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经

陈宏生

自从郭达当了局长，李弥就很少上他家了。虽说郭达对老同学热情依旧，但访客不断，手机几分钟响一次，坐在那里总是无趣。

今晚还好，只有他两公婆在吃饭。见李弥来，郭达很高兴，拉他坐下，添了个杯，倒上酒，说：“难得今晚清静，我们老同学痛痛快快喝两杯。”李弥笑道：“你们当官的，哪天没酒喝，还没喝够吗？”郭达叹了口气：“外面的酒，没味道。难得你来一次，就别损我了。来，喝！”

两杯酒下肚，李弥说出来意：一亲戚托他办件事，而此事正是他郭大局长管的。李弥说：“你知道，我一向是最怕求人的。但这亲戚与我的关系非同一般，所以只得硬着头皮来了。还望局座给点面子，成全成全。”没想郭达竟不假思索，一口回绝：“不行，这事我帮不了。”见李弥一脸尴尬，郭达遂一、二、三、四列出几条不能办的理由。李弥是明白人，知道这事确实为难，也便释然：“那就算了，当官也有当官的难处，不怪你，咱喝酒。”

话未说完，门铃响了。郭达皱了皱眉：“讨厌，不能让人清静一会儿吗？”李弥笑道：“访客如云，不亦乐乎？”郭达笑骂道：“乐个屁，都烦死了。”

进来的是两位老者。郭达表现得分外热情，拉着他们在沙发上坐下，边敬烟边叫妻子冲茶。老人也是有求而来，求的竟然是与李弥同一件事。郭达毫不犹豫，满口应承：“没问题，没问题，这两天我就派人去了解一下，再难也得帮你们解决。放心吧，放心。”说着，还掏出个本子来，煞有介事地记了一通。两个老人感动得尽说好话。见李弥要走，郭达用力把他按坐在椅子上，说：“你急什么？我们的话还没说完呢。”老人很识趣，赶紧告辞：“你们还有事，不扰了，不扰了，下次再来拜望。”郭达忙走进里屋，捡出一大袋东西来，饼干糖果是给孩子们吃的，茶叶是孝敬老人家的，把两个老人弄得手足无措。这时的郭达，不像个官，倒像个礼数周到的乡下老太婆。

送走老人，郭达看着李弥，“哈哈”大笑：“李弥呀李弥，你生个啥气呢？这两位是乡里老人的头，得罪不得呀。这几年当了个破宫，乡里人找我办事的每日不断，办成了皆大欢喜，办不成就骂娘。我都快被口水淹死了，也只好变着法子糊弄了。就说这件事吧，明明没法办，但对你可直说，对他们就只能哄。人的心理都是这样的：一口回绝是你不愿帮忙，满口答应最后办不成，是你想帮但帮不了，他就是有点不痛快也不至于心生怨恨，大有学问呀。还是你那句话：‘当官有当官的难处。何如你，闲云野鹤，尽可随意玩清高……”李弥苦笑道：“今天不是求你来了吗，还清高呢！”

那晚，郭达喝了许多酒，叹念了许多官经。临别，他紧握着李弥的手，很动感情地说：“老同学，很对不起，不是我不想帮你。你从来没找过我，我真的很想为你办点事，真的，真的！”

李弥拍了拍他的肩膀，没说什么。他还能说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