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校园婚姻:人生的另一种可能

2003-04-29

上海采风月刊 2003年12期
关键词:婚姻登记条例婚姻

新闻背景:

2003年10月9日,在新婚姻登记条例实施第9天,重庆市一名在校大学男生携手女友登记结婚,引发各界“强震”。目前,重庆市教委已紧急介入调查,并上报国家教育部寻求“对策”。

这名大学生是10月9日上午在沙坪坝区民政局婚姻登记管理处登记结婚的。据登记人员介绍,他们不像其他登记者那样兴高采烈,而是悄悄拿了张申请结婚声明书,就坐到了角落。接过填好的声明书,工作人员发现,男方目前还是一名在校本科生。不过,他拒绝透露是哪所大学。

这对新人显然有备而来,户口簿和身份证一应俱全。在两人填写的婚姻登记档案上,男方肖某生于1981年,重庆市沙坪坝区人,今年国庆节才满22岁,刚刚达到结婚年龄;女方张某生于1982年,四川省华莹市人。在新郎登记注册的户口页复印件上,其职业一栏清楚写着“学生”二字。而新娘登记所使用的户口页,则是四川省华莹市某镇派出所提供的,职业一栏写着“粮农”。

重庆沙坪坝区民政局负责人称,虽然当时知道男方是在校大学生,但按新婚姻登记管理条例,对已达到法定婚龄的当事人(男不早于22周岁,女不早于20周岁),如能提供户口簿和身份证,将能够领取结婚证。所以,婚姻登记站工作人员在查验了所有证件后,给予了登记,向两人颁发了结婚证书。

新婚姻登记条例的实施在社会上引起了巨大的反响,同时也冲破了大学校园厚厚的围墙。学生们发现这部新的法规让他们这些原本被挡在婚姻之外的人群也可以和婚姻“零距离接触”并进行实际的规划,在大学校园里,人生仿佛多了一种可能。

于是本刊记者走进了刚刚辞别不久的大学校园,去探索一个以前从不在意或者说完全忽视又或者说几乎不存在的现象——“校园婚姻”,一切果然存在,果然已经发生。

求职的砝码

向丽,法律系4年级本科生

向丽在2003年11月初成了一名学生中的已婚妇女,只是知道这门婚事的人非常有限,除了双方父母,再就是向丽最要好的女朋友了。

向丽去办结婚证前用找工作为借口,从学校“骗”到了户籍证明,然后借着新婚姻条例的“东风”顺利地拿到了结婚证,尽管今天她刚刚22周岁,论结婚是“低龄”了,但法定年龄已经到了,所以“一帆风顺”,虽然学校的规章制度里还明令禁止在校大学生结婚。

向丽的丈夫曾是同系师兄,比向丽高了三级,上海人,毕业后在律师事务所干得不错。向丽本来并没有打算结婚,或者说在2003年10月1日前,她根本就结不成婚,但是现在情况完全不同了。向丽在“铁杆”女朋友的鼓励下直言爱情固然是结婚的前提,但更重要的是因为现实。“

三年级时,那些已开始找工作的师姐们在给我们谈找工作的经验时,都语重心长地叮嘱我们:‘在应聘过程中一定要做好用人单位性别歧视的心理准备。他们会问你有没有结婚,有没有男朋友,男朋友在哪里工作。一位师姐还别有风趣地说:‘你们快点去结婚,问题就解决一大半了。那个时候觉得师姐是在开玩笑,难道还真得为了找工作时不受限制,为了用人单位的这一要求而去结婚吗?”

但是升上四年级的向丽立刻感受到了师姐们的“语重心长”,一切正如她们所说,尽管非常优秀,但向丽遭到的歧视一点都不少,除了性别,还有户籍,她的福建身份让很多没有她优秀的上海女同学走在了她的前面。这个时候,她真的想到了结婚,但是光单位证明就让她一筹莫展。“幸好新婚姻登记条例实施了,简直像救命一样。”向丽说。

男朋友当然是没有意见的,除了这个方法,他对于向丽留在上海找到一份好工作作不出其它任何贡献,“所以我们就结婚了。当然,婚礼将会在很久以后操办。”向丽说。问她如果当中对这段婚姻后悔了怎么办?向丽说:“我很感激我老公,没有他我就不能留在上海找到好工作,我不会后悔的。”那么他呢?“他如果后悔我绝不拖累他,现在离婚也一样非常方便。”

出国的“绿卡”

史芸芸,23岁,历史系一年级硕士研究生

史芸芸是记者的大学同学,聪明有灵气、又勤奋刻苦。从上大学的那一天起,她的志向就已不在这片美丽的校园、这座繁华的城市。美国成为她的向往、她的目标。

从进校起,她就开始为去美国作准备。在繁忙的学业中抽时间去读TOFEL、GRE,学校功课门门优秀,并以较高的分数通过了TOFEL、GRE考试。但分数的高低并不是出国的关键,能否拿到签证才是最主要的。但是美国的签证哪里又是这样好拿的。于是为了做两手准备,她从2001年后半年开始复习考研,2002年她成功地考取了跨专业的研究生。在同学看来,她简直就是个超人。可她却淡淡一笑,说是“暂时过渡一下呗。”

2002年9月她研究生入学了,虽然申请签证的进程一直未中断,但签证还是像一场梦一样遥不可及。

经历了如此多的波折后,有一天她不得不对自己说也许只有靠结婚一条路了。于是她将申请签证的力气拿出来开始寻找可以让她出国的男人,当然除了在学校里,她并没有办法在社会上寻找,但学校里能帮她出国的又有几个呢,那些外教个个都已有家有室,很多国外留学生自己都想留在上海,何况真来自美国的实在屈指可数,有也早已经被抢得精光了。她开始不安、焦虑和沮丧。

就在这个时候,在一次偶然的机会里,史芸芸听说同专业同方向的一位三年级师兄将极有可能被导师推荐到美国去。于是从没谈过恋爱的史芸芸开始向男人主动出击了。师兄其貌不扬,在史芸芸两个月的电话强攻下,这位师兄迅速地爱上了史芸芸,除了殷勤的学习指导,生活上的嘘寒问暖和巧克力鲜花也从来没间断过。两个人开始闪电般的恋爱,师兄似乎急于想给史芸芸一个明确的承诺,同时也是想把两人的关系固定下来,“以便出国的时候可以一起去。”这是正中史芸芸下怀的,于是领了结婚证。两人在外形上的显著差距让这场婚姻有了点黑色幽默的效果,同学和老师都颇为吃惊。

记者问史芸芸这么快就想清楚要跟这个人结婚了吗?史芸芸回答得很轻松,“反正现在只有他让我看见了去美国的希望,结婚就结婚呗,如果他不能让我去成美国,再离婚。”“说结婚就结婚,说离婚就离婚,那么容易啊?!”记者问。“反正现在新婚姻登记条例施行了,结婚离婚都很容易的。”史芸芸满不在乎地说。“那你离过婚了,再结婚不会受歧视吗?”“都什么年代了,你看着吧,新条例一公布,大家肯定都拿离婚结婚不当回事了,谁还像你这么想啊?何况我现在的目标就是出国,能出去怎样都可以,别说结婚离婚了。”史芸芸说拿到结婚证那天,她觉得她离拿美国绿卡已经不遥远了。

爱情的保障

姚进,男,22岁,计算机系四年级学生

方虹,女,22岁,计算机系四年级学生

姚进是系学生会主席,听说记者采访“校园婚姻”,自告奋勇将自己“推荐”了出来。

姚进这两天非常苦恼,因为眼看就要毕业了,倒并非为事业的前途,却为爱情的前途苦恼万分。“我是一定要回广州去的,我家里有产业,我根本就不想在上海打工,但是她不肯去广州,一定要留在上海。”同系同龄的女朋友方虹来自北方小城,对上海情有独钟,认为全中国再没有比上海更好的地方了。

两个人在发生这个争执之前的感情之好闻名遐迩,在相当范围内被作为“模范”而受到广泛的羡慕。“我希望结婚,也许结婚才能让她不会离开我。”姚进说,他仔细研究过已经实施的新婚姻条例,他认为他们完全可以在今年春节时“合理合法”,并且趁着寒假在各自家乡“大宴宾客”地结婚,“这样,即使她暂时想留在上海我也放心了。”

然而,方虹犹豫着:“其实我并不喜欢他用结婚套住我,太现实了,何况今年寒假离我们毕业还有半年多,我们还在读书,结婚实在有点不合适。但是想想除了这个办法也许没有其它办法,因为我们之间除了感情实在是没有一点实质性的东西。”

校园里的爱情分分合合的游戏让这一对情侣也并不看好自己纯粹建立在精神意义上的所谓感情,“那东西分开时间一长说没有就没有的。”姚进说。他甚至已经在学校附近租了房子布置起来,“至少得有个新房意思意思吧。”

方虹被姚进逼得很急,要么跟姚进去广州,要么结婚,这两条路她一条也不愿意走,逼急了方虹就哭,两人闹得很厉害。

方虹对记者说她很不喜欢所谓的新婚姻登记条例,因为在这里面结婚太容易了,容易得大学生也可以结婚。“如果没有这么一说,他就不会想到结婚这个办法,以前根本不可能。”问方虹是不是担心现在结婚将来后悔,方虹承认的确如此,万一将来后悔,他不同意她就真的会很麻烦,因为他对她的感情更深。

对于相同的问题,姚进是一口否定的,他不认为自己年龄还小,过早结婚将来会后悔,因为他觉得他不可能再去爱上另外的女子,至于假如方虹后悔的问题,姚进说:“我不会让她后悔的,这我有把握,她终有一天是要跟我回广州的,因为她是我妻子。”一切还没有结果,姚进已经胸有成竹了,只是这番话记者没有去告诉方虹。

人生的“进步”

荣林,女,27岁,中文专业2年级博士生

荣林是记者大学时的师姐,因其才貌双全,在校园里颇为引人注目。荣林读硕士二年级的时候结婚,当时她的婚姻在校园里成为美谈,丈夫是同校医学院的在职硕士生,和她又是青梅竹马,两人共同诠释了一场有始有终的爱情故事。丈夫家境不错,自己本身也是在职医生,结婚时已经买了房子,装修完毕,两个人隔三岔五的过去住几天,剩下的时间就各忙各的,荣林的寝室堪称豪华,一应家具,电脑、微波炉、空调、冰箱一样不缺,当然也全部都是丈夫给添置的。

但是不巧的是荣林在26岁那年和经济专业的一位在职博士哥哥擦出了爱情的火花,当然这位的条件也相当不错,在某跨国公司任着副总,前途无量,比丈夫强去了不知道多少倍。

只是那个时候荣林不敢离婚,她当年结婚时的动静闹得太大,都被写成散文上了校报了,她可不愿意“自己打自己耳光”。就这么熬着,一直熬到了如今,可以“静悄悄”地离婚,于是去向丈夫摊牌,两人都是读书人,丈夫也知道现在离婚方便了,“隐私”了,没有大动干戈便同意了。

这本来不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但是荣林将一切做得非常了不起。在10月底的一天上午,荣林让“新欢”开着车等在她去离婚的民政局的门口,她和医生办完了离婚手续后直接上了车,直奔“新欢”户籍所在地的另一个区的民政局,那里那天正是“结婚日”,下午两人便成了合法夫妻,在荣林的包里,结婚证和离婚证都是热腾腾“新鲜出炉”的。“从这个门直接走进另一个门,如今真是越来越方便了。我觉得我是从低走向高,是一场人生的进步。”荣林对目瞪口呆的记者感叹,问她为何要急成这样,她说:“怕夜长梦多,怕条件这么好的男人逃掉,我一个穷学生依靠谁去!”

记者评论:

现实的理由

新婚姻登记条例规定只要男女双方达到22和20周岁的法定年龄,合法证件齐全就可以结婚。在校大学生的婚姻问题将凸现在各个大学的面前,无法回避。

新条例实施以来,低龄结婚人数不断上升,刚达到法定年龄的不在少数,这中间到底有多少是在校大学生不得而知,民政局为保护个人隐私不可能去学校汇报,也没有这个义务,结婚的学生们自然是低调处理,不会到处宣扬,因此学校对情况的掌握不可能充分。大学生甚至研究生的结婚问题不仅仅是技术层面上的问题,在记者的采访中发现,无论是大学生还是研究生,如果没有必须的理由,至少80%的学生们都不愿意在念书时期成婚,“因为念书的时候没有结婚的条件,自己本身都还没有成熟。”他们说。但是当记者问到假如结婚可以起到求职、出国、富裕的作用,是否会去结婚时,居然有至少七成的学生表示“当然愿意”,理由是“人生的竞争太激烈了,谁都希望有捷径可走”。

如此现实的婚姻观已经出现在大学校园里,新婚姻登记条例的实施让学生们无法避免地开始郑重其事地考虑自己的婚姻,但是“校园婚姻”仿佛都是必须有理由的,仿佛这一场婚姻是一种为现实的牺牲,对现实的让步,并没有任何美的地方可言。一位男生说得直白:“假如没有好处,我们为什么要去结婚?”

结语:

当自己为自己做主时……

我们是一群长期依靠集体的人群,很久了,我们不习惯依靠自己。好比婚姻,无论是合还是分,我们一直都有集体做主,将我们的人生大事摊在桌面上,并为此出具证明、盖上公章、调解纠葛以及议论纷纷,婚姻不是两个人的事情,它向来是一群人甚至是多群人的事情。没有这些我们无法对婚姻进行安排,无论是合理还是不合理。我们固然曾经对此感觉很为难,但是我们习惯了,至少我们知道很多事情不由我们做主,我们不用对自己负担太重。

然而,突然没有集体做主了,在婚姻这场大事情里我们“自由”了,我们可以将婚姻的全部仅仅藏在自己的包里,谁都不可能再对此指手画脚了,一句“关你什么事”就足以打发一切好奇的、多嘴的人们。只是我们没有让自己为自己做主的经验或者更确切地说是素质,在“自由”面前我们只能靠直觉,我们不知道规则。

以前离婚很难,总会成为一种伤害,因为一切都暴露在光天化日和指手画脚之下,被别人伤害着,自己无能为力,渐渐便麻木了。现在离婚很容易,我们以为没有了别人的伤害离婚便不再具备伤害性,所以我们轻易地离婚,为了一块窗帘、一口气、一包香烟甚至仅仅就是因为容易,我们没有尝过自己伤害自己的滋味,所以我们意识不到。

以前必须要婚前检查,因为是强制,是别人在为自己做主,所以自己从来没有去追究过婚检的意义,追不追究都一样。现在不是必须要婚检,我们因为不知道究竟所以不知道重要。所以我们放弃了婚检,就像拒绝了一场对婚姻的监督。因为无知,所以我们可以盲目地胆大,盲目地相信自己绝对可以控制一切,包括下一代的质量。因为从未自己做主过承担过,所以我们放弃做主逃避承担,宁愿自己骗骗自己。

以前结婚也不容易,你能不能结婚不是你说了算,得有图章说了算,有图章的人考虑结婚,没有的便从不考虑。现在结婚由你说了算,只要你够年龄,你随时可以成为“人夫”和“人妇”,和图章不再有任何关系。所以现在大学生们也开始考虑婚姻,在他们的头脑和心智还和婚姻毫无关系的时候。婚姻就像天上突然掉下的一个馅饼,令学生们不知如何是好,因此一切对婚姻的误解和奇怪的处置方式都不足为怪,他们能想到的只能是这样。

于是有人跳出来说新条例超前了,却没有人跳出来说我们其实是落后了,我们的素质不能跟上新事物的脚步,我们缺乏理智和为自己做主的担当已经很久了,我们需要逼迫,需要经历伤痛,只是希望这样的过程一短再短,因为我们很快就会发现我们付不起随心所欲的代价。

猜你喜欢

婚姻登记条例婚姻
婚姻登记档案信息化管理探讨
婚姻是一门沟通课
安徽省家庭教育促进条例
安徽省家庭教育促进条例
新版党纪处分条例修订要点
新修订的党纪处分条例干货全在这里
婚姻中要“看见”彼此
同性恋婚姻登记第一案 体现了法治精神
民政部发布《开展婚姻登记信息共享的通知》
那场猝不及防的婚姻 外一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