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在背叛身后的报复和赎罪

倾诉人：汤正，男，某医院外科医生

倾诉时间：2004年6月

倾诉主题：如果背叛可以洗刷，我是不是就可以原谅她？

记录人：玉宇清澄

在说自己的故事之前，汤正通过电话和网络跟记者联系了好几次，每次都欲言又止，像在犹豫，又像在试探。隐私大抵都这样，脆弱如一株瘦小的植物，经不起风雨，也无心享受阳光，它们只想寻得一条秘密的通道，哪怕只呼吸一口新鲜空气便也舒畅了。

终于等到他决定对我说掏心话，很奇怪地，我竟然替他捏了把汗。我相信，在平日里表现得要强和固执的男人，把伤口揭开，需要付出比女人更大的勇气。他说：“一个正常的男人，跟妻子4年没有过性生活，而且在外面绝对没有情况，你会不会相信？”

我的固守等来妻子理直气壮的猜忌

我在医院上班，普通工薪族，富不了也饿不着那种。我的家庭生活也挺平淡，关起门来，屋子里的一家三口相安无事，凑合着一天天把日子过下去。在我32岁那年，生活猝不及防地拐了个弯，妻子刘苹下岗了。可不幸的事，要就不来，一来就跟凑热闹似的全来了。这年的8月，刘苹一场大病几乎耗光了我们所有的积蓄。

那段时间我忙得快要喘不过气来，班要上，老婆要照顾，孩子上学还要接送。而让我心里很受气的是，刘苹对我的操劳和体贴漠然视之，脾气也坏得不成样，对任何人任何事都挑剔来挑剔去的，好像全世界都欠她。

作为医生，我自然也懂病人的心情，没跟刘苹计较。她的病其实也没什么大碍，但得长期用药。在她出院之后，我把书架清理了一下，专门用来堆那些瓶瓶罐罐，家里整个就成了一小型诊所。她的身体一直都很虚弱，自从她生病之后，直到现在，我们没再有过夫妻之事。一晃竟也过去了4年。

刘苹的病熬了差不多有两年。其间，她没再上过班，只在家安心养病。可对于我的好，她总不太领情。有时候她跟我吵闹或者生闷气，我就让着她。我自己心里也明白，我的忍让和宽容，除了源于男人应有的大度与责任，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我一直把她当病人看。

除了感觉生活没有以前和谐平静了，我还注意到刘苹一些细节上的改变。她一直不是个邋遢的女人，但生病之后变得更爱干净了，甚至都有点儿过分。她洗个澡，不出意外都在一小时以上，出点意外估计能让我把两集电视连续剧看完。

有次我耐着性子问过她，她说浑身药味，一定要洗个彻底才能上床。我断断没想到，就连洗澡需要花上很长时间这种习惯，也可以藏一些令人不耻的秘密。这是我后来才知道的。

刘苹的病断根了，我有种说不出的高兴，像是把一种苦难熬到了尽头。拿到复查结果那天晚上，我很兴奋地抱着她，试着去亲吻她，抚摸她，谁知却被她一把推开了。我愣了一会，问：“怎么了？老婆。”她冷冷地回了句：“我不想。”

听她这么说，我也没别的想法，只猜她是不是大病初愈一时没那个心情。可是之后的个把月时间里，我又反复试探过好几次，每次都遭来同样的推搡。她不允许我跟她亲密，接吻，抚摸都不行，更不用说做夫妻之事了。

突然有一天，她在推开我之后，愠怒着冲我说道：“别碰我，我觉得你很脏。”我莫名其妙，说，我怎么很脏了？上床之前不也认认真真洗澡了吗？谁知她抓住这个机会马上借题发挥起来：“有些事彼此心知肚明也就够了，没必要说穿，我也不会怪你，毕竟是我自己的原因，我生着病，你在外面找女人也算是你的权力。你是个正常的男人，我能理解。”

那一刻，我真的是无话可说而又哭笑不得。我翻了个身，背对着她，偷偷冷笑两声，觉得这个世道实在是滑稽。我没有向她解释什么，这样的事情，往往都是越辩越模糊，免不了会有此地无银三百两之嫌。我只是觉得心酸，觉得不值。想想自己两年来对身体的固守和对家庭的尽心，换来的竟是妻子理直气壮的猜忌，那滋味，就像活吞了一只苍蝇。

涉险而过的欲望际遇提示一个秘密

刘苹直言不讳地说出她断定我这两年一定在外面找过女人的想法后，我们的关系连表面的维持都变得艰难起来。在家里，她无理取闹的次数越来越多，并且每次都可以吵得歇斯底里。我不理会她，她就一个人吼来吼去。几番吵闹下来，最直接的结果就是，我们都不能躺在同一张床上了。

分房是刘苹坚持的，她在没跟我商量的情况下，自作主张地在书房给我搭了个铺，把我的一些东西也堆了进去。那段时间，我的心情郁闷到了极致，很少在外面吃饭的我，慢慢地也开始喜欢跟同事一起聚聚餐喝喝酒。

我那科室有个姓张的女护士，叫张静，比我小四五岁，却已经离过一次婚。每次跟我们一起吃饭，见我闷闷不乐，总会对我关心备至。她的个性我很清楚，是那种敢爱敢恨的女人。虽然我在发觉不对劲之后，已经很刻意去回避跟她的交往，可还是没能躲过她大胆的表白。

那天晚上，她借口找资料，一直等到我上完晚班，然后跟我一起出了医院大门。刚上马路走了没几步，她就抢在我面前站定，说：“我知道你不幸福的，没必要骗我。如果你离婚了，我愿意跟你一起过。”第一次面对如此直接的表白，我除了不习惯，还有些害怕。

依张静的个性，哪天找上门去跟刘苹摊牌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我支支吾吾不知道说了些啥，然后就逃也似的甩开张静打车回去了。在家门口，又收到张静的短信，她说：汤正，我一直很欣赏你。这番话，纠缠了我整整一晚。我躺在书房，怎么也睡不着。第一次，我拿刘苹跟别的女人对比。辗转反侧间，我不断地告诫自己要冷静，要以家庭为重。

刘苹病好了，她自己没提出去找工作或者开个什么店，我也就不说。在夫妻关系十分微妙的时候，我好像只能对任何事都忍气吞声。我一个月休不了两天假，所以也几乎不知道她是怎么把那些无所事事的日子给打发掉的。

我们除了没有性生活，也变得互不关心了。家，成了一个憋闷的地方，已经毫无快乐可言。以前工作算是我的寄托，可自从跟张静闹上了点啥之后，我在单位也安不下心了。这种不安不是因为在两个女人之间权衡选择，而是担心哪天冷不丁就出些乱子。

可生活好像从来都喜欢跟我开些小玩笑，你担心什么，它就偏要让你遇到什么。第一次去张静住处，刘苹康复已经有一年多时间，我们之间依然没有性爱，本能的需要常常把我折腾得烦躁不安。那天张静说她想把房间的摆设动一下，要我过去帮忙。我本想推托，转念又觉得不近人情，于是就硬着头皮去了。

其实在去的路上我都在想这可能不太好，怕发生事情，所以事后想起，还真有那么点自投罗网的味道。去了之后的确是搬这搬那，可一忙完，不该发生的就发生了。也不记得是谁先主动，反正就是我跟张静抱在了一块，然后倒在了床头。但理智在恰当的时间恢复了，我从张静的拥抱中挣脱开来，说我要走了，然后就头也不回地摔门而去。

回到家我就冲进了洗手间，打开热水器洗了可能是平生所花时间最长的一个澡。我不知道是想让自己冷静，还是想借水冲去张静留下的气息。也或者，跟张静的激情相拥，已经让我觉得罪恶，我得拼命地冲刷掉。

正是在这个时候，我脑子里倏地冒出个有些卑鄙的念头。我想起了刘苹病愈后依然改不了的那个洗澡的习惯，猜测她作为一个女人，是不是也跟我一样，不动声色地在承担来自身体的煎熬？她是否也有过涉险而过的欲望际遇？不算太冷的天气，我竟然打了个寒颤。

听说报复和赎罪都与一场背叛有关

今年五一过后，刘苹跟我说想开个服装店，我没有答应，劝她先随便找个工作上上班再说。因为这个时候，家里压根儿就没积蓄。刘苹很不高兴，当天晚上就跟我大吵了一架，说什么存不下钱是因为我把工资都给外面的野女人花了。这话挺冤枉人的，气急败坏之下，我头一回撕扯着嗓子说要跟她离婚。

可能是觉得理亏，也可能是害怕我真一气之下拖着她去把婚给离了，她没再跟我吵下去，而是默不做声地找好衣服洗澡去了。我帮她计了时的，9点半进去，快11点才出来。也不知道是哪根筋出了问题，等她一出来，我便带点不屑地问：“以前是说身上有药味，现在病好了没必要还这么浪费水吧？”

她扔下一句：“不要你管。”她的冷漠重又点燃了我刚刚平静一些的怒气。我像是在试探什么，朝她大声吼道：“刘苹，我告诉你，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刘苹呆了似地看着我，并不反驳，这也就让我预感到了什么。

我步步紧逼，把刘苹逼得束手就擒，同时也把自己逼上耻辱柱。她告诉了我一个关于洗澡的秘密，那是她一年多前的一场放纵，对我的背叛。她哭着说，她以前洗澡花很长时间，的确是为了洗去身上的药味，而后来，是因为觉得身体脏，觉得罪恶。

我没再去追究更多的细节，甚至没去问那个跟她一起让我蒙羞的男人是谁。联想到自己4年的固守，我怎么也承受不起这样一个带刺的秘密。她还告诉我，两年来，她跟我一起在痛苦中忍耐着欲望的煎熬，为的是在觉得已经干净了的时候，再重新把身体交付。很有趣的逻辑，有趣得近乎无聊无知的逻辑。而我，仍然不知道这婚该离不该离。

在我最矛盾最无所适从的时候，张静的调动手续已经办妥。那段时间她对我一如既往的好，而最无助之时，我对她说了老婆对我的背叛。她好多次劝我离婚，我却犹豫着不肯，我说我舍不下那个家，也许我可以原谅。

离开单位的前一天，她打电话给我，说是想见一面，有件事想告诉我。我于是跟同事换了班，在一家茶馆见到了张静。接下来她说的那些话，真是让我长了见识。她说她以前欣赏我，是因为我的工作很出色，但现在不同了，除了工作，还欣赏我的为人以及对感情的坚守。

她说一定要我在原谅妻子的同时，也原谅她。她说她曾经对我的引诱，只是想算计我，想通过对我的算计来报复我老婆刘苹。我惊讶，却不敢去怀疑她所说的真相，毕竟她没必要用这种残酷的方式逗我开心，可因为太戏剧化了，直到现在，我依然觉得不真实。

张静说跟刘苹好过一段时间的男人，是她离婚后处的第一个男朋友。那是个外表收拾得干净得体的男人，二十五六岁，有恋母情结，是个花心大萝卜，专找比自己大的女人。她还说，事情都过去了，她再不想破坏我的家庭，因为她明白，一个知道自己的妻子有过背叛还能恪守的男人，是别人抢不走的。她以为我在两年前就知道了妻子的背叛，她一定这样以为。

那天跟张静分开后，我在街上溜达了许久才闷头闷脑地回到家。刘苹看出我情绪有些不对劲，说如果你不能原谅，我们就离婚吧。我不作声，我在客厅坐下，点燃一支烟。该怎么去回答这个问题呢？

我知道我跟刘苹的感情算是走到了崩溃的边缘，可我还是那么固执地抱着一线希望。希望真像刘苹所说的那样，背叛是可以洗刷的，而背叛洗刷之后，我们还可以把日子坚持或者将就下去。是的，每当刘苹走进洗手间，侧耳听着从里面传出来的哗啦啦的水声，我就会情不自禁地这么想，想到心痛难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