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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龙术

2004-09-29

读书文摘·灵感 2004年10期

尚 曹

如何成为一个光彩照人、举手投足引人关注、令人称羡的富豪,从而使你获得更快的上升速度和更非凡的资源聚集能力。尚曹摩纳哥,这个地中海边的小国,面积仅1.9万平方公里,却是世界上富豪密度最高的土地之一。在这里的银行开户的最低限额是10万美元。警察日夜巡逻保证富人安全。“这儿有类似部落人求偶的仪式,到处有人在炫耀美色,到处是鲜艳的羽毛,到处有异体受精。”一位当地人形容摩纳哥时说。

这里有一个名为“吉米”的夜总会,是富人、美女、权贵云集的场所。即使在很平常的日子里,吉米夜总会的门前也总是层次分明地停着几辆宾利、劳斯莱斯、法拉利,以及数不清多少辆的奔驰。

出入吉米的不是房地产大亨就是石油显要。场内的桌位是以摩纳哥王储阿尔贝王子及其友人预留的桌子为中心呈辐射状,位阶尊卑依次递减。

在吉米的夜晚,舞池周围全是欧洲文明的精华,是一片密度过高的人类财富与美貌的聚集,随着一首叫作“不爱丑陋王八蛋”的歌曲扭动、闪耀。同一张唱片上还有一首叫做“不爱短鸡鸡男人”的歌曲,两首歌合力点出了富人圈内性淘汰进化论的哲学。

不论你乐意与否,从你变得富有的那一刻起,你便开始与大众孤立,进入另一个社群。这个社群有自己的行为方式、自己的法规、自己的语言、自己的栖息地,形成了一种基于“Homo sapiens pecuniosus”(有钱人类)文化的亚人种。

若不能较好地融入这个社群,即使有钱,在其他富人甚至普通大众看来,你也只是没文化、没品味的“暴发户”而已。而若能够与这个社群相融入,你则会散发出夺目光彩,得到更多富人的认同,享受各种诱惑和机会,而不会成为碍眼的东西。你的魅力起着登堂入室左右逢源的作用。

发财致富会使你本能地具有了改变的自觉性。靠网络发财的亿万富翁、亚马逊网上书店老板杰夫·贝佐斯驾驶着一辆破旧的本田轿车,并公开赞扬节俭,成为富有后不改本色的典型。不过,当他搬进位于麦迪纳林荫郊区滨河的千万美元豪宅、与比尔·盖茨为邻时,他开始觉得650平米的豪宅太小了,决定扩建。

在西方,对一定级别的富人有一个通俗的称谓:大狗。

通常的说法是,你必须是名贵艺术品收藏者,听的是前卫音乐,参加沙龙的知性讨论时不会说外行话出洋相。除了这些条件之外,你还得有1亿美元,那你才算得上是“大狗”。

不过,在不少地方,“大狗”的价格门槛可以略微放低。按照《富人的物种起源》(the Natural History of the Rich)一书作者理查德·康尼夫(Richard Conniff)的标准,在美国、欧洲、日本很多地方以及开发程度略次之的国家来说,拥有1000万美元,是成为“大狗”的一个不错的开始。你就能够在市区拥有几间公寓、在郊区养得起一栋别墅,并将子女送到名校就读。

美国作家理查德·康尼夫利用了几年时间考察“大狗”这个物种,在结合大量针对富人的第一手采访资料写成的《富人的物种起源》一书里,康尼夫深刻剖析了处于各种地位的富人的习性、以及他们为获取认同和更大支配权利而惯于采取的手法。本文是借鉴该书精华的产物。

身价不低于1000万美元的“大狗”在中国并非稀有物种。随着经济的迅速发展,更多的人正以飞快的财富积累速度步入“大狗”行列。

加入“大狗”俱乐部

抢答:你的个人资产超过1000万美元了吗?答案是“Yes”?,恭喜你!你已经是一只“大狗”了。

再抢答:除了身价外,你是否从各方面准备好了做一只令人羡慕的“大狗”?

犹豫?不太肯定?那就好好阅读下面的文字吧。或许对你有帮助。

当你晋升为“大狗”时,你就应该考虑在都市港口区购买豪宅、在郊区购买乡间别墅,以及名车等等。这是最基本的物质准备。

除了享受财富带给你的奢华生活这层意图外,你也是在借此获得来自富人群体的认同,提高社会地位。康尼夫通过研究发现,这是晋升为“大狗”的人士的普遍做法,是他们的生存法则。

品酒当然是你需要掌握的基本功。要能品出各种法国高级葡萄酒口味的差异,要能叫出它们的名字,更别分不清高档酒与廉价酒的区别。

不懂品酒是暴发户的致命伤。2000年夏天,一位骗子来到画家吉恩斯·塞兰-培根位于长岛的工作室,自称是洛克菲勒家产继承人,说打算以50万美元买塞兰-培根的五六幅作品。充满疑窦的塞兰-培根最终在用餐时拆穿了这位骗子的骗局,因为他对塞兰-培根献上的一杯廉价加州红酒大加赞美:“好酒!是波尔多嘛!”

为了拉开与中产阶级的水平,你应该购买和使用尽量奢侈的物品———例如古奇设计的刺绣帆布长筒运动鞋,因为这种鞋凸显你买得起,同时也把买不起的人排除在圈外。你要买相隔十亩的地产规划,因为这可以把跟半亩一个单位的中低阶层的接触机率减到最低。

还请记住:在营养普遍过剩而运动缺乏的现代,审美标准是瘦而结实。因此一套置于家中的高档健身设备是必要的;在健身设备上多花些时间使自己身材像运动员一样是值得的。康尼夫曾见过两位大富翁,一位身价上亿,一位身价10亿,都把财富带给他们的闲暇大量消耗在功能不同的跑步机上。在美国科罗拉多州,百万富翁们较劲的方式时常是比赛骑登山越野单车。

新发家的人要赶紧买名画,按科罗拉多州一位富人的说法,“如果你没有挂名画,对其地位就会构成重大打击,休想挤进上流圈子。”买画通常是越招摇效果越好,也就是某位巴黎艺术品商人所说的“明信片名画”。比如莫奈的画,每个人一看就知道的莫奈的画。家里挂了这种画,别人一走进来就知道是天价买来的,这样能让买主一夜之间似乎成为名门出身。

保罗·盖提(Paul Getty)借购买艺术品把自己从石油大亨变成了皇帝。盖提的艺术顾问赛里认为,把“别人赞赏的艺术品放在自己家里”是达到与世代富有的家族地位平等的一个捷径。

从招摇到隐蔽:炫耀的艺术。

在现代社会,富人已经不那么容易一眼看出,如今的亿万富翁会穿有破洞的旧毛衣、开20年前出厂的旧吉普车。对于新来乍到的富人,惟一可靠的地位识别就是金钱了,换言之,一切全靠招摇式的挥霍。

工业巨子威廉 ·考赫于2001年夏天在内华达州一家赌场的拍卖会上,以将近最高出价双倍的价格———240万美元———买下19世纪画家查尔斯·罗素的一副画,付出这种代价而面不改色,是在告诉世人:你们哪一个也比不上我。

身价上亿、秃头、口咬雪茄的露华浓老板帕尔曼开始追求第三任妻子的时候,从洛杉矶国际机场他自己的私人飞机上打电话给她。不是仅仅要求约会而已,而是告诉她,引擎已经开动,而且要一直开着,直到她来与他会合。如此不在乎花费的炫耀令她内心悸动,终于说出了“我愿意”。

中产阶级的模仿及商业的推波助澜,可能会使一些炫耀符号的成本降到人人都能运用自如,从而导致符号通胀,不再能够彰显使用者在特质或动机上的差异了。对此,除了经常改变财富的象征外,你还有一个用来打退模仿者的标准手段:把炫耀规格弄大,把价位提高,比如盖越来越大的巨宅、买最珍贵的名画、换新型飞机,要不然就来一下“真正”招摇的挥霍。美国西岸有位新富,家族拥有的私人飞机已经多到能够组建私人空军了,前不久竟还对朋友说:“你晓不晓得现在可以买私人航空母舰了?”

对付符号通胀的最有效的办法是,把炫耀行为限定在仍可能成为最惹人注目的挥霍范围———珠宝、房子、艺术品、慈善事业。你应该培养自己成为珠宝和艺术品专家,这样不但有益于自己进行收藏,而且还能判断对手收藏品的好坏。

如果你不喜欢这些收藏品怎么办呢?那就涌向与历史人物相关的东西吧。人既已死,可以确保不会有符号通胀。《时尚》杂志发行人、白手起家的女百万富翁坎贝尔·夏普经常将客人引至她那间被改装成拿破仑圣殿的书房里,然后从书架上拿下一本书,告诉客人,这本来是拿破仑私人藏书室里的书,并且拿着它深呼吸一下说:“我这本书上到处都有拿破仑的气息。”

财富能为你提供足够的便利条件使你随心所欲地做你自己、尽量与别人不一样。但事实上,有钱人通常会变得越来越相似,他们时常光顾同样的饭店,雇用相同的建筑设计师。他们买艺术品都是透过纽约和巴黎那几家相同的画廊,他们穿戴的衣物是同一类的品牌———香奈尔、卡蒂亚、宝嘉利、古奇。

加之人类世界是个对许多事情无动于衷或冷嘲热讽的地方,所以你的广告行为必须包含重大成本、重大创新,甚至将自己置于不利条件之下,才足以服人。

1998年甲骨文总裁拉里·埃里森参加的从澳洲悉尼到塔斯马尼亚岛的帆船赛中,因遇到海上强风,6名水手死于高达40英尺时速90英里的海浪里。

芝加哥商人史蒂夫·弗塞特(Steve Fossett)1998年8月令人诧异地展开了与他温和的性情相悖的冒险:热气球环游世界。他在珊瑚海上空29000英尺的高空中遇到雷暴,气球失控直线坠落,坠到4000英尺高度时,弗塞特攀越密封舱顶上的活门,割断燃料和氧气桶的绳子任其掉落,借此减缓气球下坠的速度。最终得以活命。

当弗塞特产生乘热气球环游全球的想法时,这个芝加哥商品经纪公司创办人甚至对于驾驶气球一无所知。这将使他的企图更具冒险性,成功之后也更风光。除从事气球旅行外,他还从事帆船竞赛、狗拉雪橇赛、三度攀登圣母峰,以及其他各种冒险行为。

惟有在危险边缘上摇曳炫耀才会使人真正钦羡。正如喜好帆船竞赛的有钱男女所说:“如果坚固到不会破的程度,那还有什么意思?”

借助这些冒险举动不仅能探索你自己的生命潜能,而且还等于在告诉别人:你有多么能干、多么健康、多么大胆。不要不好意思,想要表现卖弄、引人注目、不断证明自己多么强的这种冲动,是完全符合人类天性的,这些行为也都是绝对健康的。

对于新富来说,在你将大把的钱花在一些奢侈的收藏、豪宅和名车上时,你还得搞清楚其招摇程度是否符合你目前的地位。“我在1981年买了一辆劳斯莱斯,”娱乐业律师阿兰·格鲁布曼最近表示,“我本来想让所有人都知道我发了。后来我的好朋友大卫·吉芬对我说:‘你现在用不着开着一辆劳斯莱斯了,拜托你把那车子扔了。我难受坏了,知道自己简直就像脑门上有霓虹灯闪着‘暴发户三个字。”格鲁布曼终于明白,这辆劳斯莱斯成了他丧失社会地位的装饰物。

许多有钱人的炫耀行为朝着越来越不招摇的挥霍方向演化,不去搜集人人一看就知道的画家的作品,而挑较少有人知道而令人困惑的画家,不买明信片名画,而买能够浓缩画艺精华的作品,他们甚至开始喜欢收藏太脆弱以至不宜挂出来的版画、不宜在鸡尾酒宴上拿出来示人的彩绘古祈祷书,以及钻石镶在背面的胸针。纽约最时髦的餐馆“马戏团”的老板马奇奥尼,在意大利的故乡习惯开着一辆毫不起眼的兰吉雅车(Lancia)。和他同一族类的人却可以从车子低沉的声浪里听出来,引擎盖里面其实是一颗法拉利的心脏。

不招摇财富,用一种不在乎、甚至漠不关心的态度看待财势的派头,其实是最有效的炫耀方法。凯瑟琳·赫本把自己获得的一座奥斯卡金像奖放在浴室门脚来抵住这扇门,以显示她的不在乎态度。

缩小观众群乃是不挥霍的炫耀的要点。你其实不需要让所有的人都能够懂得你的炫耀。你只需要让那些必要的观众———他们的好感和信任可以带给你生意机会、地位的提升或是性爱的欢乐———理解你的炫耀。想笼络太多的对象只会降低你的品味和赢得没文化的暴发户的恶名。

现在不少有钱人已经学会采取双重求生策略:在自己成就富贵的老家只做不招摇的挥霍,另外再搭配一个俱乐部或社交圈或位于非有钱人进不去的栖息地之内的休假别墅,在这些地方升高炫耀的尺度,在身份相称的群体能接受的范围内展开招摇式挥霍。

“名利场”的光环

不要忽略宴会之于你扩大社交圈、增添魅力的巨大作用。

一场上乘的宴会大有用处,这是人类文明史上最古老的观念之一。人类学家认为,自古以来,宴客就是社会权势阶级用来博取地位与笼络人心的一个重要手段。甚至有此一说:社交聚会———或较排场的宴客———甚至可能是有钱人之所以成为有钱人的最原始的驱动力。由于胜人一筹的盛宴往往可以转化为胜人一筹的社会地位,这类盛宴都变得具有较量的意味。

你举办宴会往往带来的成果是,做宾客的人产生想回报你的款待的想法。回报可以是各种各样的,也许是整整半年小小的互利互惠行为,也许是贡献几天自己的时间,也许是介绍某位要人给这位主人,也许是拿出钱来投资他的计划。欧洲金融巨子罗士柴尔德兄弟之一曾说,奢华的宴客“和贿赂一样有用”。

宴会作为一种超级名利场某种程度上甚至能制造出脱离现实的感觉。它使宾客对你增加信任。

下面是被称为“布拉格海盗”的维多克·柯泽尼(Victor Kozeny)借宴会投机的故事。你可以从中感受宴会是怎样影响人们的。但请不要模仿其不法的行径。

20世纪90年代在捷克私有化过程中通过收购国有企业股权发财的投机者维多克·柯泽尼,当他打算在美国科罗拉多州的亚斯平(Aspen)自己的新宅“巅峰居”以圣诞晚宴级别招待新邻居时,他的理念是:花费是不必计较的,而且永远是宁愿“太多”也不要“正好”。他要请客的消息传出去后,大家争先恐后想要蒙邀。到宴会举行那天,宾客名单持续增至150人,是起初计划人数的两倍。

宴会当晚,在入口台阶上,宴会策划者在柯泽尼耳旁轻声道出每位莅临宾客的名字,“以便让他做出好象是他的新交挚友的模样”。接着,一名服务人员奉上用挖去果肉的嫩凤梨和石榴盛着的刚榨的热带水果鸡尾酒。进到屋内,从伊朗运来的贝鲁加鱼子酱可以抹得厚厚地吃,西班牙产的艾尔巴白松茸薄片也是当洋芋似的供应。法国波尔多的克里斯塔酒园和木桐酒园的名贵红酒一瓶接一瓶地开。

虽然来宾大多不是富翁就是名流,都是见过世面的人,但这场宴会仍拨开了许多客人心中的闸门,这也许是因为布置奢华耀眼,或是因为菜单上的主菜竟然多达六道,或是因为致赠宾客的礼物尽皆Asprey & Garrard的精品、纯银削铅笔刀、Mische牌袖扣。客人们都开怀吃喝,极尽所能地消耗那些佳酿美食。装扮时髦的年轻女郎在人丛中穿梭,物色有意进行知性对话的有钱男性。负责拍照留念的摄影师走过之处,客人们都摆出平日少见的姿态。

一位赴宴者事后说,那场晚宴有点像费里尼拍的电影《甜蜜生活》中奢靡场景。而众人瞩目的焦点,当然是慷慨多礼的维多克·柯泽尼先生。

真正的热闹是在宴会结束后才开始。柯泽尼以寄宴会纪念照片为由了解到每位宾客是何许人也,家住哪里。接下来几个星期里,他开始邀请其中一些上等人选到巅峰居来共进奢华的小型午宴和晚宴。他也邀请了一些新交的朋友到他在巴哈马的别墅,并且与他共乘那条长约165英尺的游艇“沉思号”。

柯泽尼在请客之余当然又开始实施投资计划了,这一次是前苏联解体后的阿塞拜疆共和国的国企民营化的股权认购。他打算借此取得阿塞拜疆国家石油公司控制权。柯泽尼的手段太高明,不可能开口要这些新朋友投资。他用自己的私人喷气式飞机搭载朋友们到世界各地,他们不论到了什么地方,他都扮演慷慨的主人,在最豪华精致的饭店餐厅宴客,让客人在酒足饭饱后拜倒在他的巨额国际生意经下。他告诉这些客人朋友们,这笔交易是稳赚的,因为他是和阿塞拜疆总统“同睡一张床的”,这种交情听来好像不大体面,但是柯泽尼说阿塞拜疆国家石油公司的获利可以高达原始股投资的100倍。

包括美国前参议员乔治·米契尔在内的众多投资人,还面见了阿塞拜疆总统本人,证明柯泽尼的确与总统有非比寻常的关系,他们于是争先恐后抢着投资。尽管就在柯泽尼举办豪宴的一年前,FORTUNE杂志还刊出了一篇特写,列举了以往被柯泽尼拖累的投资者们的“痛苦教训”,并且称他是“布拉格海盗”。

他通过无休止的宴会勾勒未来的美景,他的投资者于是把一切都交托给了他。他居然筹到了4.5亿美元。问题就在石油公司的交易将要完成的时候发生了,阿塞拜疆的官员们不肯接受柯泽尼的认购凭据,这时候总统不知为何也“下了床”,并不设法改变这些官员的态度。到了2000年8月,凭单有效期一过,不能兑现的认购凭据全成了废纸。

(选自《环球企业家》2004年第6期)新西兰情人他们互相以一种意象形态的依赖相爱着,使东西方人都倍感亲切的“爱情”一词变得冗长而沉默。苏洋从新西兰回来后就约我到蓝旗西餐馆吃牛排。她眉头高高挑起,目光清冽,一束染成金色的长卷发睡着似的贴在她的耳朵边,一年多不见,她漂亮、迷惘和梦一样的不真实。窗外停着她的那辆银色Boxster。路过的人无不心跳地瞥上一眼。

只有食物对我是忠诚的,它的价钱总是与它的品质相匹配。

吃完了一整块椰油烤牛排后又嚼起了胡桃馅薄饼,顺手再切一块德国烤薯,浇上牛油和辣椒汁送入口中,冰镇沙布里酒就像个仆人似的在一旁静静地等待她享用。

“你去哪儿玩了啊?”对于新西兰我是百分百地心驰神往,但每日只为3顿饭奔忙,看到苏洋自由自在,真是又羡又妒。

“奥克兰、汉密尔顿、罗托鲁瓦和陶波湖。”她一边说着一边将一大勺奶油塞进嘴里,我怀疑她是不是得了暴食症,胃口大得足以吓死自助餐厅老板,“还去了最南面的斯图尔特岛,那里羊真多,但却没有涮羊肉吃,嘿嘿!”

“你以前可不贪吃的。”

“这些酒可以拿回去做意大利面的酱汁,还可以添到奶油蛋糕中,味道浓香的食物一定要用一种有劲度的葡萄酒来配的。”她把喝剩的葡萄酒用软木塞塞紧,抓到鼻子底下闻一闻,快速说道,“我以前可没这样有钱啊,你说女人最想要的是什么,是个好男人对吧,可只有食物对我是忠诚的,它的价钱总是与它的品质相匹配。”

我听惯了身边女友的抱怨,无非是光阴太少、男朋友太少、总也野不够。她们不缺钱,不缺聪明才智,也不缺男人,但惟独缺的是快乐。她们像是患了灵魂综合症似的不快乐。苏洋继承了亲人的巨大遗产后可谓应有尽有,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在短短两年时间里她走遍了全球,却杳然不知所之。她居然跟我这个一无所有的人谈苦恼。

吃就是将所有的不良情绪进行消化分解的过程,吃是赎罪,也是一种做爱方式。

“你吃这么多也不见你胖。”我没敢说吃太多容易两眼虚空。

“我的胆囊切除了。”她做一个吓人的动作,指尖顶着瘦削的腹部,仿佛想告诉我那儿是她所谓的自我中心,“你看,我这儿少了一样东西后吃什么拉什么。”真恶心!

“我通过吃东西来惩罚自己。吃就是将所有的不良情绪进行消化分解的过程,吃是赎罪,也是一种做爱方式。”

我承认,对她来说,男人只不过是性爱的经验而且可以拿出来随便谈论的,知道她接下去要谈关于被窝里的故事了,我可不想在饭桌上老是听她如何刷新风月纪录。

“难得与款姐在这儿享受美味,你可别让我消化不良,好不好?”我舍不得将口中的红酒咽下,便让它们在舌间打了个滚,突然发现苏洋的眼睛红了。

“你看看这瓶酒,你是如何判断它的出身地呢?一般人只能看瓶身上的商标,法国的国际码是3开头,然后观察葡萄酒液是不是自然纯净,如果可能的话最好打开酒瓶闻闻,若有指甲油的气味就表示这瓶酒是假冒的……”“喂喂,我不买酒。”

“好吧,下面我就想说,我是一只法国酒瓶。”她用调匙敲敲酒瓶子,微笑着以最优雅舒适的姿势打开了话题,“酒瓶里头装的是中国的加饭酒。”

我猜可能她真的什么也吃不下了。桌子上仍然摆着一大盆苹果卷、忌廉和沙律。关于加饭酒的故事是我以前没有听到过的,但我可以想像,一定又是一个充满欺骗与阴谋的恋爱故事。

我看他就像看一本百科全书一样,还有他的性感与热情更吸引我,几乎从一开始起我就爱他爱得又猛又烈。

“去年我在英国玩,正好是秋天嘛,那里风景美得不得了,我赖着不想走,碰巧Nottingham大学语言中心有自费名额可以申请,结果一去就顺利办成了。我一到诺丁汉,马上到城外租很大窗户的二层小楼住。我的卧室正对着一个迷人的绿湖。因为寂寞,所以我常常去湖边散步,希望能遇上个谈得来的朋友。不久发现湖面上每天有一群皮划艇队员在训练。”

说到这儿,苏洋的眼睛像点灯似的放亮了,她呷了一口冰柠檬水,出神地望着窗外,用一种非常轻悠的声音往下讲。

“他们各个英俊高大,其中有个小伙子引起我特别的注意,他叫伯纳德。一看到他我就想起基努·里维斯和他演的《甜蜜十一月》(这可是个不祥的预兆)。经聊天我知道他也在Nottingham大学读书,是心理学博士,新西兰人。他开始很腼腆,后来在学校举办的舞会上,我们才真正熟悉了。他舞跳得很棒,网球、壁球、游泳、击剑、花样滑冰样样都行且不是一般水平。

“他太完美了,我简直不知道怎么与他相处。他研究美加历史、经济学、电影,甚至对考古学、神学等学科也能侃侃而谈。我住的地方离学校有3英里远,他每天训练完后就陪我走路上学,路上我听他讲各种科学知识。我看他就像看一本百科全书一样。还有他的性感与热情更吸引我。几乎从一开始起我就爱他爱得又猛又烈。

“星期天他到我住的地方来,我们一起做菜,他将土豆片切成薄薄的,刀功居然比我好,还有那份浓浓的家乡松菇鸡汤,现在想来都流口水。这样的男人真是极品。透过他的蓝眼睛我看到的是一片澄清,好像他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天使。与他在一起,我的心跳总是很快。你想想,一个中国女孩子爱上新西兰男人,这在国内算新闻了吧?可在那儿谁也不碍谁,我只管爱就是了。我急于知道他有没有女朋友。除了傻瓜以外,女人见到他是不会不动心的。

“我注意到他的手腕上总是戴着一串石片,上面刻着几行看不懂的字母。就问他是什么,他顽皮地笑而不答,这成了我心中之痛,我那中国式的妒忌心时时折磨着我。我想可能是哪个女孩子送给他的,具有某种特殊意义。”

我从来没有见过他发这么大的火,他的火气比他说话内容的本身更让我感觉害怕,我怕失去他。

说到这儿,苏洋挥舞着手臂,眼花缭乱的饰物在我眼前晃个不停。外面开始下雨了,雨水将玻璃钢窗打成一片模糊。苏洋朝窗外深深地嗅了几口,好像空气不够用似的,倏忽一行清泪悄悄地从脸上跌落。

“我发现中国的学生非常难做到轻松自在。不知是娘肚子里带来的还是后天的教育失败,我们与西方学生相比根本无法做到彻底开放。这种开放是指头脑,不是指别的。

“我就渐渐地远离了中国同学,和老外们混上了。伯纳德是基督徒,而我原来修过一阵子净土宗。他跟我谈旧约的创世纪和新约的马太福音,我就跟他讲释迦牟尼和观音菩萨,然后还不知轻重地开玩笑说,既然上帝是万能的,那为什么无法阻止亚当夏娃偷吃禁果呢,看来上帝也不是万能的。“他有点生气,就解释他的信仰,语速很快,我听不太懂,紧接着我又犯了一个可恨的错误,我对他说,佛教是最科学的宗教,释迦牟尼佛主至今没有说过一句让现代科学嘲笑的话。

“这本是一句平常的话,却真正激怒了他。他认为我在讽刺他的宗教。我从来没有见过他发这么大的火。他的火气比他说话内容的本身更让我感觉害怕。我怕失去他。我担心失去在他心中的美好形象,如果我有什么美好形象的话。

“从那一天起,我就再也没有自信去谈诸如政治宗教什么的了。为了避免引发口角,我还对自己进行了改造。比如以前我信五戒不喝酒,但与他们在一起我就破了戒,喝啤酒喝烈性酒,反正他们喝什么我就喝什么;我还杀生,有一次去海边我亲自烤螃蟹吃,麻木地看着它们在我手里痛苦地死去。我彻底背叛了自己当初所信守的,以为这样就能走入西方社会主流,与他们水乳相融,其实我大错特错了。”

苏洋的泪水如雨一样地落下,刷刷地洗涤着她精致的脸蛋儿。我不知所措地望着她,觉察到自己很闭塞且残忍,我头脑中的关于苏洋的故事与她讲的完全不同。我以为苏洋生活在天堂中,这么说来,她岂不是活在地狱里?

他拿来一杯冰水递给我,我没有办法感受幸福所在,我真的感觉不到。

“交往了两个月后,我们同居了。伯纳德思维缜密,做事有条理,但并不意味着他具有中国男人式的奉献精神,比如同居的费用是我们两个均摊的。在国内哪有让女人掏钱的道理,而他却表现得非常自然。生活方面,他吃奶酪、面包、火腿、鸡蛋、牛排、咖啡,我也跟着猛吃。我从小体育不好,什么都不会,他却偏偏拉着我跳入湖中去游泳,我说,如果我掉到水里淹死怎么办,他笑着说,只要淹过几次就学会了。

“大考在即正巧我来了例假,浑身无力而且脾气也变得急躁易怒,他除了礼节性地问候几句外,基本上是漠不关心。我终于崩溃了。夜里发起高烧,想喝水,请他去倒,他拿来一杯冰水递给我。我看到灯光下他那双蓝得透明的眼睛,觉得里头隐藏着一种深不可测的物质,它与我的距离是如此遥远,如此不可亲近,我没有办法感受幸福所在。我真的感觉不到。“那时我多么希望他变成梁山伯一样的男人,宠爱我,顺从我。但我俩生活差异实在太大了,就像隔着一条大河似的,我的心始终不能碰触到他的。而且我对他不告诉我手腕上石片的来历非常不满,一遍遍问起紧追不舍。他猜出了我的意图,非常惊讶我有如此强烈的改造男人的欲望,认为这是不可思议的。他说,假如你和我在一起觉得不愉快,可以离开我。这是他最严重的警告,但我没有听进去。

我发现自己丢失在一种危险的游戏里。

“转眼到了圣诞节,他请来了一大帮新西兰老乡一起烤火鸡。他把果饼、圣诞蛋糕、葡萄酒、火腿肉等十几样美味珍馐摆在桌上,满满的。这顿丰盛的晚餐就像中国人除夕夜的团圆饭一样隆重。却不料晚饭开始前,我俩又为了一件小事吵了起来。在朋友们面前他表现非常失常,竟然骂了我。我一生气就摔门而去。他们在屋里继续欢庆,没有人追出来,伯纳德以及他的朋友们的冷漠令我伤心。我发现自己丢失在一种危险的游戏里。

“那个圣诞夜我终生难忘,我的胆囊就是那天割掉的。如果不是一名警察发现了我,我可能痛死在街头。住院期间,伯纳德捧着鲜花来看我,还喂我牛奶喝,看惯了他礼节性的假笑后,我终于有机会发现他真诚的一面。这便成了我最美好的回忆之一。

“但在我出院时,他发现我用支票直接付款出院,而并不像许多斤斤计较的留学生那样使用学校提供的医疗保险,才知晓了我一直未暴露的有钱人的身份。这对他打击很大。在他眼里,我原只是一个靠奖学金生活学习的中国穷学生,没想到竟是一个浪迹世界的富姐,在英国只不过作一番人生消遣而已。他认为我骗了他,从某种程度讲好像突然顿悟了似的。许多事情也就有了合理的解释,而我也失去了为自己辩解的机会。”他走了,他送给我一封信后就走了。看看信里写的吧,他告诉我他手腕上的石片的来历,那是伯纳德的祖辈在19世纪以最早的欧洲移民身份来到新西兰时,与当地毛利人做土地交换时得到的碎石纪念物,上面刻着毛利语,意思就是上帝保佑新西兰。”

他真的一点儿也不了解我,就像我到现在都不理解他为什么不肯接受我的帮助。

苏洋讪讪一笑,不再摆弄面前的那盆吃剩的沙律,沉默了好久才告诉我:“我不甘心自己在他眼里是一个笨拙的中国女人。等待了半年之后我去新西兰找他。结果……”

“结果他与别人结婚了?”

“比这更糟,他回到新西兰后就病倒了。”苏洋愤愤地把调匙扔在桌上,“他非常骄傲,不肯告诉我真话。他只靠一点有限的保险金在治病。”苏洋闭上眼睛,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吞噬着她的身体,她感到虚弱。然后她慢慢伸过手臂,将一圈圈复杂的饰物撸开,找出其中一串银白色的石片让我看:“这是他手腕上戴的石片。他送给我了。”

我看到那石片确有奇异之处,颜色已经很旧了,但却仿佛沐浴在一片亮光之中。

“病魔在销蚀着他的身体,他消瘦了许多。他说他很后悔那个圣诞节让我生气,之所以不追出来找我,是因为他觉得我大概不愿意被人打扰。这就是东西方性格的不同。他真的一点儿也不了解我,就像我到现在都不理解他为什么不肯接受我的帮助。”

苏洋为伯纳德的自尊心不受伤害而回了国,甚至连电话也不打去一个。他们互相以一种意象形态的依赖相爱着,使东西方人都倍感亲切的“爱情”一词变得冗长而沉默。

离开西餐馆,夜雨将这个城市笼罩得雾气蒙蒙,苏洋眼泡浮肿,面孔像贴了一层皮似的僵硬痛苦。她倚靠着座椅,不再回头,启动保时捷,不一会儿就连人带车地消失在那片真实的雨雾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