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岁那年的惊怕时光

凉　月

其实对于初潮这回事，我是有充分的心理准备的。到了初中，班里的女生很多已经有了月经，那些骤然丰润起来的女孩子们，经常会聚在一起悄悄地诉说自己的小秘密，神情羞涩而骄傲。而每次上体育课的时候，那个帅帅的男老师也总会有意问上一句：“有没有人要见习？”然后就有零星的女生红着脸举起手来。

可是对我来说，初潮还是来得过于猛烈和突然。那天晚上我睡得很不好，在众多梦境的间隙，我隐约觉得两腿之间有又湿又热的东西流出，觉得暖暖的，很舒服。到了清爽的早晨，我揉着眼睛坐起身来，才发现床上已经被染湿了一片，颜色是那种暗暗的红，在白色床单的映衬下显得有些刺眼。我当时的第一个反应是惊慌，接着忽然感到了一种微微满足的幸福，于是我镇定地换掉睡衣，然后对着厨房里忙碌的母亲喊道：“妈，你过来一下。”

接下来的事情是我始料不及的，看到床上的血迹，母亲也很高兴，她手脚麻利地把床单和被褥收拾好，然后乐滋滋地进了厨房，我听到她对父亲说：“你女儿成人了，她来月经啦。”

听着厨房里父母会心的笑声，我忽然觉得非常丢脸，这种事情怎么让父亲知道呢？不管怎么说，他毕竟是个男人嘛。妈妈还说得那么大声，我敏感地发觉，父亲的笑声似乎也有些尴尬。

母亲每天上班很早，到了吃早餐的时候，家里一般只有我和父亲两个人。那天的早餐，我和父亲吃得异常沉默，只是在我吃掉煎蛋，伸手去拿苹果的时候，父亲忽然说：“这几天不要吃生冷的东西，还是别吃苹果了，我去给你热点牛奶。”我立刻红了脸，头也不抬地抓起苹果，背上书包跑出了家门。

到了学校之后，我悄悄地把初潮的事情告诉了几个好朋友，下课之后，她们围到我的身边，最早初潮的阿凌窃窃地说：“我第一次来的时候才叫糟糕，那天我是和弟弟睡在一起，结果都让他给看到了。为了这个，老妈埋怨了我好几天呢。”听了阿凌的话，大家都低声笑了起来，我想起早上的事情，忍不住问道：“你们第一次来的时候，都是老妈帮你们处理的吗？有没有让老爸知道？”大家的反应如出一辙：“当然是只告诉老妈啦，这种事情如果让老爸知道了，多丢脸啊。”阿凌心直口快地说：“我老妈一直帮我瞒着的，只是那几天，老爸炒菜的时候，老妈会告诉他不要放醋，但是从来没有明说过，这毕竟是女人们的事情嘛。”

从那天开始，和父亲单独在一起的时候，我总会觉得格外别扭。我偷偷地借来了一些生理卫生方面的书籍，可是晦涩的文字和模糊的图片让我更加迷茫。带着这些一知半解的知识，我开始觉得和父亲相处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我不再习惯他的关心和偶尔为之的亲昵举动，也不再像从前那样和他倾心交谈，甚至他的注视也会让我心惊肉跳。我经常会想，男人和女人究竟是怎样生出小孩子来的？我和爸爸也能生出小孩子来吗？

在我的好朋友中，有几个女孩子有痛经的毛病，闹得最厉害的小霞，每次月经的第一天，都会痛得满头冷汗、脸色苍白，经常要被老师送回家去休息。我们劝小霞去医院看病，小霞却很神秘地告诉我们，痛经其实不算什么大病，等结婚之后，这个毛病自然就会好了。这个说法更是让我觉得匪夷所思，痛经和结婚有什么关系呢？我每次肚子疼的时候，老妈总会拿一只热水袋来让我放在肚子上，难道是因为男人的体温比较高，所以和他们睡在一起，就不会肚子疼？

那段时间里，我对父亲的厌恶和惧怕也发展到了高潮，我讨厌看到他下巴上密密麻麻的胡须，讨厌听到他低沉的嗓音，甚至不愿意和他一起吃饭。有一次，父亲冲凉的时候忘记了关门，我推门进去的时候，正好看到他赤裸的上身。在那一瞬间，我对男性的恐惧忽然全部爆发了出来，我尖叫着跑回自己的房间，狠狠地关上房门……

那天的反常让母亲察觉到了什么，在她的反复询问下，我终于开口问道：“妈，你为什么要把我来月经的事情告诉爸爸？你和爸爸做了些什么才会生出我？如果我和爸爸那样做，也会生出小孩子来吗？”母亲显然没有想到我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她犹豫了一下，然后告诉我：“爸爸妈妈因为相爱才会结婚，才会有愉悦的性生活，你是爸爸和妈妈爱情的结晶。爸爸和妈妈一样爱你，这是一种天然的亲情，在你的生活中，爸爸永远是最安全的男人。将来你也会和一个与你相爱的人结婚，也会很自然很愉悦地与他亲热，也会有你的孩子。到时候，你就明白了。你就像是你爸爸身体中的一部分，他怎会伤害自己的身体呢？”

和母亲谈话之后，我慢慢地找回了以前的生活状态，和父亲的关系也逐渐回到了正常的轨道。现在想起来，那时的担心和惧怕无疑是幼稚的、好笑的，但是13岁那年的惊怕时光，却深深地印在了我的心里，始终无法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