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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展览

2004-04-29张锦堂

滇池 2004年1期
关键词:箩筐燕子车轮

李 森 易 晖 昆 山 聂 勒 张锦堂

李森诗选

在空气里

在空气里,思想烟消云散

形而上的高度

不是猫头鹰蹲着的高度

我看见一棵橘子树

正好长满了金色的橘子

橘子成熟

叶子衰老

夏天结束

我终于明白

只有像一棵橘子树那样

生出叶,结出橘子

才能渡过夏天

在空气里,愤怒化为乌有

愤怒不是打雷

不是炼狱的窗子

在空寂的河边

我看见堆积如山的石头和沙子

被水推出来

创造沙洲

我终于明白

只要安心在水底

时间一到

就会被水推出来

佛法

读不完的经书,看不旧的经幡

洗不净的慧根,一个后来者

用箩筐也装不完的知识

他用箩筐去量海水

他来迟了,箩筐别人已经编好

他一直用箩筐去量海水

海水是无法量的

但是书上说,要用箩筐去量海水

佛法无边啊,海无边

关键是,一个后来者

只有用箩筐去量海水

现在他要死去了,悲欣交集

因为他是个拥有箩筐的人

车轮

马车腐烂了,留下一架废弃的车轮

一群蚂蚁在车轮下盖了自己的窝子

不论白天黑夜,都有蚂蚁沿着车轮爬行

不知为什么,它们要绕着车轮转圈

多少年如一日,它们从不疲倦

蚂蚁的行为使一只兔子感到非常奇怪

这只从山中下来的兔子想了许多年

还是没有得出结论

兔子回到了山中,消失在山中

蚂蚁还是在车轮上转圈,永远也不会停下

海浪

海浪,荒凉的潮湿泡沫

有人赶着马群,从海洋中出来

有人在岸上迎接

这个装满梦想的草原,深不可测

海豹要上岸,蓝鲸要上岸

海盗和沉船,也要上岸

这么多的生命,在推动着海浪

它怎能不咆哮

怎能不使用重锤

去摧毁青色的岩石

可是,岸上的马群,绵羊的家族

落魄的英雄,造船者

却要到海里去

海岸从来不会静止

在这个地方

生和死是空洞的说法

不像骚动的海水

和自在的沙石

钟楼

高悬的铜钟,时间已经死亡

敲钟的人也已离去

机器轰鸣的时代

时间金黄的小麦已经辗碎

铜钟在上,楼梯集满灰尘

多少年来

我是惟一攀登这架楼梯的人

铜钟在上

我要敲响这个闲置的钟

我要为这块不堪负重的土地

找到一个稳固的中心

我要让亲爱的人们重新发现耳朵

这条通往灵魂居所的安静之路

被声音的垃圾埋在下面

铜钟在上

沿着楼梯就能到达

钟声恍若隔世

沉重,伤感,古旧

难以通过黏糊的空气传到远处

钟声

好不容易,在梦中

我让天空都挂满了铜钟

在云朵的背后,不停地敲

你还是听不见钟声

天穹之下

你低着头,弯着腰

正在草场挤奶

奶牛都抬起头望着天上

它们似乎渴望着云层移开

鱼儿都游出水面

鹭鸶也降临人间

你还是听不见

现在,我就站在你的后面

你却从来不回头,看上一眼

我的祖母,追随着你

我回到草场

而你的墓木已拱

你的牛群,已经卷着草场

翻过山梁,不知去向

撒哈拉沙漠

撒哈拉沙漠,这个无聊的地方

现在,他站在沙漠的边缘

只有先修一条路,他才能到达另一边

只有先长出一对翅膀,他才能看得更远

就像为自己修建一个坟墓

这个人,不能既躺在坟墓中

又成为坟墓的观察者

因此,他只有写诗,多么可怜

不像一头非洲的狮子

它的撒哈拉沙漠没有诗意

他可以不穿越撒哈拉

即使走进去了,也可以不出来

旗帜

一块布,只要用心去剪裁

用心涂上各种颜色,画上各种图案

挂在高处,或者举在前头

再制造出一堆说法,就成了旗帜

英雄的玩法,孩子的游戏,如此简单

可是,朋友啊,简单就是神秘像黑夜中移动的磷火,制造了鬼

磷火和旗帜,都让人毛骨悚然

有人终其一生,制造旗帜

而有人,则要漂洗旗帜上的颜色和图案

把一块块鲜艳的布,漂洗干净

在蛇前(外二首)

□易晖

我看到蟒蛇成为自闭者

它的身上长满青苔

在吞食猎物之后

长睡着

伐木者踩到他的背上

青苔滑动蟒蛇翻身

这就像我在战场犯的错误

每个错误才能使我睁开眼睛

看到踩在我身上的那人

他愤怒的眼睛手中的火把

从四面把我围困

山火只是出于猎食的动机有翅膀和长腿的

生灵跳来跳去能从火中逃出

但蟒蛇只能缓慢地挪动身躯

我看到山民从灰烬之中

捧出蛇的尸骸

这些纵火的人

把蛇肉切成一段一段

就进化了吗

他们甚至在巴米扬头上升起大火

就进化了吗

他们消灭长满青苔的湿地

以为从此就不会陷入深渊

酒醉之后我的同伴

在地上爬动

模仿着巨蟒

然后一跃而起

他要扭断所有纵火者的脖子

但扭下来的

却是镜中月水中花

是路边私车的胡须

而我自闭的母亲

拒绝爬行

在长满青苔之前

清醒地点燃怒火

在蛇前焚化

在瓦下

女儿生在瓦房消失的城区

她对黑屋顶陌生

问这是什么

父亲告诉她是瓦

瓦是可以长草的屋顶

它的下面

适合放方桌麻将

十字街头的人

在瓦下聚集

在瓦下整个家族的

贫民下岗者大学生公务员

可以消除距离

女儿问这是穷人的房子吗

父亲解释说

富人的房子也有瓦

瓦上的青鸟欲飞翔起来

与神接触

而我们的瓦房只有简单的脉胳

简单的生活信心

你看瓦下的孩子

可以规距地坐在那里真乖

他们考上大学又坐在这里

模样一如当年

父亲在靠近山荫的地方推开窗

眼前是起伏如龙骨的瓦

就打电话给女儿

叫她快来看

瓦上的青草

是不是

可以放牧

瓦房已经那么低矮

父亲站在上方

仍对它们仰视

闪灵

西风在十月吹醒画布

数百人向海呼啸而去

堤岸上艺术民主的旗帜

飘着乌云的热忱郁闷的热忱

而我在窗下看着阴天

怀疑这样一个缺乏外光的日子

将怎样放置暖色

如果阳光不能像大堤一样横过水面

将怎样再现凡高和高更的灵魂

我在中午起床吃药

默念《金刚萨垛修法如意宝珠》听钻头

旋转

看阳光终于闪灵

才决定去海埂

到那里时人群已经散伙

我无法想象

他们在画布上留下什么

是风的手指

在水上编织

飞跃的冷色

颠覆了印象主义

还是如鸟云聚焦

又一哄而散

他们不为阳光而来

就像含磷的海水

不等待日出

在黑幕下

也能闪灵

燕(外一首)

□昆山

我的诗从没写过一只燕子

想起来对它有种歉意。今晚

在午夜的寂静中,在离春天很远的时刻

我想起了它,但想起的不是一只

就如我写燕子时不仅用一个字,而是

找出一群我要的词语;此时我写的燕子

是在南方某地看到的,它们成千上万

歇在黄昏街道的电线上,像安了过多的绝缘瓷

像一串串为月亮准备的音符

更像枯枝瞬间长出了许多绿叶

一只到数万只,就如我童年数星星数不清

但群星我见惯了,而燕子,以这种气派呈现

我从未见过,就像一些碎片,合成了

一件夜的羽衣,一串拴在云的手臂上的铃铛

一些灯光和黑夜间的标点

它们呢喃,嘈杂时声音如银河从天而降

落在我的稿纸上;夜涨得深了,燕子的痕迹

都装在它们苦涩的内脏里,我感到

它们是我失去的手指头,我掉过的泪滴

此时它们是欲熄未熄的蜡烛

用生动的微光照亮我的房间,我看到它们

尖喙里发出亮光,就来到户外

见识了巨大的燕群的午夜;它们把这枯寂的城市变成了果园

也把这儿当做摇篮和梦乡

燕子是怎么飞到这里的,它们穿越了多少

苦旅?到这里还是暂驻。那些在长途飞行中

死去的,此刻会在它们梦中出现

生存之歌,生存之画卷,要在夜的大厅展出

却省略了它们的艰辛跋涉,而拓宽的是梦

燕子的梦和我的梦,汇合一处

大河般由南向北流动,载着天空的大船

和高高的云帆行进;燕子的整体,我的诗行

由一群,归纳为一只;我记得乡下的日子

在山坡上的土掌房里,我见到木梁上

缀着个燕窝,母燕出进忙碌;那家老人说

窝里有小燕呢,老燕逮虫子喂它们

老人的眼神显得怜爱慈祥,我看到

人鸟之间父母之心的映照,而我孑然一身

在午夜,回到记忆的异乡,回到

燕子的睡眠中,用不能安静的文字

把燕子的夜梦和我对燕子的印象

写在这里。凌晨了,我成群的文字在絮语

燕群也梦呓啾啾,这是我与燕子的梦张扬的时

我们在说:待淡红的日出,就展开翅膀,继续远

车轮

在我最初的日子

车轮欲动不动

在我最后的日子

车轮停止不动并生了锈

像天上的月亮已经衰老

在车轮的经历中

鸟儿围着太阳飞

太阳忽明忽暗

使书上的文字常常击中我

又让车窗外明亮的景物

隐到黑暗中

同时影响到我趟过草丛时的虫声

以及对溅在墙上的血的凝视

这么多见证,使梦中的

一匹趸马,肢解得只剩马皮

我像风的眼睛,不能一年一度

长成树叶,而让树

在冬天和不在冬天

失去视力

但大河的声音

会冲来新的事物

我感到车轮在动

它在浪的轮转中转动

像一只枯冷的眼珠

或磨圆了要升上天空的镜子

我比较我的车轮

和别的车轮

变得更加沉默

不必为鱼的死忧伤

□聂勒

其实,不必为一条鱼的死

忧伤

可能一条鱼死去,源自我们的贪婪

和渴望。可是一想起

我们不把它

吃掉

其他动物也会用它裹腹

否则,它自己会老死

或淹死,这就是命运

春天的尖叫(外三首)

□张锦堂

听见尖叫传来

我正在山坡上晒太阳

这声尖叫

柔和、温暖

并非来自火车

但可以肯定

它往春天传来

春天就翩跹在

两只蝴蝶的翅膀上

害羞的阳光

张惶失措

我装作看不见

继续睡在

尖叫的春天之上

在阳光下

最初在阳光下

举起铁镐很吃力

而且与阳光相处

不得不黑一些随便一些

比如站在悬崖上

撒尿、扔烟头

居高临下的感觉就很好

现在铁镐在我手中

轻巧得像一件玩具

但仍不妨碍

列车经过小站时

有人故意在我面前

把车窗关闭

这个过程使阳光大失面子

不得不赶快闭上眼睛

老厂房

在鸡街

寸轨的故乡

我看见老厂房

一个师傅

为我打开厂房的大门

墙壁上的安全规则

已经拆除

机器们默不作声

像迟暮的英雄

在寂静的车间里

金属的声音

试图往红色的锈迹中突围

但已经不可能了——

铿锵被蛛网缠住

笛声冻在岁月深处

阳光如此忧伤

洒在寸轨的废墟上

这不是该我发言的地方

我只是看见

并记录下来

从童年开始怀念

与狗遭遇

与狗遭遇时

正是一个春天的早晨

大地醒得很早

山路隐藏在茅草中

我与狗

浑身沾满露水和红土

狗往山上下来

我往山上走去

都有一点意外和好奇

彼此对望着

似乎心情都很好

我以人的想象

盘算着这只狗上山的目的

以狗的想象

当然知道我的企图

我看见这只狗肚皮溜圆

下山的时候

得意洋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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