腊废墟的海底遗址区，却出现了这么多的埃及法老像，这难道不是很奇怪吗?这些法老石像来自何方呢? 当年法老们“拆东墙补西墙”的做法令考古工作一波几折。

通过解读数十个石块上的象形文字，考古学家发现了“阿图姆”和“霍拉克特”等名字，它们都是供奉在赫利奥波利斯城的神灵，赫利奥波利斯是位于亚历山大城以南160多千米的一座古埃及宗教中心。这些石块中的一部分是早在亚历山大城建立之前1000年雕刻的，人们自然要问：来自古赫利奥波利斯城的埃及方尖石塔和狮身人面像，对亚历山大城这座希腊人建立的城市有何用处呢?

或许能在一段埃及历史中找到答案，那就是法老们推倒他们前任者的雕像并回收利用这些石块的时期。在那段时期，哪怕是最雄伟的金字塔，其外层的一些石块也被敲下来，拿去建设新的建筑，一些“新建筑”其实是旧建筑材料的“大杂烩”。比如，拉美西斯二世的陵墓就是用取自阿孟和蒂三世神庙的石块建造的，两地间距离很近。随着“新建筑”四处开花，来自旧建筑(包括雕像、石柱和方尖石塔等)的建筑材料(石块)也因此“改嫁”到其他城市的庙宇中。考古学家由此联想到，在1000年之后，亚历山大人是否也进行了同样的“大杂烩”式修建?

实际上，法老们的这种“拆东墙补西墙”的做法贯穿古埃及整个历史，而修建亚历山大城的希腊人对灿烂生动的埃及文化也兴趣十足。位于赫利奥波利斯城的中心街道地面下22米的墓穴中，就有融合了古代希腊、罗马和埃及三种风格的奇异浮雕，来自不同文化的人物或神灵形像在这里合而为一。比如，其中一个罗马士兵像就借用了豺头人身神(埃及神话中导引亡灵之神)的形像。这种文化交会其实毫不奇怪，毕竟亚历山大城是一个希腊人、犹太人、罗马人、埃及人、其他非洲人和阿拉伯人共居的城市。

可是，法罗斯灯塔的情况又怎样呢?希腊人当初在设计这座标志性建筑时，是否也糅合了希腊和埃及的风格?这是恩佩赫尤其关注的问题。然而直到这时，潜水考古队员们仍然没有找到几样可以追溯到法罗斯灯塔年代的物品，他们在水下的发现几乎全部都是古埃及的遗物。因此，恩佩赫等人决定让潜水考古队员扩大搜索范围。

最终他们发现了来自希腊人统治时期亚历山大城的遗迹。他们先是找到了是一块花岗石链座，其用途是支撑一扇巨型门的枢轴。仅几米之外，他们发现了用于支撑一座巨型石像的基座。随后，他们又发现了好些巨大的石块，此前发现的所有石块在大小和重量上都无法同这些巨型石块相比。此外，这些巨型石块看来都能拼接在一起，也就是说它们可能来自同一块超大的巨石，巨石因倒塌而分裂为数块，估计在分裂之前这块巨石的长度超过10米，重达75吨。

最后，潜水考古队员们总共找到了大约15块超大的巨石，它们的重量都在30吨以上，并且全是花岗石，这也是在埃及能够取得的最坚硬的岩石之一。这些巨石是怎么到海底的呢?在当时的条件下，要想用船把一块重30吨的巨石运到海上，再把它投入海中，对人们来说绝非易事。那么，这些巨石是否就是法罗斯灯塔的组成部分?确切地说，这些巨石是否就是法罗斯灯塔在大地震中崩塌人海后的残迹?

下令建造灯塔的国王和王后的塑像在海底并肩躺了数百年之后终于重见天日。

根据历史学家记载，法罗斯灯塔倒塌后的残留石块曾被用来建造一座中世纪的阿拉伯堡垒。现在的检测发现，这座堡垒的主要建筑材料是白色的石灰石，但在装饰上使用了暗色的花岗石。那么。这是不是意味着法罗斯灯塔在建造时也使用了这两种岩石?通过计算机还原这个水下考古现场的全貌之后，恩佩赫等人找到了答案。

在分析海底地图时，首要任务之一是重点标注所有重量在30吨以上的石块。如果这些石块能构成某种明显的形式，或许就能证明这些石块原属于同一座建筑。经过分析得出的结论是，所有的大石块看来都是沿一条线排列。对恩佩赫来说，这无疑意味着：它们是在强烈地震中从相当高的位置上坍塌下来的，进一步推论，它们就是法罗斯灯塔的一部分。

假如恩佩赫的推测无误。那么这将是法罗斯灯塔倒塌之后600多年来人们首次发现它的遗迹。在向埃及有关方面报告这一重大进展之后，恩佩赫等人获准在此地继续进行考古发掘工作。此时，对整个水下遗址绘制地图的工作已接近尾声，潜水考古队员们现在的工作就是将那些最重要的古代文物送上水面。然而，随着夏季即将结束，这一海底遗址所在海湾的情况也日益恶化。来自北方的飓风时常掀起巨浪，就连潜水员的出水和入水这时也变得异常困难。即使潜水考古队员能够避开岩石可能对他们造成的危险，急流也会严重阻碍他们的工作。但是，队员们不畏艰险，千方百计将那些位置靠近防浪堤的文物打捞出水面。

一块体积很大、外形也很奇异的石头，吸引住了潜水考古队员们的目光。这块石头看上去很像是一座面朝海底的巨型石像的一部分，不过，当时无人能辨别这座石像的省份。潜水考古队员们花了整整5个小时，才将这块巨石打捞上岸。经过检测，他们意识到这一发现有多么重要——即使这座石像的头和脚都已不在，但是一眼就可看出它是一座帝王雕像——亚历山大大帝托勒密的雕像，而且是以法老形像表现的希腊帝王像，光是从肩至中腿的高度就超过4.5米。由此可以推测，包括头颅、小腿和王冠在内，这座石像的整体高度为12米至13米。

经进一步检测，这座石像的年代是公元前3世纪，正好是法罗斯灯塔的年代。这让恩佩赫想起在30多年前在同一遗址区入们发现的另一座女性雕像。雕像的发现者是埃及潜水员萨达特，而当时惟一重视萨达特这一发现的人是英国女考古学家奥勒·弗罗斯特——恩佩赫最好的朋友之一。在萨达特去世之后，弗罗斯特是惟一能说清楚那座女性雕像当初被发现时所在位置的人，因为她曾经在1968年亲自前往这座女性石像的发现地进行潜水考古。

弗罗斯特至今还记得当时自己所发现的东西，其中包括伊希斯(古代埃及主管生育和繁殖的女神)的王冠。由于设备限制，当时弗罗斯特未能对那些文物进行拍照，不过事后她凭记忆画出了文物的样子和所在地的地图。

应恩佩赫的邀请，已经75岁的弗罗斯特再次来到埃及，参观最近从海底发掘出的全部重要文物。弗罗斯特一眼就认出了其中的一只巨型王冠，指出它属于几年前她在海底发现的一座石像。当年她最后一次在亚历山大城附近的海底进行水下考古时，发现了这座巨型石像。由于当时石像面朝下埋于沙中，仅从石像的背面判断，她认为是一座女神像。直到现在她才知道，它其实是一座男性国王像。

在当今亚历山大城的海洋博物馆，弗罗斯特等人重新检查了30多年前发现的那座女性石像。虽然石像已断裂为两个部分，但是从女神的发型和衣着来看，她应该是一个希腊王后——尽管她把自己打扮成了埃及女神伊希斯的模样。

在此前的发掘中，人们还从海底打捞出曾经支撑巨型女神像的基座，而在这片海底至今还躺着另外一个相同的基座。于是，在事隔30年之后，弗罗斯特终于可以肯定：国王和王后的石像曾经你挨我、我挨你地躺于海底。这两座石像所代表的人，很可能正是下令建造法罗斯灯塔的托勒密二世和他的王后阿希诺。恩佩赫及其他潜水考古队员现在确信，这对高度超过12米的巨型石像600年前曾面朝亚历山大港耸然而立。

至此，这次举世瞩目的水下考古宣告完毕，考察的结果震惊全球。在修建防浪堤的埃及船队帮助下，所有水下文物最终都被打捞上岸，而埃及政府则下令将防浪堤移走。不过，要想重建法罗斯灯塔这个世界七大奇观之一的全貌，仍有待时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