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我“亲吻权”，谁为我的“吻”买单

冯　猛

意外“失吻”

陶莉萍是四川省广汉市人，1991年，大学毕业以后，便在本市的国税局做了一名普通的职工。23岁的陶莉萍长得很漂亮，特别是那张纯净具光泽感的嘴唇，不但水嫩动人，并且能言善道。从小，见到她的人无不夸赞她的漂亮。1992年春天，陶莉萍经人介绍认识了帅气高大的秦强，他俩算是郎才女貌，经过大半年的热恋后，陶莉萍和秦强二人终于携手步入了婚姻的殿堂。

婚后，小两口过上幸福美满的家庭生活，女儿云云的降生给这个原本幸福的家庭又添上了一层喜悦。

和许多美满的家庭一样，陶莉萍的家庭生活和工作情况是滋润而充满甜蜜的。然而突如其来的不幸打破了他们原有的幸福平静的生活。

2001年6月1日晚10点左右，陶莉萍外出办事，在回家的过程中，路过广汉市西康路顺宾西路证券公司的一条马路时，一辆奥拓突然迎面而来，没等她多想，甚至没来得及躲闪车就撞了过来，只听“砰”的一声，陶莉萍倒在了地上，失去了知觉。

等陶莉萍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丈夫秦强正焦急地坐在旁边，陶莉萍下意识地去摸摸自己的双腿，“好，还在。”又动了动双臂，“没问题。”正在为自己“完好无损”的身体而庆幸时，只感觉嘴部隐隐作痛，刚想用手去碰它，秦强就制止了她的行为：“不要动！”陶莉萍感觉到了自己的嘴一定是出了“问题”，应该也不会有多严重，最多是破了个口子，大不了缝上几针就没事了，她想开口和丈夫调侃“不要那么紧张嘛”，却被剧烈的刺痛给遏制住了。“我的嘴怎么了？”陶莉萍渴望知道事情的真相，用乞求的眼神盯着丈夫秦强，秦强无奈地摇摇头：“这场车祸，导致你的嘴唇豁裂，两颗门牙掉落，怕是恢复不过来了……”说完叹了口气把头转向一边，陶莉萍终于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她想喊喊不出，想哭也哭不出来，只能任凭泪水滑过脸颊。

从车祸发生那天起，陶莉萍在广汉市人民医院抢救的那段期间，她不曾说过一句话，她想说也开不了口呀！每每丈夫细心地照顾和安慰她的时候，她回报丈夫的只有忧郁的眼神。那些天她不能吃东西，只能靠输液或用管子输些汤之类的东西来维持生命。

医生诊断：“车祸造成陶莉萍上唇裂伤，全身软组织挫伤，门牙折裂，脑震荡。”在医院接受治疗的时候，广汉市公安局交警大队已经着手处理此事故。6月14日，交警部门在事故认定书中认定肇事车主吴曦应为本次的事故负全部责任，陶莉萍不负任何责任。

悲伤的“无吻”日

陶莉萍出院后，长期呆在家里，不敢出门，更是害怕瞅到镜子中自己嘴唇上的裂痕，而且门牙掉了两颗，那种难堪是可想而知的，陶莉萍变得比以前“深沉”了许多，家人和朋友再也听不到她爽朗的笑声和见到她灿烂的微笑了，即便是在别人的引逗下，也仅“笑不露齿”了。

前来探望的朋友都直言不讳地说：“看陶姐现在弄成这个样子，连亲吻都不成了。”朋友近似于玩笑的调侃何尝不是陶莉萍内心的尴尬呢。

这种尴尬，痛苦地煎熬着陶莉萍，一直延伸下来。夫妻俩白天非常恩爱，秦强表现出所有男人的细致与关怀照顾着妻子和孩子。每天下班回家他都把家中所有的家务承担下来。由于陶莉萍的牙齿受损，只能吃些较软的东西，秦强跑遍菜市场，找来许多菜谱为陶莉萍烧些可口的饭菜。吃饭的时候也不时为妻子夹夹菜什么的。可是一到了晚上，丈夫虽不像变了一个人，但已经没有以前那份“热情”了。

如此尴尬事情不仅表现在丈夫身上，还有自己的孩子，从前陶莉萍出门之前，必做的一件事就是亲吻一下女儿后才离开，现在当她用深情的母爱去吻女儿的时候，孩子下意识地把身子朝后退了退，要不就是把脸转向了一边。每次遇到这样的情景泪水都会在陶莉萍的眼里打转。更让陶莉萍无法接受的是，女儿拒绝她到学校去接她，每次在女儿上学前陶莉萍都会关心地对她说：“下午妈妈去接你好吗？”女儿把嘴嘟了起来小心翼翼地说：“我要爸爸去接我。”终于有一天陶莉萍忍不住了问女儿：“云云，你不爱妈妈了吗？你嫌弃妈妈了吗？”孩子用稚嫩的眼睛看着她：“不是的，我爱妈妈，但我好害怕你的嘴，我怕……”说着还有所顾忌地搂紧了爸爸的脖子。

当初陶莉萍的“深沉”是因为害怕别人的取笑，故意把自己隐藏起来。但经过一段时间跟家人和朋友的相处，她感觉更多的是心理上的压力，她开始真的沉默寡言起来，一天听不到她说上几句话，更看不到她的笑容，即便是想看到那种“笑不露齿”的机会，对身边的朋友和亲人来说也算是奢侈的了。

接下来演变成的就是情绪波动很大，不是一天都不说一句话，就是从早到晚唠叨不止，说丈夫也嫌弃她，女儿也不要她。还经常失去记忆，甚至思维判断出现错误。有时候煤气灶上的水已经烧得沸腾起来，她站在旁边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开水，但就是不去关火，长期下去，秦强已经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家了。其实陶莉萍每天也被这种痛苦煎熬着，她也不愿意弄成这样呀，发生失忆和思维出错确实不是自己能克制的，她很害怕家人不要她，担心朋友都嫌弃她。陶莉萍觉得不能和别人很好的交流，但自己又是那么无能为力，有今天这种局面，陶莉萍觉得完全是那个肇事司机吴曦造成的。

艰难审“吻案”

发生车祸后，广汉市交警队也进行了调解。陶莉萍夫妇提出，此车祸虽没有早成生命性的危险，而嘴唇裂伤，不仅破坏了身体的严重性，而且损害了撕咬食物的功能，也承受了一种痛苦的心理体验，并花去了他们所有的工资和积蓄，他们要求驾驶员赔偿这次事故中的伤残费、医疗费、误工费、护理费等，但肇事司机吴曦断然拒绝了陶莉萍的赔偿要求，坚持按照《交通事故处理办法》中的相关条例进行赔偿。

于是饱受煎熬的陶莉萍开始寻求如何为自己惨重的代价讨个说法。她找到了成都一家律师事务所，精明能干的陈丽雅律师接待了她，并且答应作为陶莉萍的委托律师全权代理此案。于是，陶莉萍一纸诉状递到了广汉市法院，称肇事司机吴曦的行为侵犯了她的身体权、亲吻权、健康权、财产权等，请求法院判令肇事司机吴曦赔偿损失3.9万元。陶莉萍的诉讼理由是，自己作为一名女性，在嘴唇豁裂以后，丧失了与丈夫和女儿亲吻的权利，这无疑是个残忍的现实。她还说，虽然国内尚无“亲吻权”诉讼的官司，但并不代表自己不能以此为由起诉肇事车主。陶莉萍坚定地说：“总要有个吃螃蟹的人……”

陶莉萍的“亲吻权”诉讼开始以后，一时间她成为了广汉市街头巷尾谈论的焦点。不要说别人，就连自己的丈夫秦强，当第一次听到妻子要提出“亲吻权”诉讼的时候，也是吃惊不小，秦强最初的反应就是“无稽之谈”。但看到妻子那失落的神态，以及渴望丈夫支持的眼神，秦强接受了妻子的举动，并且不遗余力地支持着她。秦强说：“亲吻是一个感情交流的方式，不应该狭隘地去理解，比如和爱人之间的亲吻。我们相信凡是做过母亲的人，应当都是经常亲吻孩子的。”

2003年12月10日，由陶莉萍提出的全国首例“亲吻权”索赔案在四川省广汉市人民法院宣判，她作为原告，仅获得了精神抚慰金500元！法院宣判的依据是，我国现有的法律、行政法规，均没有关于亲吻权的规定，所以亲吻权的提出是没有根据的，而原告的嘴唇裂伤，不能亲吻或亲吻变成一种痛苦的心理体验，属于情感上的利益损失，当属于精神性人格利益。但利益并非都能得到司法救济。根据上述依据，法院认为，被告过失而偶致原告唇裂，故对原告不能亲吻的权益赔偿精神损害抚慰金的要求不予支持。但法院也同时认为，被告撞伤原告致门牙折断、口唇裂伤，侵犯了原告的身体权、健康权，给原告造成肉体和精神痛苦，应给付500元的精神损害赔偿金。

众说“亲吻权”

今天，当这位普通的女性又重复了她在2年前那个夏季的举动时，她说她自己不曾考虑过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这件事在国内引起这么大的轰动。她说自己仅仅是国内首例“亲吻权”官司的女主角而已。

陶莉萍的“亲吻权”一案之所以引起轰动，就因为存在着许多争议。按照法学界的说法，这似乎不应该被完全看作是“纯粹法理学”的概念。

“把一个隐私的问题提到公众的视野当中是需要勇气的，何况是针对那么隐私的一个亲吻行为，更何况这个案件的当事人是一名女性，产生争议也是在所难免的。这个事情不是律师提出来的，也不是我无缘无故捏造的，把它提出来总有一定的道理。”针对有人质疑，陶莉萍说：“一个女人不希望丑陋地展现在自己爱人的面前，更不希望过多地展现在世人面前，从自己的嘴唇豁裂起，就开始回避丈夫，回避亲人。造成身体和心理压力是可想而知的，但作为一个人，不管是女人还是男人，这是一个最基本的交流方式，说出来我也不觉得丢人，也没必要不好意思，所以我觉得我提出这个诉讼并没有不正当，也不是过分要求。”

中国人民大学法学院一位博士生导师认为法律的功能最多是保证生活的安宁，而绝对无法保证生活的幸福。现在出现的什么“性爱权”、“亲吻权”、“同居权”、“容貌权”等等这些既在正式法律规定中找不到，甚至连法律专家都没有听说过的法律名词，却陆续出现在官司中，成为一些当事人在诉讼中请求法院维护的权利。这种现象的出现不能不说是公民权利意识的觉悟，社会法制意识的提高。以前由于公民法律意识不强，自我保护能力较差，权利受到侵害却不知道，知道了也不愿意依法维护自己的权利。随着我国民主法制建设的进步，人们依法维权意识不断增强，越来越多的人在权利受到侵犯时拿起法律的武器来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但是法律不是万能的，更不是无所不包的，法律自有其规范调整的对象和内容。遇到纠纷时，依法维权固然是个好的选择，但不是任何一起纠纷都能靠法律来解决的，也不是任何一个纠纷都以打官司为最佳解决途径。

中国心理卫生协会委员皮小明律师认为，只有立法已经确认了“亲吻权”，才能到法院以“亲吻权”来起诉。陶莉萍女士提出“亲吻权”的问题，尽管这样的问题提得大胆，也远远超出了最高人民法院对《民法通则》的扩充规定，但这可以说仍是人身权的一部分，也是法制社会的进步。无论当事人提出的多么新奇怪异，但只要是法律规定内许可的，我们都要正视和维护，如果是立法上的缺陷，我们应该给予研究。

陶莉萍作为一个普通的女性，提出了一个在社会各界引起不同强烈反响的诉讼，有关专家和学者认为，这个“亲吻权”的提出，给国内司法界带来了如此大的震动，也将关系法律不断进步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