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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证中国

2004-06-24爱泼斯坦

对外传播 2004年4期
关键词:斯诺南京天津

爱泼斯坦

让他们来吧——我记得当时我是这样想的。中华民族到底起来抵抗了。侵略者将发现,他们来时容易,要脱身就难了,最后势必在失败中被赶出去——虽然时间可能不会太快。我这几位久经锻炼的同行者一定也在这样想,不是出于年轻人的热情,而是出于他们长期以来不怕挫折,终获胜利的经验。

初任记者

不久,更加实在的战争危险出现了。1937年7月7日,日本人的大炮突然在北京城外的芦沟桥轰鸣,开始了中国长达8年的抗日战争。我那天正在北京西郊香山卧佛寺度假,亲耳听到了炮声。如同卧佛那样,我对即将到来的、命运攸关的大风暴,听而不闻。人们习惯了长期的紧张生活之后,会觉得炮声似乎也更遥远了。我结束了这次田园式的家庭度假之后,不是直往武装冲突的现场,而是回到了我在天津合众社工作的岗位。在这里,随着日本全面侵略战争的进行,我开始了几年的战地记者工作。

我个人所受到的战火洗礼开始于7月底。我奔走于天津古老的海河大桥两侧。桥西是安静的、“中立”的西方国家租界,我从这里发出新闻电讯。桥东在进行战斗,一方是数千武器精良的日本侵略军,另一方是约六百名中国准军事部队“保安队”,只有步枪和机关枪。根据1901年的“辛丑条约”,中国的正规军不得在天津各处驻扎,30年代中期蒋介石政府在日本的外交和军事压力下进一步扩大了中国不得驻军的地区。这座海河大桥在作战区内,但“嗤嗤”飞过的步枪子弹并没有使我感到危险,直到我看见刚刚倒下的许多新的尸体才觉得浑身发凉。同时,日本侵略者的飞机正向南开大学俯冲轰炸,特别集中于图书馆,他们最恨的看来是爱国学生。

到1937年7月底,日本人已占领了天津——西方国家的租界除外,其中面积最大的英租界成了不愿意生活在日本占领下的人们的主要避难所。从这里,人们乘外国航轮,可以先到敌军尚未占领的沿海港口,然后去大后方。由于这一情况,在租界里找住处很困难,买船票就更困难了。

起初,斯诺夫妇介绍几个学生来找我帮忙寻住处。接着,斯诺本人和贝特兰乘火车从日本占领下的北京来到天津。他们护送来年纪较大的两位女刁女和一位男士,据他们告诉我,这三位都是想离开日占区的爱国人士。如果有中立国家的外国人同他们一起走,他们装作这些外国人的雇员或随从,可以免去被车上日本宪兵扣留或遭遇更大不幸的危险。事实上,这几位中国人的地位比我所知的重要得多,他们处境的危险也大得多。

年纪较大的那位妇女是邓颖超——周恩来的妻子,本人也是中共中央一位高级干部。她秘密到北京来治疗肺结核病。斯诺为他的著作《红星照耀中国》收集材料时认识她,那时她穿着八路军的制服。日本人占领北京后,有一天她穿着城里时髦妇女的服饰来到斯诺家里找他,斯诺一下子认不出她来了。另一位矮矮胖胖、穿着西装的中年人是王世英。斯诺说他是一位大学教授,实际上他是一位中共在国民党地区活动的、饱经风霜的地下工作者。年轻一些的妇女是张晓梅,也是中共党员。以后我过了很长时间才知道,她是邓小平第一位夫人的妹妹。

斯诺问我能否帮他们买到去上海或其他未沦陷港口的外轮船票。正好我也想走,因为我写反日文章的事已经公开,我又无国籍,出了事得不到任何保护。幸运的是,我父亲的业务中有一项是为出口货物办理保险,所以同英国的太古洋行(旧中国的沿海航运业几乎为英国的怡和洋行和太古洋行所垄断)较熟。我把他们三人说成是同行的职员,买了和我同一条船的船票。那个年轻的英国售票员倒确实是问了我一句:“你肯定他们不是坏人吗?”说时露齿一笑。在当时的形势下,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但我不说话,也只对他笑了一笑,他就不再问下去了。也许他还乐于让日本人受一回骗,因为日本人对于一向居于主导地位的英美势力正在步步进逼,引起后者越来越强烈的愤恨。

我们顺利地从英租界内的海河码头乘上汽艇,开到大沽口,一艘在沿海航行的客轮正停泊在海上,将开往上海。当我们起锚时,许多日本登陆艇在周围出现,它们运来更多日军以扩大对华北的侵略。

让他们来吧——我记得当时我是这样想的。中华民族到底起来抵抗了。侵略者将发现,他们来时容易,要脱身就难了,最后势必在失败中被赶出去一一虽然时间可能不会太快。我这几位久经锻炼的同行者一定也在这样想,不是出于年轻人的热情,而是出于他们长期以来不怕挫折,终获胜利的经验。

我们都没有到上海。我们航行的第二天,船上的无线电收音机就传来日军大举进攻上海的消息(1937年8月13日)。船长宣布,船在烟台和青岛停靠后将直驶英国统治下的香港——那里我们谁都不想去。

我的中国同伴在烟台下船——后来我知道他们去山东省的铁路枢纽站潍县,转道到西安和延安。我在青岛下船,去南京继续我在合众社的工作。

多年以来,不论是在我知道真相之前或之后,我从来没有对人谈起过这一帮助三人脱险的插曲。就我所知,他们三位也没有对人说过。我确实在1938年又在较远的距离见到过一次邓颖超,她同周恩来在一起。我作为记者同周恩来见面时,他也没有暗示过这件事,不过我猜想他一定知道,因为他通过他的部下对我的新闻报道工作给了很大帮助,使我及时掌握战时情况的新发展。

直到1973年,即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的第三个十年中,在斯诺的部分骨灰安葬在北京大学校园的仪式上,邓颖超走到我面前,追述1937年在天津脱险的往事——这已经是45年前的事了。

1985年,在我70岁生日的时候,她更加公开地谈起这些往事并让这些往事刊诸报端。

从以上的叙述可见,在1937年,历史的潮流已将我从旁观中国革命转变为卷入中国革命并在未来的年月中越卷越深——虽然在当时,我还没有充分地意识到这一点。

战地记者(一):南京

我离开了天津,但并没有远离战争,而是更深地卷入战火。由于无法进入上海,我被合众社派到当时中国的首都南京。从那时起,我从前线和后方两个方面报道战事动态。

我在天津亲历了南开大学被轰炸的苦难。此后,我经历轰炸的场面达数百次之多。日本对南京的轰炸起初只是偶一为之。它采取软硬兼施的做法,一方面进行恫吓,另一方面谋求休战,以求达到使中国投降的目的。在国际上,它请德国的外交官进行调停;在中国内部,它利用汉奸和失败主义者。在这些努力都失败后,它在9月份发出最后通牒并加紧空袭,有时日夜轮番轰炸。我清楚地记得,日本人有意识地对一家红十字会大医院进行轰炸,那里住满当地的病人和来自前线的伤兵。他们的真实意图是想打击南京的士气,告诉所有有关的人:即使伤病员也不能幸免,也会在病床上被炸得血肉横飞。

但是,南京的人民没有被吓倒。每当敌人的轰炸机被中国战斗机或高射炮击中冒着火光和浓烟栽下来并爆炸成碎片时,欢呼的人群总是不顾危险,冲向现场。有一次我还看见蒋介石的夫人宋美龄站在敌机的残骸上。作为航空委员会的头头,她似乎是在工作。

但作为国民党中央政府所在地的南京,像上海那样的群众性战地服务团体却很少见。在军政机关密集的南京,到处是高楼大厦和林荫大道,处理紧急情况是由穿着漂亮制服的警察和宪兵负责的。每当响起空袭警报,他们立即静街,命令行人进入新建的公共防空洞里。这些所谓“防空洞”,结构简陋,只不过是加了一个顶棚的堑壕而已,防备飞来的弹片和玻璃还可以,对直接扔下来的或者在附近爆炸的炸弹就不中用了,即使是轻型炸弹也不行。轿车和卡车都用绿色植物伪装起来,停在路边的树荫下。

责编:朱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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