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隐鹅颈沟

陶　今

泰清县知县汪山奎忙完公务正坐在厢房歇息时，一衙役前来禀报：“大人，街头巷尾有一些孩童正在传唱一首儿歌，歌词下流卑鄙，矛头直指大人，小人不敢不来禀报。”随即，双手呈上一纸，说，“儿歌在此，请大人过目。”

汪山奎看罢，眼睛就直了。儿歌曰：知县有高招，送母去卖笑。卖笑找何人？海天大寺庙。汪山奎心中恼怒却未露声色，待衙役退去之后，他陷入了沉思……

汪山奎自出任知县以来，胸怀报国之志，心系百姓黎民，轰轰烈烈干了许多大事，可谓政绩赫赫。消息传到京师，嘉靖皇帝亦龙颜大悦。百姓们在颂扬他的功德时还纷纷传说知县即将升任知府——然暗地里咬牙切齿者也不乏其人。这些人中，有在汪山奎施政时利益受损的官绅，还有遭到惩治的地痞、流氓和盗匪。眼看汪山奎即将青云直上，他们如何能心甘呢？汪山奎断定这首儿歌的编造者必定是这帮人。这帮人沆瀣一气心狠手辣，要治服他们，谈何容易啊！

更让汪山奎苦恼的是这首儿歌确非空穴来风：汪山奎幼年丧父之后，跟寡母相依为命，苦煎苦熬。他六岁那年，泰清县蝗灾肆虐，就在他们将饿死荒野之际，是海天寺的法师慧空救了他们。法师还收留汪山奎做了住寺的俗家弟子，多少年来对其百般呵护潜心教养，还四方奔走为他寻求名师。最终，汪山奎考中进士。在这期间，年轻的母亲不经意间和古道热肠且凡心未泯的慧空法师暗暗相恋了。

此事虽过多年，却让汪山奎落下了一块心病，所幸他通情达理深明大义，对苦命的母亲和恩重如山的法师既不鄙视更无意谴责。可现在，那帮小人却翻出老账，编造儿歌借以败坏他和母亲的名声，并欲斩断他晋升的阶梯，何其歹毒啊！

怎么办？汪山奎必须拿出对策来。

是日，汪山奎来到水家庄水天成的府第。水天成原为当朝大学士，因和嘉靖皇帝政见不合被贬为庶民?熏之后，便隐居故里，深居简出。汪山奎对他的人品和才华极为敬重，曾多次登门拜访，虚心求教。

“大人，学生今来特有要事请教。”随即，汪山奎把儿歌及相关事宜如实说了，请教水天成有何对策。水天成说：“先生对母亲之事深明大义，难得难得。可此事必传京师报予圣上。怎奈圣上重儒轻佛，我明朝典律又冷酷森严，先生确须谨慎处之。”须臾，水天成又说：“依老夫愚见，此事只可曲线周旋，不可强弩直击，你看如何？”

汪山奎回到县衙后，三天三夜闭门不出。终于，他拿定了主意。

是夜，他偕同一名贴身家人，摸黑潜入海天寺。儿歌之事，慧空法师已有耳闻。汪山奎说：“恩公，你的恩情晚辈没齿不忘，但眼下之事还望恩公体谅。近闻朝庭即将派人前来查证，恩公可否外出走走，暂且避避风头，待风波平息之后再返回，如何？”慧空法师静思片刻，说：“世事沧桑难以尽言，抚今追昔我深感愧疚。你重情重义且胸怀豁达，我心足矣。眼下我若出走，当属下策，该如何处置?熏我自有主意。你请回吧！”

不日傍晚，一个噩耗传到县衙，慧空法师突然圆寂了，是遵照佛家升天仪式用干柴烈火活活烧死的！“恩公啊，你千不该万不该自走绝路呀！”汪山奎潸然泪下，泣不成声。

母亲听到消息后，即刻就晕倒了。醒过来后，她无声无泪，如同痴呆了一般。汪山奎闻讯后，急忙赶回老家鹅颈沟，安抚母亲。母亲一见他，就说：“好好好，好呀！一条命，换你一顶乌纱帽，你满意了吧？你高兴了吧？哈，哈哈……”汪山奎心如刀绞，却无言以对。他，能说什么呢？

不几日，朝庭果然派人下来调查。只因慧空法师业已升天，死无对证，遂不了了之。于是，百姓们都说这下好了，知县大人没了绊脚石，晋升为知府指日可待了。

岂料，汪山奎却在此时向朝庭送交了辞呈，没过几日，汪山奎就脱下官服，雇几个挑夫，挑着书箱、家什和铺盖，径直去了鹅颈沟，回到了母亲身边。

这年，汪山奎２９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