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老头之死
2003-04-29王发庆
王发庆
汪老头今年五十多岁了。他孤身一人,无亲少友,相貌平平。中国社会底层有许多光棍,被人们称为某师傅、某老头,往往头刮成个光头,没事拿个茶缸或蹲或站在单位门口,汪老头就是他们中间的一员。
汪老头在五金公司干了三十余年,工作平平,又无一技之长,收入也平平。但他有个特点,那就是与世无争,且乐于助人。譬如单位分房,因工龄长、年纪大,本来汪老头可住二楼,但二楼许多人都想要,汪老头就让了。“我一个单身,每天往家拿的东西少,就住顶层吧。”汪老头爽快得令人难以相信地让出二楼,住到了顶层——五楼。
住房如此大事汪老头能成全别人,其它小事就更能有求必应了。节假日有人请他代班,平日里有人请他做杂事,汪老头总是乐嗬嗬地干,完事后同事敬他一支烟或送一瓶酒,汪老头脸上就笑开了花。久而久之,大家都对汪老头表面挺客气,挺尊重。汪老头自知自己命苦,但看到单位的人眼里有他,私下总感到一丝安慰。
这年夏天,汪老头的高血压犯了,头痛且失眠。虽是老毛病,但这次汪老汉自感病势颇凶,他不敢马虎,马上拿了药并天天按时服。
小县城夏日里供水严重不足,五楼白天里一滴水也上不去,人们只好从楼下往上提水,可一二桶水远远不够,于是懒惰的人们牺牲睡眠在深夜等水上楼。
五楼上来水时往往都是深夜了。一阵“乒砰”乱响后,汪老头哪能入睡,降压药,安眠药都是白吃。明天,我一定要说说,让他们轻点,告诉他们我病得不轻!可一天天过去了,汪老头见到同事们,邻居们时,什么都没说。汪老头有时自己也弄不懂自己为什么不说,为什么不大声提醒大家注意到自己已是个老人、病人!
其实,病中的老头心里是雪亮的,周围的人们,见面都挺尊重他的这些人,大多数都知道他最近病了。一丝悲凉涌上老人心头。
这天夜里,等水的人们干脆在坪台上支起麻将桌,一般的搓牌“哗哗”响已够烦人了,最令汪老头受不了的是“砰”“叭”的很大的突如其来的击打声,那是玩家们打得兴致高了,在用手中的牌奋力击打桌面。
汪老头实在忍受不了,他想起身而出,请那几位正在兴头上的同事顾及一下他。尽管他知道这样会使他们扫兴,也会使自己没面子。汪老头与许多单身男人一样,特爱面子。
汪老头猛地一起,却发现自己身子却并没有起,背后凉浸的一片。他正欲大声喊,眼前竟出现一片无边的黑暗。朦朦胧胧地,不知过了多久,才觉有了点意识。好像是自己,又好像是别人在幽幽地说:大限将至,再说什么也多余了。
恍惚间又过了不知多久,汪老头觉得口渴了,他仿佛看到正在坪台上打麻将的张科长进来了,手里提着两满桶水,二楼的老赵也上来了,笑眯眯,手里提着一袋水果,汪老头感到无比的宽慰,“到底还是不用我说,他们心中还是记得我的。”
老汪头闻到一股熟悉的香水味,那是他一生中睡过的惟一的一个女人——施技术员身上的香水味。施技术员当年与丈夫长期分居两地,经常深夜到老汪头屋里来,老汪头仿佛听到这女人的叹息声:“唉,早就劝你好赖弄个人。”
老汪头感到特别的饿,长期休息不好,影响食欲,好几天没正经吃饭,此时他觉得自己回到了家乡,回到了童年,正睡在红薯地啃红薯,已有些枯萎的黄绿色的红薯叶与自己正溶为一体。
天麻麻亮的时候,老汪头最艰难最痛苦的时刻也过去了。清晨,有人入睡,有人出门,各忙各的,要过段时间,人们才会想到少了老汪头。
责任编辑吴大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