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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知道爱情苦

2004-04-29绿袖子

幸福 2004年20期
关键词:素素爱情

绿袖子

这是罗名凡为李素素的最后一次放弃,为了喜欢的女人,他准备放弃生命。

但是,生命留恋他,他活了过来。

罗名凡是刑警队长。李素素是女刑犯。罗名凡第一次看见李素素,是在李素素的家里。

那是一宗家庭凶杀案。李素素给丈夫喝的水里加了安眠药,然后把杀鱼的刀子刺进丈夫的身体。最后她自己打了报警电话。

从警车里下来,罗名凡对一个手下说,现在的女人简直不像女人,像母老虎。但看见李素素的时候,罗名凡发现自己的比喻很不恰当很风马牛不相及。第一眼看见李素素,罗名凡的心莫名的颤了一下,很疼惜的那种。这样的女子竟杀人?

这个叫李素素的刑事犯,柔弱,苍白,靠在角落里瞪着无助的大眼睛。看着瘦得形销骨立的李素素,罗名凡想起《诗经》里写的一种叫蒹葭的植物,透着一派落木萧萧繁华落尽的空旷味道。此刻,苍凉的李素素像个迷路的孩子般惶然。罗名凡把冰冷的手铐铐在她瘦削的腕上。短暂的接触,罗名凡感到李素素的手腕比手铐还要冰冷,簌簌地抖。

这样一个女人,生来该是让男人疼的。

审讯李素素的时候罗名凡没有到场。他说,再受不了这类家庭暴力的案件了,如果审讯多了,怕产生婚姻恐惧症。其实,他只是不忍,不忍狠下心来审问李素素,不忍看她在他的审问中找不到退路。

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不忍和疼惜,罗名凡懂得,这是爱情。

落尽爱情烟花的色彩,情感厌倦,冷战,婚外情,像隐在角落里的蜘蛛,悄无声息地织着婚姻危机这张网。世上幸福的婚姻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各有各的不同。

负责审讯的警员说,这个女人,不知道该说她简单还是傻,竟与这样的男人结婚,而且一再容忍着他的卑劣、滥情、暴力,不能容忍的时候不离婚却选择这样极端的方式,真不知她的脑子想些什么。

罗名凡说,她不懂得如何照顾自己,不懂得自己要什么,更不懂得如何生存。

远远地望着戴手铐的李素素在走廊尽头走过去,罗名凡在心里叹口气,唉,这样的一个女人啊。

第一眼看见李素素,她的眼神如流星蓝色的火焰,灼痛罗名凡平静如石的心。在她决然冰冷眼神的后面,罗名凡看到的是一个脆弱女子的惶然。

红颜如水,这个如水女人,成了罗名凡胸口的一颗痣。某个不经意的时候,袭上他心头,牵绊得心丝丝缕缕地痛。

罗名凡的女友叫苏云。两个人在一起三年多了,和风细雨的感情,两家的老人们会过面,都无可挑剔地表示满意,催着他们尽快结婚。每次罗名凡都说再等等吧。等什么呢?他不知道。

五月的一个黄昏,罗名凡去接苏云下班。穿得漂漂亮亮的苏云一直不肯多说话,但罗名凡似乎并未注意到这一点,自顾自的坐在必胜客比萨饼店里对着餐单发呆。邻桌的男孩子用变魔术的方法从袖子里拿出一枝玫瑰,女孩子惊喜的样子让苏云嫉妒得咬着嘴唇,然后,眼泪掉在餐桌上。罗名凡很是莫名其妙,问苏云怎么了?苏云气得转身站起来跑出去。在比萨店门口,罗名凡拉住苏云。苏云眼里涌满泪水,问罗名凡今天是几月几日。罗名凡终于想起来,今天是苏云的生日。急忙跑到附近花店买了一束花,虽然苏云嘟着嘴不满地说,康乃馨是看病人的你不知道啊?不过神色的确是欢欣的。这样一个很容易就哄得开心的女子啊。罗名凡清楚,苏云之所以很轻易就原谅了他的疏忽,是因为她是很爱很爱他的。

可是,他的这一颗心却总是犹疑着、徘徊着。在看到李素素的第一眼,他终于知道,自己这么多年的等待,这么多年的淡淡怅惘,原来就是为了认识这个行了凶犯了罪的女人。

她像一朵在阴影中打开的蓝色花朵,任凭漫漫红尘中的千般花样女子,罗名凡只想把这个叫李素素的女人攥在掌里捂在心里,暖暖的呵护她一辈子。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愁肠百结,罗名凡懂得,这是爱情。

素素,素素。坐在女友的对面,罗名凡在心里却把另一个女人的名字念了千遍,万遍。

那男人虽然失血很多,但生命无碍。李素素被判五年刑。服刑地点是一个小城的郊区农场,一个无比偏僻荒凉的所在。

对于罗名凡的请求调职报告,刑警队的人都很惊诧。抛开城市的繁华,放下正好的前途,去艰苦的劳改农场,罗队长怎么了?

苏云大大地发了脾气。她很爱很爱这个有几分固执有几分孤傲的男人。坚毅,冷峻,眉间偶尔浮上疲惫的忧郁味道,都让苏云迷恋不止。这样一个男人,与工业文明社会显得那么陌生而遥远。她深切地爱着他。为了这份爱,她退让很多,比方他对她的疏离,他的温情不够,她都尽力用自己所有的爱,去填补。可这一次,她不想退让,而且她清楚,这一步的退让,他与她,就是咫尺天涯。虽然她拼了命地阻止他,歇斯底里地发泄多年的隐忍。可是,一切都还是成为定势,她的哭泣,她的激愤,留不住一颗在爱中煎熬的心。为了那个几乎没说过一句话的女人,他第一次选择了逃离和放弃。他的事业,他的爱情,他统统的放弃。

罗名凡,去了那个人迹寥寥的郊区农场。

北方的八月,初秋寒意逼人。

罗名凡一袭黑色衣服,站在五楼的玻璃窗前。下面的院子里,是女囚们在出早操。李素素在队伍中间,剪短了头发,愈显苍白瘦弱,藏蓝色的女囚服。习惯性地垂着头,整个人像一朵蓝色的花朵。一朵开在罗名凡心里的花朵,心空的雨升腾起来,潮湿的潜在眼底。找不到出路,也注定没有退路。这是罗名凡的爱情。

爱情这样沉重,罗名凡的心里是沉沉的疼。

那个下雨的夜里,潮湿寂静的空气中散发着幽幽的冷香。罗名凡养了盆迷迭香,摆在窗台上,据说迷迭香会带来好运气。如果真的有什么好运气,罗名凡也只想把它送给心底的那个女人。

那是一个周末,世界静得似乎听得见空气的呼吸。罗名凡放了《巴赫》的盒带,大提琴曲在花香中缓缓流淌。他在苦苦想一个女人。

嘈杂的脚步声忽然响起,听见喊声,“有人自杀了”。没来由的心悸。真的是李素素。出外活动的时候,她捡了铁片藏在袖子里。夜里,大家都睡着了,她用铁片割破手腕。听到这里,罗名凡的心撕裂的痛,似乎从李素素手腕上汩汩流出来的血,都来自他的身体。

李素素被送进医院,因失血过多需要紧急输血。李素素是AB型,感谢老天,罗名凡也是AB型。躺在雪白的病床上,一根塑料管子把他们连接在一起,那一刻,他们血脉相连。罗名凡的500CC鲜红血液,一滴一滴流进李素素的血管里。

罗名凡希望时间在那一刻停止。就让他们这个样子,地老,天荒;一生,一世。

不知道是不是身体中流着罗名凡爱情血液的缘故。自那次自杀事件后,李素素振奋起来。出操,劳动,积极而上进。取得减刑的机会。五年减为三年半。

岁月像装在沙漏里的许愿沙,无声的带走尘世的爱与哀愁。

服完刑的李素素徘徊在农场附近小镇的街头。哪里可以让她停歇?后来在火车站附近找到一份餐馆收银的工作。负责吃住,每月八百元的薪水。惹得大厨师傅不满:不过收收钱就给这么多,我流一身汗从早到晚不停忙也才给这些,什么事?很是不满。大厨的不满病菌一样私底下传染给餐馆的其他人,大家的工作热情接近零度。餐馆日日赔钱。不过素素觉得这个沉默的老板确实不善经营这一行。

习惯垂头的李素素并不记得这个跟在她身边三年多的男子。从三年前的案子到现在,素素对男人不多看第二眼,除非必看不可,也是用了空洞的眼神。关于爱情的记忆,留在她心里是疼痛的烙印,她对爱情早已心如止水,却未想会有一个矢志不渝的男人,为了能陪在她身边,对事业,对生活,一再的放弃。

罗名凡辞职了。放弃挚爱的工作,生命保险金,未来的养老金。在一无所知的小镇上开了家餐馆,生意冷清,前景不明。

李素素不知道,罗名凡只是想给他心爱的女人一个温暖的所在,一个平静的生活。

但,这一切李素素并不知晓。

日子像一架古老的风车,慢慢地转。

虽然很清楚底下的人都懈怠得很,对工作仅是装样子而已,这样经营下去,关门是迟早的事情。而且自己也确实不适合这一行。可罗名凡还是不想改变这一切,与李素素有关的生活的细节,罗名凡都不想改变。

那是一个普通不过的黄昏,天边有晚霞。是晚饭的时间,客人依然寥寥。罗名凡坐在餐厅的角落里,桌上有一杯冰水。他的角度,可以很从容地看清李素素的任何举动。她掖头发在耳后的样子,她低眉顺眼的样子,她瞪着收款机发呆的样子。

罗名凡已经做了决定,端阳节的时候,他要约素素去踏青。在青草的味道里表达爱情,也许不会让素素太吃惊。

终于有一个客人走进来,服务员过分热情地接待着。但那个男人却绕过服务员,径直走向收银台。六月的火热天气戴着帽子?罗名凡猛地奔过去。当年李素素刺的那个男人,闪着凶狠的报复目光用刀刺向李素素,刺进挡在李素素前面的罗名凡胸口。罗名凡对李素素说:我只能陪你走到这里了,对不起。他闭上了眼睛。

罗名凡以为这是为李素素的最后一次放弃,为了喜欢的女人,他准备放弃生命。

但是,生命留恋他,他活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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