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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RS高地上的角力

2003-04-29李昌建

长江文艺 2003年8期

李昌建

引子:

这是一个春天,一个本该心旷神怡的春天,一种病毒的猝然出现,污染了春的气息,生命的绿叶悄悄地改变着颜色。

2002年11月16日晚,广东佛山出现第一例“怪病”。

人们很快被卷进这场“怪病”的谈论与恐惧中:有一种病容易传染,且原因不明,无药可治,很多医生也被感染倒下,有的医院还关了门。大小药店里,“板蓝根”、温度计、口罩、“抗病毒口服液”猛然热卖;各商场、集贸市场,香醋出现严重断货;

可怕的是,“怪病”像狂暴的季风,迅速蔓延全国。

人们惊呼:谁曾想到科学发展到今天,一种怪病还会要人的命呢?

我们自不必踉踉跄跄。

专家们给这种“怪病”取名叫“SARS”。春节过后,中国开始了抗击SARS的艰难历程,同时坚定地告诉世界:我们一定能胜利!

黄鹤楼前楚江开。广东、北京等地的疫情,很快对地处中原腹地的湖北形成了“南北夹击”之势。

作为见证者和记录者,我漩入了湖北抗击SARS的洪流中。记得那天正好是4月中旬,这时的荆楚大地,稻苗正绿,草木葱茏,空气里开始飘荡出夏天的气息。阳光灿烂的江城内已经能嗅到庆祝五一劳动节的花和歌的气氛。

我和所有奔波在抗击SARS一线的记者一样,凶险的搏击就在我们的奔波和疲劳的神经中悄然而过。

护士杨玉华那双布满血丝的眼,在我报道抗击SARS的期间,一直在我脑海里晃荡。

现在当我把这个名字轻轻地写在纸上时,却忽然觉得笔端是如此沉重,让我无法喘息:这位30年护龄的武汉硚口医院护士,在母亲病重时,却没时间为在病床上昏迷了多日的母亲打一针——母亲一生,只养育了她一个人。

探究别人的痛苦本身就是一种痛苦,但这件事我又必须去做。

有天晚上,杨玉华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女儿在等她。

“妈妈,明天把外婆送到医院打针?”

“行!”

不料当晚,医院接到上级通知,要求进一步完善发热门诊设施,她又回到了医院。5月9日,所在市、区两级督导组宣布该发热门诊达标。

“你怎么能这样?!你现在是六亲不认了!”第二天晚上12时多,她一回到家,即遭到了女儿的严厉责问。

“不能怪女儿,”杨玉华说到这里咽住了,“其实在那天,孩子的爸爸因重病住进了医院,却没人照料。有次吃午饭,我工作走不开,没能给丈夫送饭。无奈之下,他爸只好下床自己去打饭,结果由于体质太弱,一个踉跄摔昏在食堂门口。”

接着就传来了母亲去世的噩耗。

面对泣不成声的杨玉华,我不知说什么是好……

这就是SARS留给一个普通家庭的历史性伤痕。

其实,从我所采访的数百名医生情况看,没有一家不是与杨玉华家庭的情况相类似——挥泪痛别子女,挥泪痛别爱人,奔赴一线,更多的家庭甚至比杨玉华家还要困苦。那么这成千上万家庭又是怎么度过这段艰难岁月的呢?尤其那些与SARS交锋的一线医生、专家以及他们的家庭又是经历怎样的一种阵痛呢?

日历一页页地翻过。

今天,当人们谈起SARS时,已不再色变,不再疯狂地抢购大米、食盐,甚至这一切已不再成为普通民众茶余饭后的谈资。

但SARS带给湖北和她的5970万民众的惊恐与教训永远不会,也不能忘记。

这也正是我想向大家述说的。

一、风雨欲来的荆楚大地

2月14日一大早,拖盐的大车小车,在江夏区盐业公司门口排成了长龙。

历史仿佛一下子回到了上个世纪物质匮乏的时代。

早晨起来,流芳镇的卢卫红就觉得相当紧张,如临“重大决战”——丢下生意,抽空从李陈村赶到盐业公司。起个大早,“鬼晓得还买不买得到盐”。几个哥们还等他多带点盐回去分。

天气有些冷,踏自行车出了一身的汗。面对前不见头后不见尾的队伍,卢卫红显得有些无奈。这两天,流芳镇的盐都卖疯了,一到下午,所有小卖部、超市的盐全部“卖光光”。

盐业公司当日100多吨库存食盐被抢购一空。排了3个多小时队的卢卫红购盐计划最终还是落空了,气得他直跳脚:怎么就连盐也买不到了!

其实卢卫红还不清楚,整个湖北省都出现了大面积抢购食盐风波。

2月13日,黄石市区居民半天时间抢购食盐500多吨,洪湖、石首各抢购300多吨,相当于当地一个月的食盐销售量;咸宁全市当日即销出食盐1600吨,这是该市270多万人两个月的消费量。群众抢购食盐,不法商贩乘机抬高盐价,一些地区食盐0.5公斤已经卖到3元至5元!

这股食盐抢购风来自广东,流行的原因据称是SARS与缺“碘”有关。

卢卫红听说食盐可以用来洗头、泡水洗澡、漱口,或者煮水喝,可以预防SARS,至于最初是哪里传出的消息,谁也说不清楚,“反正现场的人全知道这回事”。

2月15日,报纸上出现了两条新闻:同济医院内科的霍医生说,在临床上未见过这种治疗SARS的方法,这种方法没有任何科学依据,纯属无稽之谈;湖北省盐业总公司发出了紧急通知:要求各地盐业部门对不法商贩抢购食盐、哄抬盐价的行为给予严厉打击。

卢卫红看后不禁哑然失笑。

至2月15日上午,湖北省的盐价回落到正常价位。

传播学理论告诉我们,社会舆论若不被主流传媒引导,就会被口耳相传的民间传播所控制。主流媒体声音一出,哪怕只有三言两语,就立即在公众间发挥了安稳人心的巨大作用。

食盐风潮刚过,武汉市大小药店里,“板蓝根”、“抗病毒口服液”两种药品猛然热卖。各商场、集贸市场,白醋出现严重断货。普康大药房东湖路分店的营业员说,来购大袋“板蓝根”的,一买都是5袋以上。

到了3月中旬,温度计、口罩等防SARS用品热卖,沉寂没多久的药店再次火爆迎客——网上零零碎碎的各地疫情报道再次引起了市民的极大关注。

江城宽阔的大街上,渐渐失去了往日的拥挤,白口罩流动了起来,一切开始变得陌生,只有紧缩的瞳孔还在惶恐地交流着。

此时,湖北各大媒体曝出一则新闻:武汉某高校一研究生小雨患上感冒,头疼、发烧。治疗一周后症状仍未消除。此时广东流行SARS,小雨认为自己也得了这个病,变得紧张、恐惧。最终“发展”为精神失常。

情势再次紧张起来。

3月11日,武汉市疾控中心迅速与新闻媒体进行沟通,发布权威信息:武汉尚未发现SARS病情。

4月9日,洪山卓刀泉北路,湖北省疾控中心。

一个紧急会议在这里召开。广东疫情牵动了湖北的目光。“时间就是胜利,预防刻不容缓!”这是一次简短而庄严的会议,大难临头,每个人却表现出惊人的清醒。湖北省疾控中心检验检测、现场流行病学、消毒处理、健康教育、后勤物质保障和车辆调度等6个紧急处理专班在会上迅速组建起来。

第二天,省疾控中心在几乎所有媒体上都公布了咨询电话,承诺保持24小时联络畅通,后勤保障和车辆24小时待命。

这场小范围的风波很快平息下去。

流言与科学几个回合的较量,人们已经闻到了硝烟。

二、交锋

4月16日下午2点,天门市的金方义在妻子胡金枝陪同下,从北京到汉口,—路辗转住进天门市一医院。

5个小时后,金方义在医院去世。因其症状可疑,院方迅速组织专家,初步认定死者为疑似非典病例。

险情来势迅猛。

17日下午5时10分,同济医院副院长徐永健、省疾控中心消杀专家王沪生等4人组成的专家组,连晚饭也没吃,风尘仆仆连夜冒雨赶往天门。

不料,屋漏偏逢连夜雨。当晚9时30分,徐永健等一行在天门境内发生车祸,一名司机身受重伤。连夜手术。王沪生被困车内两小时。

夜,是一片宁静;车内的徐永健,却是焦急万分。

18日凌晨,还没等天亮,徐永健便赶到医院,连夜对病人进行会诊,确认病人为疑似非典。

疫情无小事。省卫生厅朱忠华厅长接报后,命令再次组织呼吸、消杀、流行病学专家会诊,最终确定为疑似非典病例。

“立刻隔离密切接触者!”电话里传来朱忠华嘶哑的声音——从2月12日开始,他已经没有好好休息过了。这些日子,他的咽炎造成了水肿,每至深夜,他不得不去医院输液。4月17日,湖北省非典型肺炎防治工作领导小组熓》乐畏堑渲富硬壳吧恚牫闪⒑螅小组办公地湖北饭店碧云楼就成了他的家。

这是一场突如其来的遭遇战,朱忠华脸色凝重。

疫情就是命令。

——天门30余名民警出动了!

——20名疾控人员出动了!

——街道办事处和居委会群干出动了!

不到半小时,所有的力量如箭出弦,浩浩荡荡奔赴筑“堤”现场。

他们一个个精血饱满,清一色汗光闪闪。

死者居住地被封锁!

死者尸体被转运到市殡仪馆!

死者的住所也迅速进行了消毒!

报告,死者妻子、接触过他的亲属,同病房的6名病人,以及抬过他尸体的人员已经进行隔离!

报告,经对天门、武汉、汉川等地进行排查,共找到死者亲属、中巴司机、医护人员等57人,已经成功进行了隔离!

一个个急促的电话汇集到了省市两级指挥部。

尘埃落定,朱忠华一颗悬着的心才稍稍安稳下来。

有这样一组数字可以说明战斗的惨烈:我们的这些英雄,3天3夜,赴全市20多个乡镇和市直单位,共调查群众100余万人次,筛查出与死者接触过的人员63名。

这些原本枯燥的数字,在我的心目中,变成了最新的诗,变成了最美的画!

在黄冈,另一场战斗同样惊心动魄。

4月20日下午,一份发自公安部的紧急传真,带来非同寻常的讯息:北京非典患者李某,患病前一周曾到黄冈逗留,请注意排查。

与病魔赛跑,落后半步就可能失去主动,每一个环节都容不得一丝一毫的耽搁和麻痹!黄冈市委书记段远明撂下吃了一半的饭碗,抓起电话,与市长刘善桥紧急磋商后,通知卫生、公安、财政等部门负责人:“10分钟内赶到我的办公室!”

会议气氛严肃,当即果断决定:“立即对有关人员进行排查,并作好隔离治疗的一切准备!”

一个个相关名单被开列出来,一个个相关对象开始受到调查。

很快,黄冈市中心医院34岁的内科医生张宏进入视野。

事不宜迟!段远明、刘善桥现场指挥布置隔离病区,紧急调集医护人员。

20日晚10时,张宏被严格隔离。从接到北京传真到隔离张宏,前后只用了短短4小时。

后来的事实证明,正是这种争分夺秒的安排,有效地控制了疫情蔓延,为张宏的救治赢得了时间。

黄冈的疫情惊动水果湖。省长罗清泉一夜辗转难眠。清晨,他再一次询问有关部门:“省里专家动身了没有?”

隔离、报告、会诊、防疫……环环相扣,一切都是那么迅捷而有序。22日凌晨,张宏被确诊为输入性非典患者。这是我省首例SARS病例。

上午10时,消息传到省政府,一直放心不下的罗清泉当即发出指令:“一定要千方百计救治患者!”

下午,省委副书记、省人大常委会主任杨永良给段远明发来传真:“对直接接触者尽快查清,尽快安排住院观察,坚决截断传染源。”

这一天,率中国共产党代表团在国外访问的中央政治局委员、省委书记俞正声获悉情况,挤出时间,从网上下载一份抗击SARS的长文传回武汉。并反复叮嘱罗清泉杨永良:“不惜一切代价治好非典病人!”

也就在这一天,救治SARS患者的各项工作,迅速在古城黄州展开。

段远明、刘善桥亲自上阵,现场布置设立由公安民警担任警卫的隔离区,在6个小时内,将与患者接触的42人全部隔离观察。

局势立即扭转,人心恢复平静。

一个星期内,湖北同时漂亮地拿下了两场战斗。而疾风暴雨过后,湖北也逐步显得坦然和成熟起来。

三、一个小插曲:流变的谣言

4月25日,平静的武汉疫情突现波澜:华中师范大学谭教授被临床诊断为非典;

紧接着,2天后,郭老师也被诊断为非典;两人同被送进了武汉市传染病医院。

谣传又来了。几乎形成了规律,只要一遇到突发事件,对SARS显得最被动,背负最大压力的时候,谣言就肯定要攻入人们灵魂脆弱的深处。

5月4日中午,武汉市黄陂区李家集镇。在艾家湾村,沿路见到许多房屋门前遍地都是鞭炮的纸屑。艾松柏闲坐在自家副食店里——店里的鞭炮和草纸早已卖完。从他掌握的情况来看,谣言已经出现了两个“版本”。

“五一”前的一天,出去串门的老伴急匆匆地回来告诉他,听说放鞭炮、挂艾草可驱邪、可防治非典啊,我们要不要也放一挂?

艾松柏将信将疑,但他还是放了一挂:“我想大家都在放鞭炮,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他家放了鞭炮后,不少村民一看也放心不下了,纷纷效仿。

其实当时,“放鞭炮、挂艾草可驱邪、可防治非典”的谣言已经在武汉周边及江汉平原一带甚嚣尘上。

艾松柏后来对笔者讲,到了5月3日,他又听来一个消息,一些村民的亲戚打电话来,透露了哑巴的说法。至于到底是哪个村民,哪个哑巴,他也不清楚。黄陂区李家集镇派出所抽警力就此进行了一番调查。确认此传闻源自孝南区杨店镇官家河村一哑巴后,该派出所与孝感警方联系,结果证实官家河村并无此人。

谣言就这样一再流变,越传越神奇。

省公安厅非典办接到情况反映后,再次在媒体上发出紧急通知,严查故意散布谣言扰乱治安的行为,并将对此谣言进行调查。

在采访中,笔者还发现,几乎每一位传谣者,其实都不怎么相信谣言。但几乎所有的人都认为:“假如真的有这事怎么办?”

这从一个侧面说明部分群众科学素养薄弱,也揭示出人类普遍存在的一种心理弱点:面对某种对自身生命构成极大威胁而又不知如何抵御的情况时,往往陷于恐慌,手足无措。

但封建迷信在科学面前显得实在苍白无力。在警方采取果断措施后不到一个星期,谣言不攻自破。

“这些谣言对社会的破坏力超出了人们的想象,但攻破谣言,制止人们恐慌心态的办法却非常简单,只有四个字:公布真相。”这是事态平息后,人们总结此次危机经验教训时达成的共识。

四、生命的堤防

5月15日夜,当我和我的同事从位于汉口沿江大道的武汉市防治非典指挥部走出来时,顺便在长江边溜了一圈。

雄浑深沉的长江水,依然默默地在那流淌着。这时正是近于旧历月中,江面显得银光灿烂。这样的夜晚,如果缩裹在银色的月光下去做着尘世的梦,实在是有些过于奢侈——这时,还有多少双熬红的眼睛继续在灯光下奋战?

我不禁想起武汉大学中南医院内二科的新娘子护士毛庆华。

5月3日。小毛与丈夫将双方父母接来吃晚餐,算是婚礼。

饭桌上,同事打来电话:医院已派出首批人员到隔离病房。小毛急了:“我早就报名要到隔离病房去,这次机会我不能错过。”她对丈夫说:“我俩的人生正好有一个有意义的新起点。”

丈夫同意了。小毛给护士长发了一条短信:我希望马上到隔离病房上班。护士长答复:你先过完新婚第一天,明天来报到。

一大家人商定,将预订后天在天门老家办的酒席取消,全力支持小毛“上前线”。

在这段日子里,许多一线人员的家庭,暂时缺失了主角。

同11岁孩子翁炳昶交谈时,我的心里只是一种心酸。

她的妈妈蔡志芳,是汉口铁路医院呼吸内科的医生。4月21日,妈妈走上了抗非第一线。

翁炳昶原以为妈妈马上就会回来,谁知她却在医院住了下来,爸爸做的菜多难吃啊,还不如去吃方便面,逼得翁炳昶只好苦练厨艺。

4月25日下午,妈妈回来了,想到又可以吃红烧鲫鱼了,翁炳??别提多高兴。可刚从菜场买菜回来,电话铃响了,妈妈的医院接到一个疑似病人,要她速回。妈妈脸上写满了歉意,说着就穿上了刚脱下来的鞋。

翁炳??委屈地在日记中写道:“我的红烧鲫鱼怎么办?妈妈,我在您心中就那么不重要吗?我想吃您烧的红烧鲫鱼!”

可自从那次后,妈妈一直在医院里忙碌,至今也没顾得上回家看看。爸爸所在的街道办事处,也因为防治非典忙得不可开交。

翁炳??说自己成了“全能冠军”,拖地、扫地、抹桌子、做饭,她什么都会干了。

每晚8时,翁炳??都会拨通电话,听听妈妈熟悉的声音。有次,当她告诉妈妈“我今天自己做了蕃茄炒鸡蛋”后,妈妈在电话那头哭了起来……

谁不留恋家庭的温暖?谁不留恋亲情的缱绻?

巴东县溪丘湾派出所的4名干警,已连续1个多月没回家了。每天24小时,他们和防疫人员在209国道宜昌交界的非典检测点检查过往车辆,为每一位司机乘客测体温、为车辆消毒。所长胡定宇的妻子生小孩不久;民警向传栋的爱人怀孕4个月需要照顾;田旭的妻子白天在学校教书,2岁的女儿只能请人带。丈夫们临走时说:我随时可能被隔离,你照顾好自己和孩子。

检测点条件艰苦,9条汉子硬是吃了5天的方便面。5月1日,当巴东县公安局长吉列平知道后,几乎要流下眼泪来,他赶紧叫人买来大米、蔬菜和瘦肉,专程送到几十公里外的检测站。

生命的堤岸从来都是靠血肉之躯铸成的!

漫步江边,享受清凉的晚风,这是一种怎样的幸福?但在这样的夜晚,我却不敢和四围的万物一起沉醉。

灯火阑珊。而此时此刻,却还有成千上万无名的勇士24小时活跃在这个重要战场上——

省界各道口、车站、码头,63个全天候的省级防非典检查站,1368个县市级检查点,在6000名交警的配合下,拦截查验过往车辆和人员,严防病毒输入湖北。

从城市居委会到农村村委会,10多万人日夜守候在3万多个检测点,对外来人口、返乡人员进行监控。

蓝色灯光在闪烁。流调大队在行动。夜以继日,全省458支流行病学调查队紧急排查,822支消毒队深入街道社区,115支应急医疗队、30家定点医院严阵以待。

全省70名科研人员日夜攻关,集中力量查找病因病源,探索疾病诊断和治疗方法。

一张覆盖全社会的疫病防护网就是这样日臻完善的,一个抗击非典病魔的包围网就是这样越织越密,越拉越紧。这张网,成了无数个夜晚,千万荆楚儿女绚丽的梦。

我们一行驱车至湖北饭店,省非典指挥部依旧是灯火通明。

百余名工作人员聚集在这里,夜以继日,殚精竭力;

每天,他们要接听近万个电话,处理千余条信息;

每天,他们要调度数以万计的人员与物资;

每道命令、每个疫情,都在这里汇总,都在这里发往全省各地。

百姓知情,天下太平。4月17日以后,全省加大了对非典疫情社会公布的力度,实行了每日一报;纸质媒体、广播、电视、网站加足“马力”;各级政府制作的宣传漫画、标语、海报、口号铺天盖地。

然而就在5月3日,长阳县贺家坪镇卫生院副院长邓长静,因防非不力被撤销职务;5月19日,嘉鱼疫情突现,该县18名失职、失察的医生和干部受到不同程度处分……一次比一次更加及时而详细的信息披露,让老百姓全面了解疫情,从而变得心安神定;一个又一个更具说服力的数字和事例,印证了政府的坚强信心和不懈努力。

5月15日,中央政治局常委李长春在视察我省时,对我省抗非工作给予高度评价。湖北采取的防治措施有力,能控制住疫情,很不容易。

五、我们鼓舞,我们流泪

只要疫情得到控制,疫情报告每天新增数为0,马路上的口罩就会一天天少下去!

在沧海横流、乱云飞渡的关键时刻,省委、省政府面对这一前所未有的考验,果断决策,从容应对,各职能部门恪尽职守、众志成城,经过45天夜以继日的努力,病情控制了,谣言消退了,从容回到了百姓脸上。5月底的湖北大地一派春光明媚。

5月31日,湖北饭店。省防治非典指挥部第八次会议在这里召开。会议认为,全省非典防疫工作已经取得了阶段性胜利!此时,全省已连续12天无新增非典病例。

在武汉硚口医院发热门诊奋战了40多天的医生成燕,听到这一消息后,禁不住热泪盈眶:“这个春天将令我终生难忘!”

“我最高兴的是,湖北没有出现二代病人,这是最大的成功!”武汉市三个非典病人全部在那里救治的市传染病医院的伍春燕,在经历了前期纷繁的忙乱和疲惫之后,嘴角露出了指挥若定的从容微笑。

让我们回过头来看看我们的成绩单:

5月22日,黄冈市传出振奋人心的消息:我省首例非典患者张宏出院!

5月23日,武汉市传染病医院两名非典患者谭传凤教授、仙桃退休教师郭奉举康复出院!

5月24日,我省最小的非典患者,宜昌当阳市4岁的郑某治愈出院!

5月27日,中科院院士、武大现代病毒学研究中心主任田波宣布喜讯:经武大现代病毒学研究中心、中科院微生物研究所联合攻关,一种能有效阻止非典病毒侵入细胞的多肋药物,在全球首次合成!

6月7日上午,患有脂肪肝、酒精肝等病的兰州人董先生走出了武汉市传染病医院。成为在我省被确诊的7名非典患者中,最后一个出院的。

到6月8日10时至9日10时,我省已经没有非典病例,所有疑似非典病例报告也被排除。卫生部6月8日发布非典型肺炎病例通报,按照世界卫生组织统计标准,我省已不在全国内地有疫情的省份之列,不再参与全国疫情排位。

抗击非典的同时,湖北人建设小康社会的豪情也丝毫不减。

5月14日,武汉市统计局公布,全市四月完成国内生产总值煟牵模校牐保玻梗13亿元,比去年同期增长11.8%。

武汉市有关部门日前透露,该市50项重点工程进展顺利。今年4月,江城重点工程完成投资12.59亿元,高于今年月均水平。

前四月我省机电产品出口增长81%。

今年1月至4月,共有34亿元内资投入武汉,同比增长28.3%。多难兴邦。2003年的春天,我们又一次深刻地感受到了民族精神的进发,又一次真切地体会到了和衷共济的巨大威力。

我不能忘记,5月2日上午9时许。一位身穿防护服、戴口罩的“特殊客人”悄然走进了省人民医院发热门诊。当班的医护人员怎么也没想到,他就是省委书记俞正声。

我们不能忘记,武汉市传染病医院住进非典患者后,16名护士从此就告别家人,开始了他们的“隔离岁月”。

我们不能忘记,在武汉大学生命科学学院病毒学研究所实验室里不眠的灯光。

我们不能忘记,“五四”那天,华中科大4000学子的青春誓言:当祖国需要的时候,我们在。

“国家、人民需要的时候,医务人员就要担负起救死扶伤的责任。”推迟婚期、多次写请战书的武汉市十二医院护士胡官峰这样写道。

“那么多医务人员倒下了,一万元并不多,就用来改善一下他们的生活吧。”武汉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市民,向防非一线捐款1万元。

“借问瘟君欲何往,纸船明烛照天烧”。截至本文发稿时止,我省非典疫情初步得到遏制,但形势依然严峻。这注定是一场艰苦卓绝的战斗:汗水与血水,苦难与坚韧,奉献与牺牲,组成了一曲曲英勇悲壮而又荡气回肠的英雄颂歌。

英雄的力量源自精神的力量。

这种精神力量来自于一种责任、一种信任、一种召唤、一份爱心,来自于摧不毁的民气和民心。

2003年,让我们记住这段激情跌宕的日子;

2003年,让我们记住这个惊心动魄的春天。

六、反思与口罩相依为命的日子

当人们惊恐地发现这场灾难袭来时,才匆忙回过头:原来我们各种各样的有形无形的生命长堤,几乎都是千疮百孔的。

反思一:当病情已被控制,当谣言已被消弭,当风波已被平息,整个社会已经从恐惧脱身,转入对事件的思考,一个个的“为什么”、“如何”被提了出来。

为什么一个能治愈的流行病,会搅得满城风声鹤唳?

而讨论的焦点集中在政府对社会的管理、对危机的应对以及相关机制的建设上。

为改善这一状况,湖北省政府已决定投入1.3亿元,用于全省突发公共卫生事件医疗救治体系建设。它的规划目标是力争在今明两年内,通过国家、省和地方的各级投入,基本建成省会城市、市州、县、乡镇突发公共卫生事件医疗救治体系。

反思二:应对快速妥当谣言自退千里

政府出面辟谣,对重大问题和重大信息,进行必要的公开,尽早实现政府与公众之间的双向沟通,这样有利于把事情解决在萌芽状态。

同时,在这次疫情危机中,公众自身是需要反思的。无疑,作为传谣信谣、加入抢购潮的群众,是盲目的。但白醋为什么卖到几十元一瓶?情绪为什么这样恐慌?为什么那么多人,加入到抢购和谣言的闹剧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我们的公众的非理性情绪过大,缺乏面对危机的正常心态。在一个理性的社群里,谣言是很难盛行的。而在非理性情绪面前,不要说疫情,就是一件小事,都可扩散为一个社会危机。

反思三:这次全球肺炎的瘟疫是大自然报复,还是……?

让我们时光倒流回到20世纪50年代在婆罗洲发生的事件。许多达雅克人当时身患疟疾,世界卫生组织采取了一种简单的,也是直截了当的解决方法:喷射DDT。蚊子死了,疟疾也得控制。可是没过多久,大范围的后遗症就出现了。由于DDT同时还杀死了寄生的小黄蜂,原来这种黄蜂是生物控制中屋顶茅草的毛虫的天敌,导致人们的屋顶纷纷倒塌。与此同时DDT毒死的虫子后来成为壁虎的粮食,壁虎又被猫吃掉,DDT无形中建立了一种食物链,对猫造成杀伤力,猫的数量减少又导致了老鼠大量繁殖起来。在其一手造成的有大规模爆发斑疹伤寒和森林鼠疫危险面前,世界卫生组织只得被迫向婆罗洲空降1.4万只活猫,英国皇家空军执行了一次奇特的任务——“降猫行动”。

“人类属于大地,而大地不属于人类。世界上的万物都是相互关联的,就像血液把我们身体的各部分联结在一起一样。生命之网非人类所编织,人类不过是这个网络中的一根线,一个结。但人类所作的这一切,最终会影响到这个网络,也影响到人类本身。”一位印第安人酋长西雅图的寓言,带出人与动物,万物之间的息息相关。

令我惊心动魄的情景,是在我去年广东的一次旅行中,一些大酒店冰柜里,眼见死不瞑目的猴子、穿山甲、鹿胎、蟒蛇……回程路上经过野味店的广告牌上写着椒盐土狗、麻雀蜈此地龙汤、炖三鞭、羊胎盘汤……这样吃下去难道不是人类自掘坟墓!

北京一位德高望重的环保前辈唐锡阳先生这样写:“人类要谦虚一些、慎重一些、节制一些,……而倡导生态文明的关键是我们要尊重历史,尊重自然,尊重现实,摆正“人”在大自然中的正确位置。“人”字原本多大就写多大。现在是写得太大了,应该写小些,小些,更小些,把“人”写在原来应有的位置上。”

在羊年的春天,一阵“狼来了”,让我们经历了一场前所未有的考验,但愿悲剧不再重演,但愿我们更加成熟和理性。

责任编辑李智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