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手：风雨飘摇中有这样一家人

正　棠

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这是一个苦难的家庭，当一切变得奢望的时候，是什么支撑着他们对生活的渴望？

生活突变，儿子给了他们最深的慰藉

那一年的冬天，对赵训诞和李菊华来说是一个暖暖的冬季，爱情随着漫天飞舞的雪花飘进了他们的生活，为他们的人生翻开了新的一页。

赵训诞是湖北省监利县机电公司一名普通的职员，工资不高，但是为人和善、老实厚道。李菊华在监利县食品公司工作，在单位工作努力，人缘关系也处得很不错。两人虽同龄，但是赵训诞知冷知热很会心疼人，而且处处谦让着李菊华，这让两人的感情飞速加温。在相恋的第二年，两人幸福地步入了婚姻的殿堂。

婚后，两人的感情有增无减，儿子钦龙的诞生更是给这个小家喜上添喜。小钦龙大眼睛、浓眉毛，聪颖活泼，很是逗人喜爱。虽然儿子的降临给这个并不富裕的家又添了一个担子，但夫妻俩对生活是满足的，特别是李菊华的勤劳节俭，让日子过得倒也其乐融融。

和普通人一样，他们不奢求大富大贵，只求生活安定、家庭和睦，但事情偏偏不尽人意。就在一家人正享受着天伦之乐中，因为单位的不景气，赵训诞和李菊华双双下岗了。面对着儿子的渐渐长大，他们的重担日益变得沉重。为了养家糊口，赵训诞东借西挪凑了3000元钱，租了一间门面，做起了布鞋生意。

可是由于缺乏做生意的经验，到头来竟亏损了5000余元，这使得日常的开支都变得拮据起来。而此时，小钦龙又带回了学校下的缴费通知单，想着尚欠下的3000元门面租金和鞋厂的2000元货款，赵训诞怎么拿得出这笔资料费啊！为了省钱，他只有劝儿子不要购买课外资料，把课本上的知识学好也是一样的。可是小钦龙看着全班同学就只有自己一个人没有交资料费，回到家便一个劲地缠着父亲要钱。从未对孩子发过脾气的赵训诞一下子被逼急了，很是恼火，冲着儿子大吼，从未见父亲发过脾气的钦龙吓得蜷缩在墙角不再哼声，看着儿子可怜兮兮的样子，想着作为父亲不能满足儿子起码的学习需求，一种自责感从赵训诞心底油然而生。赵训诞沉默了，含着泪出门了，为了儿子他想就是厚着脸皮也得去借啊。可是钱没有借到，却遭到一阵奚落，赵训诞空着手回到家，只有流着泪劝慰儿子了。看着流泪的父亲，小钦龙的心痛了，想着自己的固执，想着父亲舍弃尊严对自己的疼爱，他一头冲进房里倒在床上大哭起来。

这一夜，小钦龙彻夜未眠。第二天天还未亮，小钦龙就早早地起了床，对父亲说：“爸爸，我不想读书了，我想挣点钱再读。”赵训诞望着儿子半晌说不出话来，眼前的儿子长大了，懂事了，懂得了父母的良苦用心。可是这样的年龄正是求知的阶段，现在若不读书，以后在社会上怎么立足？怎么生活啊？往后的路还长着呢！但继续读下去，每学期都要支付的学杂费、书本费从哪凑啊？赵训诞和妻子李菊华商量了几天后，终于决定让儿子暂时休学。这一近乎残忍的决定，对于赵训诞夫妻来说又是多么的无可奈何。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们对儿子有一种深深的负疚感。为了弥补不能满足儿子读书的渴望，他们就在生活上尽可能地让他过得好些，偶尔有点好菜，两人都舍不得吃，留下来给儿子。有一次赵训诞在外做客，别人见他穿得破烂，就要给他买双皮鞋，他却说出了儿子的鞋号。与此同时，鞋店由于亏损而早已关闭，夫妻俩到码头找到一份扛包的零工，累死累活地攒了一些积蓄，又萌生了让儿子继续读书的念头。

为了省一点点的钱，他们只有送儿子到离家七八里外的长江中学去读书。条件稍好的同学都是在校住读，小钦龙却只能走读。每天两趟，十五岁的小钦龙毫无怨言地往返在学校和家的路上，中午的一餐就啃着早晨从家里随身带着的，已冰冷的馍馍充饥。可是，就是这样的日子，小钦龙也只读了两个学期便再度失学了。因为赵训诞和妻子李菊华每天承受着繁重的劳动，身体所需的营养又跟不上，双双累倒了。眼瞅着家里仅有的收入来源一下子断了，望着病倒在床上的父亲母亲，小钦龙只有再次依依不舍地告别校园，跟随一个开出租车的开始了他长达三年的跑车生涯。

中年丧子，生命不堪承受之重

随着时光的流逝，小钦龙长大了，长成了一个虎虎有生气的小伙子。谁料世事无常，灾难就那么不可抗拒地降临到这个诚实善良的年轻人身上。1999年12月，钦龙的牙齿开始出血，他开始并没在意，以为是牙龈牙周炎什么的。随着出血量的越来越多，家里这才慌了神，送儿子到县人民医院去检查，诊断的结果如晴天霹雳，“白血病”三个字当时就把李菊华击倒在儿子的病床前，赵训诞的神情也宛如在一场噩梦中，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钦龙是他们惟一的儿子，才只有19岁，他的心中还满载着青春的梦想和激情。“不管情况多么糟糕，都得治疗，我们不能放弃一丝的希望。”赵训诞怀着满腔的悲痛对妻子说。可是要治疗就得有钱，医疗费从何而来？找亲属，找朋友，到街坊邻里挨个儿求，也只凑了两千多元，杯水车薪如何能延续孩子的生命啊。血！这是赵训诞惟一的本钱了，背着儿子，背着妻子，他偷偷来到献血的窗口，露出削瘦的胳膊，100cc、200cc、300cc，他心里清楚每天的治疗对钦龙是不会有根本性的作用，奇迹的发生是微乎其微的，可是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儿子在病床上等待死神的来临，不能让儿子失去希望。

可是，倾尽了心血的努力终究挡不住病魔的肆虐。在日复一日的治疗中，钦龙的身体一天一天变得虚弱，钦龙已想象得到自己的时日已所剩不多。一想到自己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钦龙的心就止不住地抽搐。他是多么不愿意离开这个有着阳光的世界，多么不愿意离开至亲至爱的双亲，无数个夜里，泪水沾湿了枕巾，淋湿着这颗渴望活着的心。随着每一个不可预知的明天的到来，他对求生的渴望更为强烈。可是当他得知父亲去卖血挽救自己的生命时，他哭着求父亲：“爸，你不能再倒下了，妈妈已经经不起丝毫的打击了。”赵训诞紧紧地握着儿子的手，背转身不愿儿子看到自己满脸的泪水，却又难以抑制因悲痛而颤动的身体。

钦龙的病情在继续恶化。看着儿子的生命像断了线的风筝即将飘逝，赵训诞和妻子李菊华的心彻底碎了。

2000年6月25日，钦龙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拉着父亲母亲的手，一刻也不愿松开，他断断续续地说：“爸，妈，儿子不能陪你们了，你们要好好照顾自己，你们要好好活下去……”李菊华搂着儿子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在一阵昏迷后，钦龙说出了生命中的最后一句话：“爸爸，我真的好想活下去……”年仅十九岁的生命嘎然而止，可是他对生命最后的渴求令每一个在场的人无不深深为之震撼而落泪。

钦龙离开了生他养他的父母，离开了他迷恋的世界，留给亲人的是永远的心痛，是怎么也抹不掉挥不去的痛苦记忆。在钦龙离去的那个晚上，李菊华整夜未眠，只是呆呆地捧着儿子的照片，碎了的心已流不出一滴泪。父亲赵训诞跌跌撞撞地逃到乡下一个亲威家躲起来，他害怕看见儿子被病魔折磨得不成形的面目，害怕看见儿子送到殡仪馆被火化的情景。

在对儿子悲痛的追忆中，转眼就是钦龙一周年的祭日，赵训诞携着妻子来到已长满青草的坟头，久久地伫立着，他们在心里默默地祈祷：归去吧归去吧儿子，自从你来到这个世界，来到我们身边，父母亲就没有给你太多的欢乐与幸福，没有给你太多的父爱和母爱，最终也没能将你从死神手里夺回生命。愿你在天堂里能过得开心，愿你下辈子转世到一个好的家庭去吧！

临终嘱托，成了他们生命的支柱

一次一次，是儿子临终前的嘱托“爸，妈，你们要好好活下去……”如生命的支柱，支撑着赵训诞夫妻在极度的悲痛中坚强地活下来。

死者已逝，生者还得继续生存下去。在为儿子治病期间，夫妻俩向亲朋好友借债将近2万元，这钱还得还啊。但是，此时他们连生存都是如此的困难，想做生意，苦于没有本钱。赵训诞在一番琢磨后，决定去菜市场卖小菜，这样需要的本钱少。于是，他们利用手头仅有的一点钱，在菜市场卖起青菜。每斤青菜若到县城大市场贩来再卖，可赚五分钱，若是直接到离县城几公里外的菜地去购买，便可赚一毛钱。就是为了这区区五分钱的差价，无论是三九寒冬还是炎炎烈日天，天还未亮，他们就挑着一对竹箩筐上路了。路远担重，夫妻俩就轮番着挑，他们得在天亮之前赶到菜市场的摊位，然后一直得守到下午五六点收工。

靠卖青菜度日的生活是艰苦的，起早摸黑赚得的钱仅够艰难度日。生活的磨难已让他们不敢有太多的奢望了，自从失去惟一的儿子后，夫妻俩也曾一度萌生再生一个孩子的想法，可是面对着家徒四壁空空的房子，况且还抱病在身，这样的家景又如何能给孩子一个幸福的家？于是，两人心照不宣，再不提孩子一事。

生活的苦难来临时似乎总不会忘记这对夫妻。因为以前落下的病根，李菊华的支气管哮喘病越来越严重。她的上呼吸道变得异常敏感，常常在做饭时闻到油烟味或煤气味，或闻到其它异样气味，就口吐白沫、眼睛发直，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如不及时救治，随时都有生命的危险。祸不单行，赵训诞因肝部常隐隐作痛，到医院检查，确诊为肝大肝肿，随着病情的进一步恶化，已转为肝腹水及肝严重硬化。

不容置疑，两人的病肯定需要治疗，但医药费呢？往往李菊华的病发作时，赵训诞就四处低眉下眼地去央求别人借钱救命。可是一时的治疗和微乎其微的救济难以济事，两人只有抱病坚持卖菜以维持生计。偶有一点点积蓄的时候，夫妻俩就会发生一次争执，丈夫要给妻子买药，妻子不依，说：“我的病只要多加注意就不会有事的，可是你的病拖不得啊，你要哪一天撇下我走了，你要我一人怎么活啊？”在你争我吵中，夫妻俩常常吵着、说着就相偎痛哭起来，哭完了又互相安慰着。

如今，赵训诞夫妻俩忍着病痛的折磨，依然每天往返在家到菜地，再到菜市场的这条路上。他们的脚步日渐踉跄，磕磕绊绊的身后印着两行歪歪斜斜的脚印，这样的路还要走多久，他们不知道，当采访结束时，我们一直注意着这样一个细节，他们的手始终牵着，不曾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