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盏

曾文广

虚白的家就在长沙城天心阁下白沙街东隅回龙山脚。离虚白的家不远就是被誉为长沙第一井的白沙井，其水质洁净透明、清香甘美、夏凉冬暖。井畔有一石碑云：“常德德山山有德，长沙沙水水无沙”，足见古城人对白沙井的喜爱程度。

白沙井附近有一茶舍，茶舍煮茶所取之水皆汲于此井。虚白乃一介秀才，博览群书，能文善诗，却时运不济，又为人孤傲，终未能“学而优则仕”，后竟落得个“读书不成而学剑”，落魄江湖以偷盗为生。虚白没事就泡在茶舍里，一边喝茶，一边听茶客聊些柴米油盐酱醋茶。

这天夜里，虚白在回家路上被长沙城首富袁兴宗的管家拦住。虚白与袁素无交往，彼此属于两个不同世界的人物，且虚白视袁为狼虎为白痴。虚白缓步站住，厉声叱喝来人让路。管家上前略一作揖，沉声说：“虚老弟，鄙人奉主子之命，特来与阁下谈一宗买卖。”

未等虚白发话，管家从怀里掏出一幅画来，扬手抖开。借着月光，虚白看清画中乃一只质朴无华的饮茶用盏，不禁疑惑不解。管家指着画说开了：“此茶具名叫白玉盏，出自景德镇，质细、料厚、形美，外观则质朴无华。瓮肚、釜底、线足，光莹如玉。内壁有绝细龙凤暗花，底有‘大明宣德年制暗款……”

“够了。”虚白知道管家今夜是有备而来，乃问道：“为何对我说这些，阁下知道我一定会去?”

管家嘿嘿一笑，在路旁一块岩石上坐下来，说：“此茶盏现在的主人乃一位弃官归野的真隐士，眼界颇高，目无凡夫，且嗜茶如命，若强行索取恐难保，而偷鸡摸狗之徒，绝难以近隐士之身，茶盏更无从得手。虚老弟，以你的学识、人品及身手，实乃最佳人选啊!”

虚白沉默良久，终于接下了这宗买卖。

半月后的某个清晨，虚白出现在连云港郊区的云台山上。此刻的云台山云雾弥漫、晨气清新、露香犹存，团团片片云雾缭绕在山峰半腰，如轻飘飘的彩带……虚白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一时迷失了方向。正当他彷徨之际，忽听得不远处有女子的歌声：

三月的雨哟洒满天

三月的茶哟长出尖

姑娘上山把茶采

茶香飘飘绕云山

虚白精神为之一振，疾步走过去，看见几个十七八岁的女子正背着竹篓欢欢喜喜朝这边走来。虚白向前，双手抱拳打听隐士的住处。众女子指着脚下这条石径，说一直往前走，拐弯处一座茅庐便是。

谢过众女子，虚白沿石径往前走了不远，就看见了前面的茅庐。虚白走近前去，问了几声“有人在吗”，没人答应，便伸手推开门扉。舍内一尘不染，、锅、甑、碓、檐、钻刀……诸采茶制茶工具一应俱全。虚白心中暗叹：“好个出世的真隐士!”

这时虚白感到口渴，随手从桌上拈起一只茶杯，正要往杯里注水，然而他的手却在这时停在半空，双眼发亮，他手里的杯子正是他此行一定要索取的白玉盏。

虚白捧着白玉盏正在发呆，隐士从外面进来，看见他，并不惊讶，像在自己家里看见了老朋友一样，问：“来啦?”虚白心虚，涨红了脸。他原以为老人会不顾一切地扑上来抢夺手中的白玉盏，那样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夺路而逃，可是现在……他举起白玉盏不太相信似地问隐士：“此乃白玉盏?”老人白眉一扬，朗声道：“正是。”

虚白从桌上茶袋里撮了几片“云雾毛尖”放在白玉盏中，然后抄起水壶隔数尺远往盏中注水，滴水不溅。隐士“啧啧”说好身手，又问：“壮士可来自长沙?”虚白心中一惊，不得不佩服老人好眼力。隐士又缓缓说：“白沙井畔那茶舍主人是我故人……”虚白不语。

说话间，盏中茶水已泡好。隐士冲虚白点点头，虚白掀起盖子，只见茶叶上浮下窜，有龙凤呈祥之势，云雾缭绕之状，尤其是内壁那绝细龙凤之影竟也似活了一般，要腾跃而去……虚白终于相信手中茶盏真是白玉盏。

虚白始终不明白，老人为何会将此等玉盏随便搁在桌上，难道他不怕被人偷走?隐士看出了他的疑惑，淡然道：“若缺少一股佳泉、几株好茶和神仙之流的品质，白玉盏较之荷叶杯又有甚不同呢?”

虚白痴然而立，忽地长啸一声，拔出长剑，用力啪地弹断，朝老人“扑通”一声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