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鱼去散步的人——刘兆林访谈
2004-04-29本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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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刊:近些年您发表了一大批散文作品,继散文集《高窗听雪》之后,又有新集《和鱼去散步》问世,并在各报刊陆续发表了一些散文新作。您原来是以小说成就立足于国内文坛的,如发表的三百余万字作品中,散文只占五十余万字,而且小说的影响更大,不少读者都期待着您的小说,为什么近些年却改为写散文了呢?
刘兆林:写什么和怎么写,这些年逐渐由不得我自己了。由于自己工作节奏和生活规律的变化,更便于散文的写作。散文篇幅相对比小说小,边工作边构思,酝酿差不多了,便可利用双休日时间一气呵成,平时读读改改,再利用下一个双休日集中定稿,这样抓紧点,两三周的业余时间完成一篇不太长的散文是可以的。而小说对于我,必得静下心来慢慢地酝酿,细细地描写,总得需要比较长点的集中时间才行。每天都受干扰,每天都从工作状态和写作状态不停地变换,我是没法静下心来写好小说的。也不是绝对不能写,我是说写好。其实我也偶尔发表一篇两篇的,有的羞于见熟人,就另用个笔名。我的习性所决定,一心二用的能力差,写散文时就写不了小说。加上这几年经历的事情也适合写散文,比如来去匆匆出趟国,或到国内哪个地方开个会,参加个采风活动,走马观花式的经历不少,那些感受不写出来,时间一长就会忘掉,实在可惜了,要用小说样式写又不可能,诗我又不会写,我又挺喜爱散文的。所以一来二去的,散文写得多了,也写顺手了。有些写得还可以,主要在于写的比较真诚,敢于揭示和剖析自己的内心世界,对大自然比较热爱,带着浓厚的感情描写自然景物,对生活中的普通人比较关爱,等等。但有些也写得粗糙、浅露,明显就是和工作有直接联系的急就章。但我也不遮掩地把它们都收人集子里去,一是便于读者全面了解我这个人,二是我自己便于查看自己走过的脚印。一个人只想记住自己光彩的脚印,只想让别人看见自己荣耀的一面,而把缺欠的一面遮掩起来,也不见得是好事。那样读者对你的了解也许就成了误解。再还有,作者和读者应该是平等的,应该是朋友,应该让读者通过作品较深地了解你。而散文恰恰是最便于揭示和剖析自己,最便于让读者了解自己的文体,所以我这些年散文写得多了,也舍不得丢下不写了。但小说肯定是不会丢的,起码目前手里的一部长篇小说要认真写好,不过这得慢慢来。几个月或一年两载就写出一部长篇小说,我是办不到的。我得有功夫就拿出来看一段,哪段看出了毛病,自己又力所能及加以改正,就润色一下,直到拿出去不至于脸红自己无能为力再写得更好了,再出版不迟。因为出版印刷业空前的高科技化发展,长篇出版物中的泡沫和垃圾太多,你也耐不住寂寞,把珍贵的业余时间都用来匆匆赶制泡沫作品,再把自己的泡沫作品热情地投入到泛滥着的泡沫狂潮里去,待时间的长风把泡沫狂潮吹散,自己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扯着胡子老眼昏花地发现,自己投入泡沫潮中的泡沫也无影无踪时,会是很凄惨的。为晚年不凄惨计,我现在就这样顺其自然地对待自己都喜爱的散文和小说。
本刊:您新近出版的《和鱼去散步》,作家圈朋友反映很热烈,省散文学会还专题举办过你和鲍尔吉·原野先生的散文新作报告会。请问您在会上主要谈了些什么?
刘兆林:我谈的主题是游记散文的“写什么和怎么写”。我的主要论点是,“神与物游,不拘一格”“神与物游,见自己,见时代,见情操”。稍作点解释的话,就是,现代生活的不断发展,旅游事业越来越兴旺,有条件旅游的人越来越多,旅游成了人民生活水平提高的一个标志,所以游记散文也随之越来越繁荣,越来越有读者,同时读者对游记散文的要求也越来越高。所以游记散文就应随时代发展而创新。再像过去那样介绍风景,介绍历史文物式的写法可不行,得把“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都不拘一格地写进去,写出来。青山是景物,几度夕阳红是岁月,古今多少事是历史和现实人物及生活。那么这些都付谁的笑谈中呢?是作者的笑谈中。作者在游的过程中是怎么谈笑的,谈笑了什么,就是独特之处,就是创新之处。光谈别人不见自己,光谈历史不见现实,光谈风景不见人物,都难创新,都难动人。我写游记散文比较重视见自己,见今人。自己和今人是怎么样在千古不变的自然风光中存在的,诗意地描写下来,实际就是对时代的记录,为后人了解我们这个时代提供了内容。我既爱描写自然景物,又重视景物中的人,而对历史重视不够,这也是发挥自己的特长。我历史知识浅薄,又缺乏对历史人物宏观的把握能力,但对自己和对自然景物还是把握得了的,所以我就是“神与物游,不拘一格”地写自己,写亲人,写朋友。但这也需要勇气。
本刊:读了您的《和鱼去散步》,感觉在其写作风格上,与《高窗听雪》是一脉相承的,但我觉得内容及情调有明显的变化,比如过去是真诚严肃及苦痛多于快乐,现在真诚严肃中多了活泼和快乐。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变化?
刘兆林:真诚和严肃永远是一个作家应该坚持的写作态度和人生态度。这我在以往的创作谈中,尤其在《高窗听雪》自序里就谈过,虚伪与狡诈越盛行,真诚与严肃就越显珍贵。但光有真诚和严肃容易使人沉重。现实生活复复杂杂忙忙累累已经够让人沉重的了,我们的文学作品再光能给读者以沉重,而少有或没有活泼和快乐,那也太不够意思。而活泼和快乐从哪里来呢?我体会,“真诚才是生命之车上行的动力,而幽默则是使生命之车在远行的路上遇了坎坷免于颠簸的永不生锈的弹簧。难得来人世一回,还是驾着生命之车上行吧。若想防止虚伪和狡诈扒车,那么车上就得装满真诚。如果怕真诚太重压垮了车,只有将拿下真诚那部分用幽默填补。一个人的生命之车既拉了真诚又拉了幽默,那就完美了……我的散文有了这两点,其他缺欠我也就不在乎了。”我认为幽默就是活泼快乐的源泉。这我以前也有,但不够充足,现在我越来越重视幽默了,所以也就多了活泼和快乐。当然,也和当下的心情有关,现在过的是后半生日子,没了前半生那些要命的痛苦。
本刊:你的散文不论写什么,总好联系到自己,并且《和鱼去散步》里还专有一辑“走进自己”,这说明什么呢?
刘兆林:一说明自己比较无知,二说明自己比较自信。无知加自信往往可恨,但好在,我联系自己时基本是剖析和反思性质的,所以能减少可恨度。我从来是把书当人对待的,读好书类似于交朋友,交朋友也等同于读书。如果一个作家总把自己的内心世界紧紧地封闭着,向读者保密,读者读起你来就难于成为朋友。前面已说了,我很不学者化,脑子也不好使,没丰富的知识可炫耀,只有说自己最方便。而且。只要活着并且做事,就总会有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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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刊:你的散文创作是随意而为呢,还是基于一种在全省和全国散文创作的大背景之下的特别的自我思考?
刘兆林:两者都有点,我的散文写什么和怎么写,都是由我的生活和工作情况决定的,既由不得自己,又便于随意而为。由不得自己的是,我只能自己有什么写什么。便于随意而为的是,我不是为当散文家而写散文的,只是为表达自己而写的。真诚地随意而为,读者有多少算多少。如果说也考虑到大背景的话,那就是,我们省的优秀散文家不少,全国就更多,我想刻意追求成为优秀散文家已不可能,随意而为才是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