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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RNING GLORY

2004-04-29

青年作家 2004年1期
关键词:小蝶抚摩阿德

宁 歌

我还记得属于阿德的那所大房子。我以前坐车的时候常常经过那里,古老的哥特式建筑,密密麻麻的墨绿色藤蔓植物,我透过那些阳光下的树影,那些斑驳的黑斑,以无尽羡慕的眼神久久地凝视那坐古老的房子。我幻想着终有一天我会走进里面,看见书上说的有蓝眼睛的女巫,和有着凄厉叫声的猫头鹰。

事实上,旧房子的阁楼上只有一些鸽子,它们终日在阳光下咕咕叫着,阿德不喜欢那些鸽子,尽管她抱着它们,抚摩它们,但是我从她眼睛里知道她并不喜欢那些咕咕叫的家伙,她不厌其烦地把那些鸽子一只又一只地扔到外面,然后在阳光下诡异地微笑。

最后,那些鸽子全部消失,我问她,阿德,鸽子呢?

她只是淡淡地回答我,它们飞回了它们来的地方。

她的眼睛泛着亮晶晶的荧光绿,让我忍不住在她面前瑟瑟,我仿佛看见了阿德变成了一只行为古怪的猫,在阴冷潮湿的暗巷里穿行,它和别的猫不同,它是安静的,不露痕迹。

阿德的古怪并不妨碍我对她的喜爱,人和人之间的感情是最难以估量和把握的。

“阿德,你让我想起了以前看的一本书。”

“什么书?”

“是一本关于西藏的游记,在一个人烟稀少的藏地,那里的藏民面对镜头忘了怎么微笑。”

阿德笑着看我,“你又胡说。”

“我没有,阿德,你应该多笑笑嘛,这样才好看。”我们微笑着坐在她家大院子里冰冰凉的石凳子上,那是温暖的5月,阳光穿过树叶,把阴影打在阿德的脸上,阴阴郁郁的,从这个角度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见老房子上的那些藤蔓植物,不是别的,是一些白色牵牛花,相互缠绕,纠结,向上攀爬。

“阿德,你家的牵牛花长得真好!”

“很多年了,也许是妈妈种的,我不知道。”

“哦,对不起,阿德,我不是想提你妈妈的。”

“我不介意。”阿德转头冲我笑,眼睛和笑容统统滞留在那些棕褐色的树荫里,让我觉得她真的忘记了如何微笑。我望着这张苍白的脸,大却空洞的双眼,仿佛看见了那个素未谋面的女人,那个和阿德一样喜欢穿月牙白长裙的女人,她在种下这些牵牛花的时候,未必想到今天它们会长得如此张扬而美丽,它们像一张缀满白色小花的网,密密匝匝地裹住了那些久经风雨的墙壁,而那个微笑着在这里种花的女人,和那个在她身后欣赏她的男子,早已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现在在我身边,这个叫阿德的女生,是他们生命的延续,但是她是苍白的,虚弱的,好像那些藤蔓植物掠夺了她身体里的能量和精力。

她坐在我身边,摇晃双腿:“楼楼,你是我在这个世界唯一的朋友。”

没有下文。

“我知道,我相信。”我抚摩她光滑的脸,“小阿德,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第一次踏进这所老房子——阿德的家,我就感觉到逼人的寒气,在她打开门,钥匙和锁孔发出咯噔那一声的时刻,那股寒气夹杂着奇异的味道朝我涌来,我下意识地躲在阿德身后,觉得她无比高大,她朝我笑。

“楼楼,你不要怕啊!”我看见她的眼睛闪烁着淡绿色,洁白的牙齿在一些不名的光下闪闪发亮。

我迈动脚步,听见沉重的回声,那应该是木制地板,咯吱咯吱,奇怪的声音。

“阿德,开灯吧,太黑了,会不会有蝙蝠?”

“傻瓜,灯坏了,哪有蝙蝠,你知道我姥姥,她喜欢安静。”

我不再做声,我想象着阿德有着和她一样性格古怪的老人,忍不住双腿打颤。

“阿德,你回来了?”我听见回旋在头顶的苍老的声音,它们是飘过来的,恍恍惚惚。

“是我,姥姥,还有楼楼,我的朋友。”

阿德一边拉着我往楼上走,一边答话。我看见阿德的黑布鞋,在台阶上一跳一跳的,像两只雀跃的小老鼠。然后她拉着我推开了虚掩的门。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阿德的姥姥,她老得只剩一层皮和一身骨头,她的身体很小,蜷缩在雕花的木制椅子上,她的屋子充满了油彩的味道,有许多纸鸢在老人周围。

“姥姥,这是楼楼。”阿德说话的时候,老人头也不抬地继续编她手里细细的竹条,她的屋子里泛着一些灰白的光,那些五颜六色的纸鸢在这灰白的光下显得格外生动。

“姥姥,您会做纸鸢啊?我微笑着拣起脚下的那只蝴蝶,我想我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个干瘦的老太太是如何跳到我面前,夺走我手里的风筝的。

“不要动我的小蝶!”她这样说着,然后看着我,用那双褐色无光的眼睛看得我浑身发抖。尽管我知道,她是看不见的。

“千万不要动姥姥的那些纸鸢,她不允许任何人动。”阿德这样告诉我。两只小老鼠在我眼前跳来跳去。“你姥姥真的很古怪。”“自从妈妈死了,她就把眼睛哭瞎了,每天关在屋子里做风筝,她脾气古怪了点,但是人很好,你不用怕她。”阿德说。

阿德在这里的房间是唯一朝阳的一间,有着美丽的蓝色窗帘,尽管有一点点潮味,但是我也觉得十分温暖。阿德拉我坐在她的身边,说:“楼楼,你说飞翔是什么感觉?”她的眼睛看着窗外,那些白色的牵牛花正悄悄爬过她的窗台。我说“不知道”。她微笑着走向窗台,伸手揪下一朵牵牛花递给我:“我想应该很快乐吧,我的爸爸、我的妈妈都是乘着翅膀离开的。”

她的眼睛又闪烁着墨绿色的光,我接过他手里的牵牛花,闻到了死亡的气息。

我看到斑驳的木制门后属于阿德的那双绿莹莹的眼睛。

古怪的阿德与她古怪的姥姥相依为命。我曾见过那个老太太给阿德梳头的样子,我倚在门边,只能看到她们的侧影,老人拿着梳子,一点点地梳下去,脸上泛着红晕,很快乐的表情,阿德木讷的眼睛,死死盯着她面前的镜子不发一言,她们的身边东倒西歪地横放着很多风筝,屋子里潮湿的味道和颜料的味道混合在一起。

“阿德,你真像你的妈妈。”老人说。

“她的头发也这么软,小的时候我就是这样给她梳头,一直梳啊梳啊,到她出嫁。阿德,你真像你的妈妈。”

老人用干枯的手指抚摩阿德的头发,流下眼泪。

我对阿德父母的死充满了好奇,我们经常坐在院子里的石板凳上,我喜欢看那些阳光下的阴影在阿德脸上跳跃的样子,我喜欢看那些藤蔓植物生长的样子,我喜欢闭上眼睛想象那个死去的女人和她的男人。

阿德告诉我先是她的爸爸失足坠楼,她的妈妈第二天也跟着去了。

“那年我3岁,我渐渐忘记他们的样子,我只记得,那年的牵牛花长得出奇的好。”阿德说话的时候,脸上有着习惯性的默然表情。

她伸出手指着一个地方:“喏,就是那里,他们摔死在那里。”

那个地方长满了矮牵牛,非常美丽。

“妈妈死了,姥姥就哭瞎了眼睛。”

“阿德,你的爸爸怎么会从上面掉下来?”我好奇地问。阿德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我怎么知道,我那时才3岁。”我又看到她眼睛里绿莹莹的光芒。

“这所房子是受过诅咒的。”阿德望着远方悠悠地说,“住在这所房子里的人,每个人都不会有好的结果。”

我在阿德家的时候,那个干瘦的老人随时会在我们面前出现,她走路没有声音,经常是我一抬头,就看见她褐色的眼睛,她总是站在阴影里,用她看不见的眼睛盯着我和阿德。

我觉得老人对我充满了敌意,我说,姥姥,我不会再去动你的那些风筝了,您放心吧。然后她说,你不要带走我的阿德,我已经没有小蝶了,他带走了小蝶,你不能再带走阿德了。

她用近乎哀求的声音说着。我疑惑地看着她,不会,没有人可以带走阿德,她是你的。

老人笑了,五官挤在一起,她说:“好,好,不走就好,不走就好……你知道我的小蝶很乖,她做的风筝又漂亮飞得又高,小蝶很乖,很爱笑,她的风筝飞得那么高哦,线永远都不会断,线在我的手里,永远都不会断,都是那个男人,男人没有好东西,他带走了我的小蝶……”

老人褐色的眼睛里缓缓流出温柔的光芒。她喃喃地说着”他带走了我的小蝶”,然后老泪纵横。

我想象着在湛蓝天空下放风筝的女孩,线扯得太紧,风筝也会断。

老人一边走开,一边用颤抖的声音说:“风筝不飞,线就永远不会断,永远不会离开咯。”

我梦到阿德躲藏在门后的眼睛,屋子里十分明亮,那个男人突然从窗口跃下,他的背后有双不大但是深深的手印。

阿德喜欢画画,铅笔画、油画都很在行,她说毕业也许去考美专。说起未来的时候,我偶尔能看到她眼睛里健康的神采,也许有一天她会离开那所老房子,和关于那些荒谬的诅咒。

“楼楼,如果我考上了美专,我们就不能在一起了。”

“谁说的,我们还是朋友啊。”

“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惟一的朋友。”

没有下文,我抚摩她的脸,然后感觉她用她冰凉的手指紧紧捏住了我的手,她的眼睛并不看我,而是注视着某一个遥远的地方,我们就这样在学校的操场上,在教室里,在公车上招人侧目。

阿德家的顶楼上,原来有几只鸽子,我曾跟着她爬到上面,看那些咕咕叫的鸽子。

它们在笼子里扑打翅膀,然后阿德打开笼子,猫一样灵巧地抓起它们,再一只一只放走它们,我从她眼睛里知道她不喜欢它们。她看着它们挥动翅膀,问我:“楼楼,你说飞翔是什么感觉?”

那一瞬间,我突然想,也许和坠落的感觉是一样的,但是我没有告诉她,我闻到了熟悉的死亡的气息。

那也是我最后一次见到那些鸽子,阿德说它们飞回了它们原来的地方。

高中毕业,我们考入了不同的学校,拿到录取通知书那天,阿德要我去她家住。那天晚上,在阿德的小房间里,她给我梳头。我坐在床上,她跪在我身后小心翼翼地用木梳子从中缝一点点梳下去,她说,楼楼,你的头发真美。

我说,谢谢。然后觉着她用手抚摩那些头发,一绺一绺的梳,她重复:楼楼,你的头发真美。像是呓语。

我转过头,看见她脸上有着和她姥姥一样的快乐的表情。我说,阿德,你在想什么?她说,没什么。然后她从抽屉里拿出一幅画给我,那是她用了三个月时间画的一幅素描。画面上是我熟悉的院子,老房子,石板凳,阳光,牵牛花,两个女生,以及她脸上那些阴影,我突然觉得那些线条在我眼前流动起来,哗啦啦地飞速流转,带着熟悉的气息,还有那些白色牵牛花。

阿德的手突然从背后环住我:“楼楼,你喜欢吗?”

我惊讶地发现,阿德身上已经溢满了这种味道,我低声说:“喜欢。”然后,她用冰凉的手指抚摩我的脸。

第二天我离开的时候,阿德的姥姥又神秘地出现在我身后。我说,姥姥,我走了,再见。她说,我的小蝶很乖,她做的风筝又漂亮飞得又高,小蝶很乖,很爱笑,她的风筝飞得那么高哦,线永远都不会断,线在我的手里,永远都不会断……

分开以后,我每隔一天就可以收到阿德的一封信,她把每天的生活告诉我,偶尔画些东西给我,她说她很想我。

我回信给她,要她试着接触新的朋友,我说:“我的小阿德,你不可以再这样自闭了。”

我认识了新的朋友,有了新的生活,我开始喜欢太阳,我想如果有一天世界上的东西都消失了,惟一存在的一定是太阳。我看海子的诗,我看凡高的太阳,我把这些告诉阿德,从她的回信里,我感觉到她深刻的不安,她说,楼楼,你快点回来,你不想念我么?还有我的老房子和那些牵牛花?

寒暑假的时候我会去阿德家住。那里一切都没有变,只是阿德的姥姥越发瘦小,像一个小精灵在老宅里穿行,她出房门的次数越来越少,远远地就可以听见那些竹条和纸张发出的清脆声音。

晚上,阿德给我准备好毛巾和换洗的衣服,让我在她家洗澡。那是二楼拐角处的一个小房间,灯光昏

暗,有一个大木盆,阿德帮我把水打开,她说你洗好了叫我。

我听着水哗哗的声音,一边脱衣服,水汽渐渐充满了整个房间,我站在木盆里,听见外面奇怪的声音,似乎是笑声,也许是哭声,遥远地传过来,我僵硬地站在那里,我看到门缝里那道熟悉的绿色的光,直直注视我的身体。我捂住嘴,我叫:阿德,你快来啊,快来!

我听见她的黑布鞋在木制地板上飞走的声音,她在门口问:怎么了,楼楼?

我想也许是我乱想了,我说:阿德,进来,我有点害十白,说着打开门闩。

阿德侧身走进来,面无表情地看着我,然后要我坐在木盆里,她用小碗往我身上浇水,我感觉她冰凉的手指抚过我的身体,她身上的味道让我眩晕。

晚上,我们挤在她的小床上,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外面皎洁的月光。阿德说:“姥姥费尽心思想留妈妈在她身边,最终还是要失去她。”

我说:“有些事情是不遂人愿的,不如一切顺其自然。”阿德不再说话。深夜,我感觉有只冰凉的手抚摩我的脸,我的身体,一点点的,小心翼翼,然后有冰凉的东西掉到我的脸上,我想睁开眼,可怎么也张不开,只觉得那些牵牛花的香气使我浑身乏力。

清晨,我发现脸上的泪水,我知道,那并不是我的。

这样的生活一直坚持到我们大学毕业。

没想到亲眼见到阿德姥姥离开的不是阿德竟然是我。一个周末,我去阿德家找阿德,门没有锁,我自己走进去,我喊阿德,阿德,你在么?没有人回答我,我看见上楼阿德姥姥的房间里闪烁着奇怪的橘红色火焰,我爬上楼去,看见老人瘦小的身体蜷缩在床上,像只瘦骨嶙岣的猫,她面前是一个铜盆,五颜六色的纸鸢在铜盆跳跃的火焰里迅速化为灰烬,她还不断地把身边的风筝放进去。

“姥姥,你在做什么?”我惊讶地问,我看见火苗中她闪烁的眼泪。“我要死了,留着这些风筝干吗?”她这样说着。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只是木讷地站在那里,看着她,半晌,她突然哭着说:小蝶啊,你为什么不要妈妈了啊?你为了那个男人居然连妈妈都不要了……

她的哭声撕心裂肺,倾尽全力,我走过去,轻拂她的后背:“都过去了,全都好了。”

然后,她突然抓住我的手,用她枯瘦的手指钳住我:“小蝶,你不要走,你不要走。”我惊叫起来:“你放手啊,我不是小蝶,我是楼楼,你放手啊,你抓疼我了!”但是她的手攥得更紧了:“小蝶,你不要怪我,我只是不想你离开我,那个男人不会永远对你好的,小蝶,我杀了他是为了你好。”我愣在那里,看着那个一脸怨尤神情凄凄的老人,我又看见躲在木制门后那双绿莹莹的眼睛,阿德什么都知道,她知道,她都知道……我积蓄了全身的力量尖叫一声,并且疯了似的挣脱开老太太的手,尖叫着跑出去,我看见她摔倒在床下,窗外的那些白色牵牛花已经悄悄爬进了她的屋子,那些纸和竹条在火里发出嗤啦嗤啦的声音。

我堵住耳朵,但是那些画面仍不停地在我眼前晃来晃去。它们时而是蓝天下放风筝的女孩子,时而是面目恐怖的男人,时而是绿色的眼神,时而是抚摩我身体的光滑的手指。

我跑出大门和阿德撞个满怀,她奇怪地看着我,楼楼,你怎么了?我流泪并且摇头。“疯子,都是疯子。”我叫着,然后倒下。

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躺在阿德的床上,她坐在我身边看着我。她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楼楼,姥姥去世了。”

一切像一场噩梦,我哭了,我说阿德,我很害怕。她抚摩我的脸颊,她说,楼楼,不要怕啊,一切都会好的,楼楼,不用怕的。

我最终离开了那里,向往着一个有灼热阳光的地方。我们最后坐在石凳上看那些牵牛花,还有阿德的侧影,她又一次问我:楼楼,你说,飞翔是什么感觉?

也许和坠落的感觉是一样的。我这样告诉她。

然后她拉着我的手,把头靠在我肩膀上楼楼,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朋友。

没有下文,我抚摩她的脸,我知道,我相信。

她说,楼楼,你可以选择不离开,我们一起住在这里,我们每天就这样生活,没有人打搅我们,不是很好么。

很好,阿德,可是现在我只喜欢太阳,阿德,我要去找太阳,可是这里没有太阳。

我看见阴影下阿德的脸变得苍白,还是不发一言。

我们一直保持着联系,我知道阿德在一家广告公司工作,生活得很平静。

她说老房子被国家收回,补贴给她钱,她没有动,现在住在公司的四人宿舍里,她说她不和她们说话。

她说,搬家的那天下了很大的雨,她惊讶地发现那些白色的牵牛花全部变成了粉红色并且以惊人的速度枯萎。

她说,等我回来,她可以买一间大点的房间,“我们可以养一只猫,我知道你喜欢猫。”

我在阳光下把阿德的信读给辰听,他的面容沉静,笑容温和,我喜欢在黄昏把属于阿德的老房子讲给他听,那些鸽子,还有牵牛花,他总是朝我微笑,说我是个想象力丰富的孩子。

我说,你没有见过阿德,你不知道,她是一个多么让人入迷的女子,她的身上有你无法抗拒的诱人气质。

阿德确实是那样的女人。

三个月后,我在杭州收到阿德的死讯。

她在北京,迎着急驰而来的地铁跃下。

那天,是我和辰结婚的日子。

阿德寄来的盒子里是一些美丽的牵牛花,她说希望我一生幸福。

我站在窗边,想起阿德,还有那些日子,禁不住落下了眼泪。穿米色毛衣的辰——我的丈夫从身后揽住我,吻我的眼泪。

“楼楼,你知道么,牵牛花的花语?”

“什么?”

“是虚幻的爱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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