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利坚的阳光与阴影
2004-04-29齐物论
齐物论
意大利导演Giuseppe Tornatore的经典之作《The Legend of 1900》生动呈现了20世纪早期横渡大西洋的旅客第一次见到自由女神像的场景:
“次次如此,屡试不爽:总有一个人抬起头望见她。为何如此?着实令人费解。船上乘客数千,形形色色,阔佬,移民,怪人,还有我们船员,但总有一个人,只有他一个人,率先望见她。他可能在餐桌上进食,可能在甲板上散步,可能在整理裤子,往海面偶尔一瞥,见到了她。他站在那里,呆了一呆,心跳加速--确确实实,毫无例外--他转过身来,向着我们,向着全船,向着所有人,高声尖叫:‘A-mer-i-ca!”
“全船随之沸腾,数千条手臂一齐挥动,无数顶帽子抛向空中”——但这一幕仅仅属于上个世纪,如果我们仔细观察“9.11”之后全球反应,不难发现世界人民对美国的感情已不复如此单纯划一了:同仇敌忾者有之,冷眼旁观者有之,拍手称快者有之,且喜且怜者有之。美国人这时才开始反思:“为什么美国既令人着迷又遭人痛恨?”
美国令人着迷之处实在多多,而且历久弥新,与时俱进:在18世纪的清教徒眼中,美国是宗教自由的乐土;在19世纪的欧洲移民眼中,美国是发家致富的天堂;在二战时期的犹太难民眼中,美国是文明世界的庇护所;在第三世界的“G托”一族眼中,美国是梦想成真的新大陆。公允地说,仅仅痴迷于美国生活水平之高、综合国力之强、国际地位之显赫者只是少数,更多“美国迷”迷恋的是美国的价值观念、生活方式、体制逻辑。显然,仅从美国得以独享超级大国荣光而论,其思想、文化、制度必有其卓异超拔之处,不过正因为美国在政治经济军事文化诸领域全面超级、长期超级、惟一超级,其固有的负面因素不易受到遏制,可憎之处也就渐渐多起来,平素习焉不察,直至长期积累的矛盾大爆发时才惊觉自己在世人心中原来竟是这般模样。
本书作者机智地指出,无论喜欢与否,今天地球上的每一个人都生活在美国的阴影之下,然而作者以美国人身份所作的自省似乎并不到位,且容笔者圈点美国令人痛恨之处:
基于实力的傲慢。自我中心主义,老子天下第一,以人类灯塔自诩,以世界警察自居,全球化就是美国化,国际法却低于国内法,甚至主张美国的道路是惟一可行的模式、美国的理论是四海皆准的真理。不难想像,一贯秉持此种心态,即使客观上做了一些公益事业,也难免令人不快,何况在国家利益驱使下坚持“双重标准”、“先发制人”甚至大兴“欲加之罪”,更是令人齿冷。
源于商业的鄙俗。“美国的事业是商业”,货币是万能等价物,人际互动喜谈“交易”,这些倒也罢了,偏偏商业运作一直渗透到饮食日用乃至文化艺术之中,即如以机械化养鸡为蓝本的麦当劳、以黑人通俗小曲为基调的爵士乐、以色相加传奇为配方的好莱坞,借助于广告、品牌、行销等商业利器,迅速成为风靡全球的“先进文化”,直令一切有教养有品味有自尊的人士徒唤奈何。
囿于视野的自闭。国土夹在两个大洋之间,居民热衷自家的生意,孤立主义与地方主义传统深厚,普通民众严重缺乏国际视野,兼之没有“外汇”的概念、甚少“外语”的压力,每每想当然以为“民族的”等于“世界的”,对美国以外的世界缺少认知的兴趣,更不要说同情的理解了,以致给世人留下“土气、狭隘、无知、自负”的印象。
怠于思索的幼稚。与罗马帝国类似,美国在思想领域贡献不高而在制度层面创建甚丰,整套制度设计不仅严密精巧而且超级稳定,足令那些苦于治乱循环的国度歆羡叹服。然而任何制度都有弱点,美国的制度设计驱使治人者努力取悦于治于人者,治人者之间的竞争在很大程度上又体现为“主流思想”话语权之争,争先恐后标榜自己“观念上正统”与“政治上正确”的结果是舆论导向自觉趋于一律,而治于人者长期被动接受此类片面信息,渐渐弱化了独立思考的能力与大胆怀疑的精神,于是统治阶级的思想成了占统治地位的思想。
阴影总是与阳光共存,美利坚的阴影也不例外。也许最可怕的并非阴影如何浓重,而是根本感觉不到阴影的存在。
《鹰的阴影:为什么美国既令人着迷又遭人痛恨》
马克·赫兹加德(Mark Hertsgaard) 著
李建华 译
东方出版社
2004年1月第1版第1次印刷
定价:20.0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