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准经济调整的着眼点
2003-04-29伞锋
伞 锋
针对我国经济中暴露出来的一些问题和矛盾,要在深刻反思基础上进行有步骤的改革和调整。经济发展的最终目标是人的发展,是自然界能够承受的可持续发展,而不仅仅是GDP的增长。根据十六大提出的全面建设小康社会目标,这次调整涉及到发展观的战略层面和经济体制、经济结构等方方面面。
非典疫情是继1997年亚洲金融危机之后,中国经济经受的又一次重大冲击,疫情对中国经济的影响是深远的。这种影响不仅仅表现在使今年第二季度经济增长率由一季度的9.9%下降至6.7%这一1992年以来的最低水平,而且更凸显了解决中国经济中业已存在的许多深层次矛盾和问题的紧迫性,使一些长期存在的矛盾显性化。这些问题和矛盾应通过改革和调整来加以解决。
发展目标:凸显全面建设小康社会的重要意义
长期以来,由于我们对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理解存在许多偏颇,往往重视经济增长而忽视社会发展,把经济发展和社会发展都归结为GDP的增长,把经济增长速度作为考核各级政府官员业绩的重要参考指标,以致于“增长第一”思想在一些地方长期盛行,越来越偏离经济和社会全面发展的目标。
当今世界主要发达国家在历史上都有过一段快速发展时期。中国作为一个曾失去许多发展机会的发展中大国来说,在某一特定的发展阶段争取使经济增长速度快一点是非常必要的。发展才是硬道理。没有经济发展,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和社会的全面进步都是空话。但是,经济发展的最终目标是人的发展,是自然界能够承受的可持续发展,而不仅仅是GDP的增长。GDP反映的仅是一国新增经济总量,并不能全面科学地反映经济发展的全部情况。在人民生活水平总体上达到小康目标后,我们要适时转变思想观念,从过去那种单纯强调经济总量增长,转变为实现速度和结构、质量和效益相统一,缓解经济发展过程中的不平衡,使经济发展与人口、资源和环境相协调。十六大提出了全面建设小康社会的目标,这是一个经济、政治和文化全面发展,与加快推进现代化相统一的目标,体现了我们党在发展观上的全新认识。年初国务院制定今年经济发展目标时,第一次把提高就业作为一项重要目标,而没有过于强调经济增长速度,就是这一发展观的具体体现。
非典疫情是对我国经济发展进程的一个突发性“体检”,暴露出我国社会经济发展中的结构性偏差,促使我们对过去的惯性发展理念进行深刻的反思。非典疫情发生后,国内媒体出现了两个焦点话题:一是疫情能够影响今年经济增长速度几个百分点;另一个是对“增长第一”思想提出的尖锐批评。这两个焦点话题的出现某种程度上反映了人们对中国经济进入全面发展阶段的期盼。经济增长速度的损失固然需要努力挽回,但通过发展观念的讨论,如果能使我们正视“体检”结果,这种认识水平的提高能够起到为中国经济发展纠偏的作用,也是我们从非典疫情中得到的一笔“财富”。如果“增长第一”的观念不从思想和体制上彻底扭转和改变的话,惯性增长方式长期持续的结果可能会导致一个畸形增长,经济发展会越来越脱离人类的需要,全面建设小康社会的目标也会离我们越来越远。
增长动力:促进民间投资与消费的双增长
自1998年实施积极的财政政策以来,我国经济增长中政府投资主导型的特征日益明显。1998年~2002年,我国发行了6600亿元特别建设国债,加上预算内投资共拉动32000亿元的固定资产投资;平均每年拉动经济增长2个百分点左右,其中2002年在3个百分点以上。2002年,我国固定资产投资的增长速度高达16.1%,对经济增长的贡献率高达78%。实现以民间投资和消费为主导的经济增长,是我国经济自主增长的需要,也是投资与消费协调发展的需要。但疫情发生后,这一比例关系不平衡的矛盾变得更加突出。这是因为,一方面,疫情对投资与消费的影响是不对称的,对消费需求的直接影响比对投资的影响大得多。今年上半年,全社会固定资产投资比上年同期增长32.8%,而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的增速只有8%。另一方面,在追求“增长第一”思想的支配下,一些地方政府为了完成年初制定的增长目标,可能会继续追加投资。
促进民间投资对经济增长的拉动作用,最主要的是加快投融资体制改革的步伐,放宽投资领域,鼓励和引导国内外社会投资以多种方式,参与经营性基础设施项目建设,为各类市场主体创造公平竞争的投资环境。促进居民消费增长,最根本的是要提高居民的收入水平,但同时,通过提高社会保障水平以减少居民为预防不确定事件而导致的消费倾向减少,积极培育新的消费热点,做好消费信贷工作等也非常重要。促进居民消费支出增长的当务之急是启动农村消费市场,其中最重要的是提高农民收入,减少农民负担。
疫情发生后,促进民间投资和消费增长,已经引起了决策层的高度重视。国务院有关部门已经表示要在年内进行投融资体制改革,以提高投资主体的积极性。财政部和国家税务总局要求实施农村税费改革试点的地区,按照国务院统一部署,逐步取消农业特产税。如果说促进民间投资和消费增长有其必要性的话,那么从某种意义上说,正是非典疫情发生后,使相关政策出台的迫切性更加突出。
分配制度:更加重视就业和对弱势群体的社会保障问题
公平与效率是一对永恒的矛盾。在“增长第一”思想的支配下,长期以来我们强调以效率为主、兼顾公平的分配原则。但由于各地对发展劳动密集型产业重视不够,以及国家缺乏对最终收入的有效调节,就业和个人收入两极分化问题日益突出。这在当前我国社会保障水平较低、覆盖面有限的情况下,不仅影响到社会公平,而且也影响到了长期效率,成为制约居民消费增长和影响社会稳定的重要因素。
当前的就业问题,集中表现在城镇下岗职工的再就业、农村劳动力向城镇转移、以及每年新增劳动力就业上。解决就业问题需要一个长期的过程。但从短期看,疫情对一些劳动密集型企业带来了较大的冲击。据报道,全国1500万下岗再就业人员中的相当部分,受疫情的影响收入减少,甚至失去工作。受前几年扩大招生和非典疫情的双重影响,今年应届高校毕业生人数比去年增加了46%,达到212万人,预计就业率只有70%左右。劳动和社会保障部的研究报告也认为:从就业群体看,在这次疫情中,农民工受到的影响最大,其次是下岗失业人员,对大学生就业的影响也不容忽视。
在就业压力增大和居民收入两极分化的情况下,提高社会保障制度的水平及覆盖面就显得尤为重要。非典疫情的发生显示,解决广大农村和一些落后地区的医疗保障问题已经刻不容缓。国务院已经把解决弱势群体的就业问题和社会保障问题列为工作重点。疫情发生后,国务院要求把扶持困难行业、小企业和困难群众的政策落到实处,尽快对受疫情冲击大的行业,特别是服务业制定振兴计划。国家劳动和社会保障部也发布《关于城镇灵活就业人员参加基本医疗保险的指导意见》,明确了已与单位建立劳动关系的临时工、小时工都可享有基本医保。可见,扩大就业、改进农村医疗卫生体系、建立劳动和社会保障网,不仅是政府应该优先解决的重大问题,而且是促进社会公平的重要步骤。
信用体系建设:从强调企业诚信到强调企业与政府诚信并重
市场经济是信用经济,信用体系的建设非常重要。在市场经济条件下,小到公司治理,大到一个地区、一个国家的治理,都显示出诚信问题的重要性。近年来,国内一些经济学家结合对我国上市公司造假行为的批评,提出要重视我国的信用体系建设和上市公司治理结构问题。2001年美国安然事件发生后,信用问题又在全球引起新的重视。诚信危机之所以存在,是因为利益与信息的不对称。故意少报、瞒报或错报信息,可以为当局者谋取一定的利益,但同时也会损害其他相关者的利益。安然事件发生后,美国制定了包括《萨班斯——奥克斯莱法案》在内的一系列法律法规,对会计师行业的监管和公司治理等方面提出了许多新的严格要求,进一步完善了美国的监管制度。总结美国的公司治理经验,要防止发生诚信危机,除了有效的利益制衡机制外,信息是否透明、监督是否有效也是非常重要的条件。
非典疫情发生初期,政府的诚信问题成为国内外关注的焦点。对有关人民生命健康方面的信息透明度不够,政府各部门之间缺乏有效的信息沟通,新闻界也缺少有效的监督。这些都是造成社会恐慌心理的重要原因。但在中央及时采取果断措施,提出要追究瞒报、漏报和错报信息的官员责任后,信息透明问题得到了很好的解决,社会各界对政府的信任感和社会的凝聚力进一步增强。
信息经济学认为,权利是掌握更多信息的能力。当前我国来自政府部门的信息缺乏透明度的主要原因是,政府各部门之间、中央政府和地方政府之间、地方政府和民众之间的利益多元化,信息渠道狭窄、交流不畅。这既可能导致信息传递过程中出现信息失真问题,又缺乏对其进行有效的监督。这在涉及到一些当局者重大利益时,很容易产生诚信危机。非典疫情可能会成为我国信用体系建设的重要推动因素,从原来的强调企业诚信为主,向强调企业诚信与政府诚信并重的阶段转变。在这种情况下,作为民间与政府信息交流的平台,非政府组织的重要性将明显增加。同时,新闻媒体和社会舆论将发挥其有效监督的作用。可以预计,在不久的将来,政府的信息处理方式和决策机制将更加透明,中国信用体系的建设将会更加完善。
政府财政职能:加快公共财政制度的建设步伐
非典疫情引发了一场有关公共管理危机的讨论。财政收入和支出的结构和水平,是反映政府公共管理能力的重要尺度。2002年我国中央和地方两级财政总收入18914亿元,占当年GDP的18.5%,比“八五”和“九五”时期的平均水平分别高出6.6和5.6个百分点。这表明政府在资源分配方面的能力明显增强。但从财政支出的角度看,2002年基建支出约占财政支出的14%,而社会保障支出不到5%。这又说明计划经济体制时期,政府建设财政的基本职能仍然没有完全改变。
早在5年前,我国就已经提出建立公共财政的基本框架,使财政从原来传统计划经济时期的建设财政向市场经济国家通行的公共财政转变。公共财政的基本职能体现在提供公共服务、公共产品和公共投资,促进公平分配、确保宏观经济稳定、提高整个经济的运行效率上。但是,由于政府职能未完成从计划经济时期的全能型政府向市场经济时期的服务型政府转变,并且制约着政府财政职能的转变,从而使建立公共财政的目标远没有完成。政府职能依然围绕着经济增长这一中心目标,使得在公共服务和公共产品方面的投入明显不足。据世界卫生组织2002年度《世界卫生报告》统计,我国在医疗卫生方面的支出,从1995年的15.5%下降到2000年的11.0%。中国人口占世界22.5%,但国家卫生费用投入只占世界卫生总支出的2%。
近年来为启动经济,政府利用国债投资加大了对交通、环境等基础设施领域的投入力度,相比之下,对医疗防疫控制体系和医疗设施方面的投入重视不够,历史欠账太多。在政府预算内投资有限的情况下,国债资金就成为公共卫生服务体系建设的重要资金来源。因此,调整国债资金的投向,加大对包括公共卫生事业、教育、就业和社会保障等公共服务领域的投资,并使之与公共建设工程、公用基础设施方面的投资协调发展,将是后非典时期政府投资的一个重要方向,也将成为政府加快公共财政体系建设的重要步骤。
安全观:把公共安全提高到与国家安全和经济安全同等高度来认识
公共卫生安全关系到人民群众的身体健康和生命安危,是公共安全的重要组成部分。这次疫情发生后,我们对安全问题有了新的认识。过去我们往往强调国家安全、社会安全、金融安全和资源环境安全,把公共安全只当作局部的、无关大局的个别事件或事故来看待。尤其是对一些影响群体安全的事件,如假药、假酒等,往往是在扰乱市场秩序的层次上进行处理。频繁发生的煤矿安全事件,也只是停留在违反安全生产操作规程的角度上进行认识,没有对生命健康问题引起足够的重视,也没有建立起应对重大突发事件和疾病灾害的早期预警机制。以至于我们在这次疫情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公共安全问题处理得不好,同样也会发生公共风险,不仅对人民的生命财产造成重大损失,还将影响社会的稳定。我国是一个自然灾害多发的国家,每年因矿山事故、交通事故、工作场所中毒、火灾、洪灾、泥石流、河流污染等,都会夺去数以百万计的生命。一些地区为了发展经济,忽视人民的身体健康。个别地区甚至以牺牲一代人的身体健康、甚至生命为代价,换取一时的经济增长。在这些事件中,有相当一部分是因为防护措施不到位、救治不及时造成的。如果我们把人民身体健康和生命安全放在首位,从源头上做好防护工作,建立起完备的突发事件处理机制,就可以将损失减小到最低限度。
国际协调:增强外商对华投资的信心,加深对中国的信任
我国是经济全球化的受益者,在经济全球化中确立了大国地位。经过20多年来的对外开放,我国的经济总量已经位居世界第6位,成为世界第5大贸易国和发展中国家第一大外资流入国,并且成为世界制造业产品的一个重要生产基地。世界经济环境对中国经济的影响越来越大,外国投资者对中国的信心也越来越重要。对外商来说,从加工成本上看,到中国投资无疑是有利的,但从风险规避的角度讲,如果投资集中在一个国家,意味着可能的风险在加大,这成为一些外商对华投资的一个主要顾虑。另外,体制的不同和对一些问题处理方式的差别,以及一些国家对中国缺乏理解和信任等,也是产生经济摩擦的重要根源。近年来,随着我国经济总量的上升,与其他国家的经济摩擦逐渐升温,“中国威胁论”又开始抬头。非典疫情发生后,这两方面的问题再次成为焦点。
增强外国投资者对投资中国的信心,增进相互之间的理解和信任,除了建立必要的机制之外,多层次、宽领域和全方位的交流是非常必要的。这次疫情发生后,国家领导人的出访、以及我国政府与世界卫生组织的良好合作,为我国争取到了世界上更多的理解和信任。
人类战胜一场疾病后,体内往往会产生抵御这种病毒的抗体,我们更祈盼我国的经济社会体系具有抵御今后类似突发事件的“抗体”。作为今后一个时期改革和调整的动力,勇于解决一些深层次的矛盾和问题,推动经济社会的全面进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