股疯子

周　飚

坐落在闹市中的证券公司才开门，一群手提挎包的女股民便迫不及待地一涌而入。这些股民朋友熬过了百无聊赖的双休日，她们互相打着招呼，从包里拿出坐垫，放在各自习惯的座位上，一屁股坐下去，又从包里拽出水杯，呷口热茶，左顾右盼，看看古老师来了没有，不知她今天有何高见，要抛出哪只股，要吃进哪只股，她们可等着她来参谋决策呢。

古老师叫古凤芝，股民们叫她古老师，也不完全是恭维，她本来就是中学里的数学老师。比起老股民，古凤芝股龄不算太长，可她入市之初，牛刀小试，便大获全胜，满载而归。股民们谁不知道这个奇女子，尤其是女股民，时常把她挂在嘴上，一进股市就要看看她来了没有。古凤芝简直成了这群女股民心目中的神，成了她们的精神领袖，成了她们的灵魂。可古凤芝在家人朋友眼里，则是一个十足的股疯子，就是当面也这样叫她。她也不在乎，只当叫她的大名，只是没把四声叫对而已，谁叫爹妈给自己取名为古凤芝呢。

古凤芝当股民，说起来也偶然。组上有个胡老师，把家里全部积蓄拿去炒股，亏得一塌糊涂，老婆威胁说，再不离开股市，就离婚。这位老师没法，只好割肉把手中的股票全部抛出，不想当时已是最低点，不久股市大反转，几天内翻了一番，那老师气得吐血，病倒在家。古凤芝和相好的几个老师前去探视，知道这么回事，大伙感叹道，股市真是风险大，做不得。古凤芝却得出相反的结论，心想，谁买了胡老师卖出的股票，岂不大赚了一笔，原来炒股赚钱也这么容易，只要高卖低买，不要把行情做反，就能包赚不赔，我也不妨来炒它两把试试。古凤芝从小胆就大，喜欢干冒险刺激的事。说干就干，当即就背着丈夫到处筹措资金，甚至连自己多年积攒的私房钱、儿子的压岁钱都存进股市，伺机杀入。

１９９４年７月，股市阴风惨惨，证券公司门可罗雀，在一片鬼哭狼嚎声中，股民们割肉断臂，争相出逃。古凤芝凭借某种特殊的嗅觉，感到是进场的时候了，于是用尽筹措到的全部资金五万多元，以每股四点三元的价，吃进了一只电子股。没有几天，国务院通知出来，引爆了井喷行情，短短一个多月，这只电子股一路飚升，上涨到十六元多。此时的股市人气旺盛，人流如潮，抢反弹的，怕踏空杀回马枪的，砸锅卖铁扳血本的，一个比一个豪气，一个比一个胆大，甚至有人预测股价还要翻一番，说只有傻瓜才肯此时卖出手中的股票，正当人们被胜利冲昏头脑的时候，古凤芝却毅然抛出全部股票，以最短的时间获得了最大的效益，挖到了她人生道路上的第一桶金，她尝到在学校从未得到的快感，她成功了，心里获得极大的满足。从此她成了股市的大赢家，成了股海中的传奇人物，成了股民们尊敬的古老师。

古凤芝的资金犹如滚雪球，越滚越大。丈夫说，见好就收吧，打鱼哥哥心莫厚，得一扣来宰一扣，你不要太得意，上次也算你运气好，晚卖两天所有获利就全部还给股市，哪里来还得回到哪里去，我看现在赚得也差不多了，赶快撤退吧。看丈夫那副谨小慎微的样子，古凤芝说，胆小不得将军做，你会有什么出息？只会嘴上说做生意，只会埋怨自己没有本钱，好，我现在就撤出一半资金给你做生意，留一半我炒股，我们比赛一回看哪个赚的多。古凤芝五万元起家，这时已是一百二十万，她撤了六十万给丈夫做生意，自己留下六十万继续在股海搏击。

正当古凤芝在股市如鱼得水，炒股事业如日中天时，在学校的饭碗却被砸了。学校为迎接上级部门的验收检查，校长在大会上再三强调，验收检查期间，每个教师要加倍努力，加倍小心，加倍尽职尽责，如果谁捅了篓子，砸了学校的锅，学校就砸谁的碗。那几天，古凤芝的股票正处在比较关键的时刻，她一早就去了股市，打算处理好股票就赶到学校上课，没想到路上阻车，上课铃已打过，她才匆匆忙忙走进教室，仓促间发现验收组的人已坐在同学当中。校领导大发雷霆，把古凤芝当作替罪羊收拾了。

饭碗被砸，古凤芝成了职业炒股手，不知怎的心态、感觉就变了，就没了业余炒作时的那份洒脱和轻松，仿佛有个声音老在提醒她，股票与她的命运息息相关，出不得半点的差错。她每天准时到股市上班，关注股市涨跌，晚上还要研究股市信息。她睡得晚，早上起得也晚，等她八九点起床，丈夫去公司，儿子去上学，家里只剩她一个人。为了赶在九点半到股市，她就随便泡包方便面，稀里哗啦吃了，推出小金鸟一阵风似地向股市奔去。有时忙得来不及泡方便面就抓个面包，边行边吃。一次古凤芝骑着小金鸟吃着面包想着股票，竟撞到停在路边的一辆轿车上，还好只是把人家的尾灯撞坏了，没有擦伤车体，古凤芝忙拿出三百元，连声赶声说对不起，结果还是在疯婆娘奔丧找死的骂声中逃之夭夭。晚上把经过讲给丈夫听，被丈夫臭骂一顿。丈夫说，活该！骂得好！整天疯疯癫癫，穿着马虎，头发也不好好梳，哪里还有半点老师的影子？自从你炒股以来，家里的生活秩序都被你打乱了，晚上不睡早上不起，像这样乾坤颠倒早晚要累出病来，你说你又何苦呢？放着崇高的职业不干，要去炒股，当老师哪里不好？

没过多久，古凤芝病了，她有眩晕的毛病，本不算严重，几年来炒股，劳心劳力，这次发得比较重。她晕得不能起床，只要睁开眼睛就感到天旋地转。古凤芝躺在医院里，像热锅上的蚂蚁烦躁不安。离开了股市，离开了股民朋友，她就像骑手离开战马，演员离开舞台，运动员离开赛场一样，食不甘味夜不能寐度日如年。住院才两天，古凤芝死活叫着要出院。她说出了院不去股市，在家可以看看经济台的股市实时行情，也可以通过电话进行股票交易买卖，在医院一天干憋着，还不闷死？丈夫拿她没法，也只好顺着她。

古凤芝的丈夫，是个富有创业精神的人，不喜欢在单位按部就班地上班，拿着古凤芝赚到的钱办实业，通过几年的奋斗，事业有了长足的发展，公司扩大了，收入增加了，住房换成大的，家具换成新的，单车换成轿车。丈夫对古凤芝说，如今我事业有成，你也不用再辛苦炒股了，干脆金盆洗手回家做全职太太，相夫教子。古凤芝回答说，你不要忘了我可是有抱负有理想的人，我从小就想做个优秀的人民教师，可事与愿违，在学校我失败了，但这个理想我始终不会放弃，我不仅要教书，我还要做到按我的意图来办学，这得有经济实力，我自信通过炒股能实现我的这个目标。我目前的事业就是炒股，实践证明，我的聪明才智在证券市场能得到最大限度的发挥，为了实现我的办学目标，我不会放弃炒股的。丈夫说，实现你的办学目标，赚一千万，说得轻巧，痴人说梦异想天开罢了。股市风云变化莫测，趁你现在还是个赢家，激流勇退吧，保不住哪天风向一转，到时血本无归后悔莫及。古凤芝说，你不要再说了，开弓没有回头箭，这股我是炒定了，你说也是白说。

说到底古凤芝还是个很情绪化的人，喜怒哀乐全写在脸上，股票上涨时古凤芝笑得灿烂，路过超市大肆购买，鸡鸭鱼肉，各类净菜，儿子爱吃的喜之郎丈夫爱喝的干红都尽量满足，手提一大包徐福记糖果，街坊邻里大人小孩见人就一大把。股票下跌时，不要说做饭就是吃饭的心思都没有。她这德行就连儿子都摸透了，看看她的脸色就知道餐桌上的饭菜的质量。而最让丈夫恼火的是在一次家族聚会上，当时古凤芝的股票正在疯涨，她在兴头上，对着众位亲戚大口马牙地说，等侄儿侄女们考上大学，给这个两万给那个一万，她那才大气粗的许诺，让侄儿侄女们瞠目结舌兴奋异常。而当那些侄儿侄女真考上大学时，古凤芝不是股票被套，就是砸锅卖铁正筹钱抄底，一个都无法兑现。亲戚们还以为是丈夫舍不得出钱，实际是古凤芝还舍不得卖股票。丈夫每每催她卖股，兑现承诺，可古凤芝总瞪着丈夫说，这股还要涨，我卖了它不是太亏了？丈夫说，你在亲戚面前许愿就不管？你不脸红我还脸红呢。古凤芝说，谁说不管，现在时机未到，该出手时我会出手的，到时候我加倍给他们。丈夫说，不要净想好事，如果股票跌了，岂不是鸡飞蛋打？你还加倍给呢，说得好听。古凤芝说，不不后退在原地怎么跳？这股市也一样，跌是为了涨，炒股大忌就是追涨杀跌，要知道退一步是为了进三步。丈夫说，既然如此，为什么股一跌你就黑着脸呢？古凤芝说，炒股就是此一时彼一时，一下大悲一下大喜，大悲有大悲的道理，大喜有大喜的道理，通过大悲大喜的考验，人才能进入大悟大彻，遇事不惊，通达变的境界，这样的人才能笑到最后，才能获得最大的成功。丈夫不阴不阳地说，你这样孤注一掷还笑到最后，我看你哭的日子还在后头！我们走着瞧。

丈夫担心古凤芝一天骑着小金鸟在街上疯跑不安全，买回一台电脑，想让她在家里炒股，古凤芝的炒股手段现代化了，坐在家里，打开电脑，就能操盘买卖，悠哉游哉。可没过几天，古凤芝就觉得在家单独炒不如在证券公司刺激，一个人面对电脑冷冷清清，感觉不到股市人气，没有炒股的氛围，人似乎也就变得迟钝没有灵感。那种感觉就像一个球迷对着电视的精彩比赛，独自大呼小叫，太没有意思了。去到股市就不一样了，和股民朋友在一起，感觉就是爽，股友关系恐怕是当今世界上最没利害冲突的一种朋友关系了，他们要成为胜者，需要战胜的只有股市和自己，股友们利益一致，永远不必成为敌人和对手，不必相互设防，尔虞我诈，勾心斗角。股友们在一起，大伙坦诚相见，高谈阔论，尽情尽意，今天吹捧这个股，明天臭骂那个股，嬉笑怒骂，何等痛快！古凤芝太喜欢股市的这种友好的气氛了。股市太强大了，强大到任何群体联合起来，都不足以与它抗衡，它不屑于分裂它的对手。再说古凤芝周围那一帮帮朋友，每天巴心巴肝盼她来出谋划策，古老师古老师喊得亲切，古凤芝听得润肺，她喜欢这种感觉。

以后古凤芝还是每天吃完早点便直奔股市，中午多半与股民朋友上馆打平伙。她特别爱吃红烧肉，不管谁点菜，首先必点这一道菜，在这里，她的虚荣心，自尊心获得极大的满足，决不仅仅是赚点钱的问题。饭一吃完，大家又回到股市，眼睛盯着大屏幕，说着笑着喊着骂着，度过一天中最愉快的时光。下午股市收盘，股民们互道明天见，便各自打道回府。

回到家中的古凤芝更不闲着：六点多钟儿子一个人在桌上吃饭，古凤芝却端着碗坐在客厅里，边吃饭边看怀新解盘，晚上古凤芝混到十点多钟看证券之夜，看专家们对个股的点评，有时还要画个股走势图，白天从证券公司带回证券报，那一大堆股市指南，都得晚间看，如果有反映炒股的电视剧，也在必看之列。古凤芝特别爱看由潘虹主演的电影《股疯》，还自作聪明地对丈夫说，只要电视台播放《股疯》，股市就要下跌。一次与丈夫打赌她还真说准了，第二天股市果然跌了。她还说潘虹演的电影，最好的就是《股疯》，她把股民们的动作神态心理刻划得淋漓尽致入木三分，她甚至认为生活中的潘虹一定是个准股民。丈夫说，拉倒吧，你以为你炒股，别人也得炒股，一天到晚迷着炒股的，全中国找不出几个，你就是其中一个。

儿子上高中了，古凤芝就让他中午在学校食堂吃饭，儿子要多少钱古凤芝就给多少钱，吃完饭儿子就去打电子游戏，把作业留到晚上做，每天十一二点才睡，古凤芝也不过问，因为古凤芝比儿子还忙。儿子对她很有意见，说我还是不是你的儿子？我连你的一只股票都不如。我已经从成长股绩优股变成垃圾股粪草股了，你不管，将来你会后悔的。古凤芝听了非但不生气还笑了起来，儿子白了她一眼说，老妈，你笑什么，你是不是有病了？古凤芝笑的是儿子耳濡目染，都能活学活用股市术语了。就说，妈妈目前没时间，等忙过这阵子，我就来辅导你，要把你这只粪草股挖掘出来，成为绩优股大牛股。儿子说，到时候黄花菜都凉了。说着抓过几张证券报撕个粉碎，转身回到卧室重重地把门关上。

丈夫白天忙于事业，晚上回到家里渴望得到妻子的温存，但古凤芝在客厅像赶场一样没完没了地看股市节目，久而久之，丈夫也烦她了。丈夫不止一次说，不要那么投入了，现在你我衣食不愁，该享受一下生活，不要把自己搞得那么紧张，更不要为那个不切合实际的一千万苦了自己。古凤芝立马回敬，不想做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我这多年在股市拼搏，就是要让别人看看我是出类拔萃的，炒股我是出类拔萃的，办教育我也是出类拔萃的。丈夫说，你已经成功了，还是见好就收吧。如果非要炒，就随便炒炒，炒着玩。古凤芝说，不行！不能半途而废。丈夫不满地说，炒股炒股，炒得双休日都不得安宁，就像绿头苍蝇，整天晕头转向。你看看你，还像不像个知识女性？连自己的头发都懒得打整，剪个儿子头，不男不女，买给你多少高档时装，也不见你穿，我看你四十岁都不到就成了豆腐渣。古凤芝冷冷地打量了丈夫一眼说，噢，说半天原来你是嫌我老了丑了，难怪有人说，男人有钱就变坏。你可要记住，你创业的钱还是我炒股赚来的，没有我哪有你今天的辉煌？丈夫说，你不要曲解我的意思，我是说双休日，我们全家可以出去玩玩，到度假村放松放松，现在可好，开口股票闭口股票，连做梦都叫股票，一星期五天炒股，就像去会情人，回到家还是谈股想股，这日子怎么过？古凤芝说，算你说对了，股票就是我的情人，一天都不能离开。你也可以去找个情人，自己去找呀，我没拦着你。丈夫气急败坏地说，我去找三陪。古凤芝说，随你便。现在你有钱了，你就是去找小蜜包二奶我都管不着。气得丈夫指着她嚷道，你这个人简直不可理喻，炒股炒得走火入魔，真是个货真价实的股疯子。

２０００年春节前，一只名不见经传的科技股异军突起，从十几元一路飚升到一百二十多元。追溯它的历史，低点仅二元多，短短几年，股价竟涨了六十多倍，让股民们惊叹不已。善于捕捉黑马的古凤芝，的的确确是看好这只股的，只是低估了它的牛气，才一忍再忍，她可是把肠子都悔青了。

从那以后，古凤芝就开始搜寻这样的黑马，对那些涨升行情只有百分之几、十几、甚至几十的股都有点不屑一顾，她只想发掘那些翻番的甚至翻几番的大牛股。古凤芝发现银广夏这只股很有点民族脾气，是一只潜力很大的股。当时，银广夏在四十多元作了强势整理，又开始了它的涨升行情。有了前面的教训，古凤芝不敢再犹豫，立即跟进。银广夏果然没让她失望，很快上了五十，向六十奔去。古凤芝立即把其它股票全部卖出，以五十六元的价满仓吃进银广夏，设了个一百元的止赢线，可没过多久，银广夏就从五十多元跌到三十多元，古凤芝损失惨重，换成别人，早割肉跑了，她则认为这是补仓的绝好机会，只是苦于没了后续资金。怎么办，这等天赐良机，岂能错过？古凤芝只好去找丈夫商量。丈夫说，当初启动资金是你的，我把它还你，连本带利还给你，我丑话说在前，赔了我不会再拿公司的一分钱给你补窟窿的。古凤芝冲笑着说，你这是什么意思，简直就是一张乌鸦嘴，开口就没有什么好话。丈夫回敬说，十足的股疯子，我等着你赢！

古凤芝拿到丈夫打来的这笔钱，又向亲朋好友筹了一些，以三十二元的股价全杀进了银广夏。这时她的心情无比愉快，想着银广夏经过这番调整，肯定很快就能像那只科技股一样，一涨就不回头。到那时，离自己的目标就不远了。自己不仅能成为本市的著名人物，而且要成为中国股市的耀眼明星。想着滚滚而进的财源，她决定暂时远离股市，破天荒给自己放几天假，便邀约二三股友到丽江旅游观光去了。

从玉龙雪山上下来，坐在古城四方街一个古香古色小旅馆的院里，品着香茗，赏着茶花，看着清澈的泉水经墙边流过，谈着轻松愉快的话题。股友中只要有谁忍不住要谈股，古凤芝便把手放在嘴上嘘一声说，犯规，不准谈股。如血的夕阳躲到玉龙雪峰后面，夜幔垂下，古城朦胧成一幅神奇的图画，古凤芝仿佛觉得自己也成了画中人。她没有想到不想股不谈股不炒股的日子，也会这样惬意，这样美好。这才是生活。这种向往闲适恬淡生活的情趣，其实是蕴藏于她的骨子里的，这种感觉像久违老朋友，让她感动，让她回味。

古老师，你听，电视里正播银广夏的消息。

古凤芝愣了一会，还是忍不住回房间打开电视。电视里果然正谈银广夏，说它做假账，证监会正在查处。这消息无异于晴天霹雳，凭直觉古凤芝感到这回是在劫难逃，死定了，她有一种天塌地陷的感觉。原定的泸沽湖不去了，香格里拉不去了，连坐汽车都嫌慢，第二天一早，搭上班机飞回昆明。

银广夏一泻千里，一连二十几个跳空跌停，只有卖盘没有买盘，想出逃已全无可能，新闻媒介连篇累牍报导它的弄虚作假，眼睁睁看着它一天一个跌停往下掉，一直跌到二元才算真正触底。这对古凤芝来说是毁灭性的，她的股票从五十多元跌到二元，多年来赚到的钱都通通吐了出来，还把自己代为操盘的朋友的资金也搭了进去，她彻底完了！

在股市闯荡这么多年，常胜将军古凤芝，一败就败那么惨，完全应了丈夫那句话，血本无归，哪里来还是回到哪里去。还清亲友的借款，丈夫的公司也元气大伤。

回天无力，古凤芝只能从股市下课了。

离开叱咤风云的股市，离开亲爱的股民朋友，离开那滚动播放行情的大屏幕，还真不是滋味，临别，古凤芝做东请股民朋友搓了一顿。大伙走进一家新开的饭店，古凤芝拿起菜牌，两个怪诞的菜名便跃入眼帘。一个叫“土匪鸡”，一个叫”鬼火绿”。自己被股市抢个精光，正莫名恼火，便说，我就点这两道，其它你们来吧。土匪鸡名字吓人，匪气十足，其实就是辣子炒鸡，“鬼火绿”说来更可笑，就是青辣子炒干辣子，起锅时再浇上油辣子，真是辣到一家了。古凤芝吃出一身鬼火，吃得一身大汗，出门被风一吹，只觉得周身无比轻松，头脑异常清醒，感到又回到了真实的生活中来了。

古凤芝从股市下课了，丈夫叫她去他的公司上班，任财务总管。古凤芝说，我不稀罕，这不是我的性格，我哪里跌倒在哪里爬起。丈夫笑着说，别逞能了，爬起来？说得容易？从哪里爬？古凤芝说，不要你管，我会东山再起的。丈夫与古凤芝是大学同学，知道她说一不二，她认准的事别人休想把她拉回来，她的执着其实就是顽固，就是刚愎自用，就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就随她吧，看她又能干出什么名堂来。

回到宽敞的家，打开欠违的衣柜，挂满了时尚合体的衣裙，这都是丈夫买给她的。可她这几年忙着炒股都忘了性别，更不用说穿一穿这些体现女性美的服装。在明亮的穿衣镜前，她一件又一件地试穿着。她发现自己虽年过四十，但风韵犹存。人们说，女人四十豆腐渣，看看镜中的自己，还觉得是一枝花。明天古凤芝就要去朋友办的私立中学任数学教师。她试了一套浅灰色的套裙，一个知识女性形象又出现在眼前，她用手理了理头发，无意间发现一根白发，她愣了一下，就顺手拔了下来，再看看还有几根，就对着镜子一根一根地拔了下来，任它飘落在光洁的红木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