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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度叛离

2003-12-30郭晓叶

视野 2003年12期
关键词:背包室友男友

郭晓叶

一觉醒来是晚上12点,我打电话给阿V告诉他我发现自己已有很长时间没有流泪了。很有一种想哭的冲动。阿V说,别急,你等着,我马上就来。我于是便穿好衣服到楼下等阿V。

我和阿V相识在大一6月份的四级考试中,阿V坐在我旁边,他的卷子不小心掉在地上,然后他去捡卷子,抬起头之后注视了一下我这边,准确地说,是看了一下我。这个小小的镜头被记录在教室后面安装的摄像机上。然后我们俩便同时受到了处分。

我对学校的处分嗤之以鼻,只是更加确信这个世界缺乏人性,阿V却是懊悔得要命,执意要请我吃饭,我忽然觉得这个世上像阿V这样可爱的男孩几乎濒临灭绝,就答应了他。

阿V在问我吃什么,我说随便之后点了一桌子的菜。我说阿V你还没问我要喝什么呢。他的脸红了一下之后很绅士地问我要喝什么,可乐?雪碧?我说啤酒之后他显然大吃一惊。看着他那双睁得圆圆的眼,我突然想到了青蛙,接着想到青蛙王子。这就像想到流动垃圾筒就会想到流动厕所一样自然。

那一顿饭打了阿V近100块钱,但我们并没有吃得很痛快,原因是我和阿V干杯时,旁边桌子上一个染着乱七八糟颜色头发的喝得醉醺醺的男生很让人费解地撞了我一下,弄得我的酒洒满了桌子。我在没有弄清那个人是有意还是无意的时候就转身破口大骂,你找死,是不是?那个人很吃惊地掉过头来说,疯子!当我正要发作时,阿V已经开口了,老兄,做人是要讲道理的。我忽然间很晕,因为在我的字典里从来都没有讲道理这三个字。在那男生极不情愿地向我道了歉之后,我们便离开了食堂。阿V说,还要不要吃点什么?我说要喝点什么,阿V说,我陪你,算我向你道歉。

我便恶狠狠地对阿V说,你干吗要看我一眼,不知道我的档案里处分就要饱和了吗?阿V对我的发问哑口无言。我就觉得这个男生傻得可爱。我说你的样子让我联想到一个人。阿V说,谁?我说,他的名字就叫超级大笨蛋。阿V在空气中无语了半天,最后喃喃地说,是不是呀,我怎么没有发现呀!

用最夸张的词来说,我的大学在中国大西南最繁华的城市里,曾经一度我很纳闷王家卫的一部片子为什么叫《重庆森林》。我也难以理解那种意境,确切地说是我不懂艺术。一直以来,我喊那些作家为臭文人。我曾把那句“一个孩子如果和文学稍稍沾了点边的话,那就注定他这辈子不会有快乐”推崇为上帝的旨意。因为我就是这样的孩子,我也清楚我自己不会有快乐。

像所有的高校学子一样,我们的生活内容就是考试,谈恋爱,找工作。但我对这样的生活极度不屑!因为在考试的时候我想到自己平时没有看过书;在谈恋爱的时候我想到我没有女生应有的温柔、贤惠;找工作时我想到自己没有在社会上混饭吃的能力。总之我就是这样的一无是处。我也很清楚总有一天我要面对现实,面对这个让我一无是处的现实,就在我郁闷得想毁灭人类时,我把自杀美其名曰自生自灭。

就在班里男生竭力倡导肥水不流外人田的时候,班里的女生已开始和外系的男生约会,证据就是我们寝室的女同胞。虽然我觉得这种游戏索然无味,虽然我在听到室友接到男友电话时柔声柔气的声音有一种要跳楼的欲望,但我还是能忍受得了。原因是室友的男友会不定期地请我们吃饭。我于是想到让你做一件事很难,但让你忍受一件事却很容易,只要几顿饭就可以搞定。我在为自己狗屁不通的理论欣喜之余忽然想到阿V肯定会对我的理论似懂非懂地点头。

我极度不齿于室友们的爱情观,尽管我也会随声附和,尤其是我也会像她们一样用扑克牌给自己算什么时候有男友,什么时候结婚,男友身高多少,收入多少。当然是她们给我算。算出来的结果是我八年后有男友,45岁结婚。这对她们来说是相当的打击。因为八年后我的男友才会请她们吃饭,而那时候她们已请了我八年的不定期餐。但我觉得这种结果对我是一种推崇,因为我从来都认为自己如果不早早地自生自灭的话,那肯定是没有恋爱便进入了婚姻。两种结果我都觉得可笑。我早说过我是个不会拥有幸福的家伙。

日子在空气中发了霉却仍在一天又一天地流逝,阿V的高大、英俊、帅气、干净,保证了我和他走在一起时的回头率,我便指着那些人对阿V说,快看,美女!阿V说,哪里有?其实我满心希望阿V说:我旁边就有一个。尽管这种对白让人酸得掉牙,或者与我的世界观极度不吻合,可是人总是很虚荣的,我承认我是个凡人。

阿V第一次陪我去看电影是因为那个晚上在偌大的校园我们觉得无处可去。于是我们去办公楼的学术报告厅看了一场免费的我觉得最有人情味的片子《忠诚》,其实是电视剧。我看到阿V在为那个人民公仆田利叶的牺牲而小声抽泣时,忽然很想扁他一顿。但我没有这样做,事实证明这是正确的,否则我就会失去一个看经典爱情对白的机会:高书记对他即将出国的妻子说:“下个世纪,你等着,我们的党会更加辉煌!”之所以经典是因为在“下个世纪,你等着”这句话之后我看到很多女生的眼泪已提前上岗,而很多男生屏息凝视等待台词以备他们以后骗女生派上用场。结果完全出乎我们大家的意料,那个晚上我笑得前仰后合足足有半个小时。

我和阿V去上了我上大学以来的第一个自习,结果是我们共同浪费了两个小时。我边嚼口香糖边写单词,但本子上只有一个DUMPLING(饺子),阿V则是被我搞得头昏脑胀,最后他拉我出来说,带你出来上自习是我一生所犯的最大错误。我在指出他语句中的逻辑错误之后狠狠地对他说,错又怎么样?阿V说,我将一错再错!这个回答让我很满意,因为我对一切出乎我意料的事情满意。不为什么。

树叶落下去又长出来,我在倾听室友们夜晚哭诉之余暗自庆幸。我不想拥有什么,因为我害怕失去那种感觉是会让人心痛的,我承认我是个害怕心痛的孩子。

我在和一个网友聊天时说我和周杰伦有点像都是幼稚中带点沧桑,然后那个人说这句话和我本人都很恶心,当时我恨不得砸烂电脑,但事后阿V对我说是我错了,周杰伦是沧桑中带点幼稚,而我是幼稚中带点沧桑。这句话从阿V口里出来让我很想打人,准确地说是很想打阿V。因为阿V说我幼稚。而在阿V面前我一向是自以为老成持重的。

我和阿V在一起过了一个情人节。那天早上我在睡意朦胧中接到阿V急促的电话,喊我出去玩,我说好。

等我下楼时,阿V已经等了半个小时。阿V说,这么长时间都没洗脸,头发也乱乱的,我正要说“关你屁事”时,忽然想到一句更有杀伤力的话“女为悦己者容”然后说,打击死你!阿V尴尬地笑了笑说,习惯了。然后从背包里拿出梳子和小镜子给我。我这才发现阿V今天背了一个巨型背包,鼓鼓囊囊的。我说阿V,你要和我私奔呀!阿V很俏皮地说,如果你愿意的话!

那天阿V带我爬了学校的后山,他很绅士地看到我爬的很吃力时伸出手来拉我,我很想拉住那双手,但我觉得这种想法很愚蠢。于是我抓住他身后的巨型背包。这个动作多多少少有点古怪。阿V说我要掉下去了,我的心抽动了一下。但我的手放开了他的旅行背包说,随便你!不要把我拉下去!阿V很调皮地说,不知道谁拉谁呢!

我们在山上的一块平地上坐了下来,阿V从他的旅行背包里拿出一块大布,然后铺好,又拿出饮料面包,火腿榨菜。我忽然觉得这个细心的男孩真是可惜,可惜他生在这个世界上。

阿V问,知道今天几号,我说你打击我,问我这种愚蠢的问题。因为在我的字典里从来没有日期这个概念,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日子就是这样浑浑噩噩地过。

阿V告诉我是2月14号,我便猛然想起2月14日是情人节,怪不得室友们在准备巧克力,还问我哪种包装更COOL一点。

在我和阿V用可乐干杯时我忽然想起我很久没有喝啤酒了,然后我对阿V说了一句相当打击人的话,祝你早日找到好老婆。阿V莫名其妙地说,彼此彼此!

我过21岁生日的时候阿V送我一条黑色的连衣裙,他说你不穿裙子会很可惜的。我对他猛翻白眼之后问他,你生日要什么?阿V的回答让我满意,因为既不用我破费金钱,又不用我花费精力。阿V说我过生日时只要你穿上这条裙子。

阿V生日那天我真穿上那条黑色的连衣裙,并且把头发披下来,涂了点淡淡的妆,我发现我好久都没有穿裙子了,这个发现让我觉得自己发现了新大陆。

阿V带我到德克士吃了一顿,阿V说,你今天真美。这句话让我很受不了,我举起手想给他一个耳光,但就在我的眼睛挤出泪的那一瞬间,我感到浑身无力就要瘫倒,我的头痛得要命,我想我有什么权力,他又有什么义务?我为什么要凭白无故地神经质!

但我不能忍受,我难以忍受,我忍受不了!!!

阿V再次找我的时候,我试图躲避,可是我发现我躲不掉,因为我早已习惯了依赖阿V的日子。

阿V在给我的邮件中说,你不要再这样折磨自己了好不好?好不好?不要再折磨自己的同时折磨别人好不好?好不好?

阿V给我打电话告诉我不要这个样子,否则会嫁不出去。我说,我嫁不出去关你屁事!阿V说,事关重大,如果你嫁不出去的话,我就讨不到老婆!我说那随便你,然后就挂了机。

地球仍在绕着太阳公转,并不因我和阿V的分开而有丝毫变化。我忽然想到我和阿V在一起已经交往了三年了,从他不怀好意的一瞥到给他过22岁生日。阿V说瞥我一眼之后发现我的眼神恶狠狠的,仿佛考试卷欠我很多似的,我说我一生下来就看什么都恶狠狠的。

我们已经大三了。

我有点想念阿V,真的!

我从室友的口中得知阿V的身旁多了一个淑女的身影,突然间很想看个究竟,但我没有勇气。

阿V给我电话,他说你好,我说你也好。然后我们在空气中沉默了五分钟,仿佛我们要细心听一下彼此是如何呼吸的。阿V接着说:如果你哪天感到寂寞、孤独,如果你觉得你需要我的话,我会马上回到你身边的,我知道其实你是最需要保护的。

阿V说完之后挂了机,我又对着听筒发了很久的声音,但分不清是哭还是笑。后来我发现眼泪像潮水般汹涌,这只能说明我的感觉神经出了毛病,我对自己这样说。

如果树木只能在汽车尾气中呼吸,你又何必在意是否可以找一滴琥珀一样纯净的眼泪?

日子仍在一天一天地过,每天早上伴随着长江上轮船的笃笃声我起床,然后晚上在和室友们海阔天空的聊天中我进入梦乡。我意识到我该学点什么,应该去去图书馆,上上自习。

有一天晚上上自习的时候碰到了阿V和他身边的淑女。阿V很友好地喊我,你好。我说,阿V,你也好。然后我就听到酸溜溜的一声,姐姐好。让我恨不得一头撞墙。悄悄地问阿V,她多大了。阿V说比你小一岁。我说,切!骗小女生纯洁的心!阿V很深沉地笑了一声:呵呵。这一声笑让我感觉其实我们已经离的很远很远。让我感到悲哀。

我和阿V的联系逐渐没有了,我们的关系也被时间冲得越来越淡,终于有一天我忘记了阿V的样子,然后翻开影集看到一个高大、英俊的影子。

然后我就恣意大笑起来,我想到我很愚蠢的行为,因为阿V说我美而受不了。我想阿V的选择是对的,他选择离开我。因为我根本不值得别人来心疼、爱护。我只会在伤害自己的同时伤害别人。

系里组织了一次舞会,我在衣橱前犹豫了好久,最后决定穿阿V送我的黑色连衣裙。据说那天晚上我出尽了风头,但后来不省人事。因为看到阿V和那个淑女含情脉脉之后我就一个人坐下来喝闷酒,喝得烂醉如泥。我吐了好几次,把那件高贵的连衣裙弄得不堪入目。后来在室友们的连拉带拖下回到寝室,洗了澡之后我把那件裙子扔进垃圾桶。突然间我感觉到扔掉自己喜欢的东西其实是很爽的。

据说那天晚上阿V给我打了无数个电话,但都在我的室友们不堪入耳的骂声中被挂断,我第一次觉得这些姐妹们是如此可爱,我想她们比我更有资格拥有幸福。

我是个生下来就不会拥有幸福的孩子。

当我看到《指环王》中的那个精灵王子莱格拉斯的长发飘飘时,我想我应该剪一剪头发。我的这一想法遭到所有认识的人的反对,但后来他们说短发的我添了点点稚气。我想那没什么,我承认我本来就是个孩子。

当树叶又一次落下,又一次长出的时候,我意识到我大四了,我想我不能再像以前一样任性,在饿了的时候一杯一杯喝柠檬茶,不得再渴了的时候一颗一颗地嚼口香糖;我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张口闭口就自生自滅也不能说自己没有能力面对生活……我想这就是成长。我记得在看了石康的《一塌糊涂》中“我不可能再忠于情感这种不可靠的东西了,更不可能忠情于一个姑娘,一个像嗡嗡这样的姑娘”之后为周文和嗡嗡的长大悲哀了好长一阵,但现在想来觉得或许阿V是提前长大而已,尽管我们之间真的没有什么。

我们不得不面对生活,面对我们生存所必须的钱!

我于是常常感到寂寞,我也时常想起阿V对我说的话,如果寂寞就去找他。但我没有去找他,我明白我除了伤害自己还要伤害别人。我用在空气中抽烟来打发我的寂寞。

阿V给我电话问我过得怎么样,我说,窗外有两棵树,一棵是枣树,另一棵还是枣树。阿V说,你还是老样子,我很想你。我说我也是。然后我们就沉默,沉默之后我们同时挂断电话。我因此确信阿V的确是长大了,因为他学会了沉默,他明白沉默有时会比言语更具有说服力。

我和阿V终于彼此淡忘,而我再也没有像以前忘记他的样子时那样看影集。我想,阿V也不会。

或许,到最后,我们在彼此心目中都会仅仅成为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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