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作家,那激情燃烧的爱情
2002-04-29李慕白
李慕白
2002年6月初,宁夏人民出版社出版了一本《爱情鬼话》,作者署名为″老酷″--中国段子文学第一人。老酷是一个网名,他的真名叫杨竞,就是那个曾经潜心笔耕16载、惨遭封杀16载、各类著述达400余万字之多、仅有1%得以发表的青年作家,就是那个被称为″爱情战士″--甚至有女孩要卖掉眼球和肾脏也要支持他写作的人。
杨竞说自己有两条命,一条命是写作,另一条命是爱情,这两条命相互交织在一起,构成了色彩斑斓的五味人生。
一道雪亮的闪电,照亮了他孤独的夜空
杨竞1967年出生于宁夏,他的爱情生活是从高中时代开始的。
她是杨竞高中时的女同学,曾如一道雪亮的闪电,照亮了他少年时代孤独的夜空。三年的时间,他每天都像着了魔一样,痴痴地望着她的背影,写下许多情诗,并深深打动了那些有过丰富爱情体验的读者。渐渐地,班上开始流传他情诗的手抄本,他写诗的本子也经常神秘失踪。
考上大学之后,两个人天各一方,那时还没有互联网,惟一的交流方式就是鸿雁传书。他把诗精心筛选,工工整整抄给她,还自己朗诵成录音,把磁带寄给她。而她的一封短信就是对他最大的奖赏。从1983年到1987年,他写了5000多首情诗,还创下过一天写100首的纪录。
1987年6月,杨竞做出了一个惊世骇俗的决定:退学。一份假证明使他顺利地办了休学手续。而他的初恋也随之走向破裂。女孩子现实主义的目光,无法容忍一个不按牌理出牌的流浪汉。从此,杨竞走上了自己选择的道路,精彩而沉重。
为了纪念这段没有结果的初恋,杨竞把那些情诗选了一小部分,命名为《初恋的回声》。二百册印制粗糙的毛边书,在宁夏的大学校园里流行,在大学生中,他得到了从正统″文坛″上所得不到的荣誉。
这些诗歪打正着地赐给了他一次真正的爱情。
"鸳鸯剑"已生锈,雪儿成了他心中的"珠穆朗玛"
那个向杨竞翩然走来的女孩名叫雪儿,是一名大二学生。那时的杨竞是一个爱情恐惧症患者,不敢走近那炫目的光芒,对于雪儿的″投石问路″,他只是一味地装傻。
1988年春,杨竞想骑车旅行全国,雪儿含情脉脉地送他邮票和信封,而他在旅途中写给雪儿的信里,却只谈诗歌不谈感情,他不相信雪儿能给他超凡绝俗的爱情。
这年8月,为了不让多灾多难的母亲为自己担惊受怕,杨竞中断旅行,留在了家里。这时的他时时想起雪儿,雪儿的家乡距离他家约六十里地,一天,他终于坐上了去往雪儿家乡的车。在一次充满激情的诗歌朗诵后,他忽然觉得,他所谓的″爱情恐惧症″只不过是草木皆兵罢了,从此,他们开始相爱。
只有一个自食其力的人,才有资格谈情说爱。杨竞开始四处寻找工作,但这对于他来说,真是一件″难于上青天″的事情。在劳务市场,他把自己当成一名赤身裸体的黑奴卖给了一位饭馆老板,谋到了一个刷盘子的工作。后来,为了能够有更多的时间读书,他又换了个工种,去烧锅炉。
体力劳动毕竟不是长久之计,他需要一个相对稳定的环境。这一切,雪儿都为他想到了。当雪儿毕业分配到宁夏北部的一家厂办学校时,杨竞也随之成了″家属″。那时候,在物质上他们只能吃小菜,精神上却能吃大餐,在那座盛产风沙的灰色城市里,艺术与爱情构成的独特风景,至今想起来他都充满感激。
1993年,一种叫作″自费出书″的疾病迅速传染了中国诗坛,杨竞深信只要作品能获得正式出版,就能苦尽甘来。他把未编入《初恋的回声》的诗选出五六十首,又把雪儿十多首诗歌中的佳句挑出来,另起炉灶重写一遍。此外,他还模仿雪儿的口吻新写了几首诗添在里面。于是,一本名为《单人牢房》的诗集出世了,他署上雪儿的名字。他固执地认为,在丑陋的文坛上,女作家成功的机率比男作家要高一百倍。
好运出人意料。1993年,诗集《单人牢房》和长篇报告文学《远方交响曲--余纯顺徒步考察中国纪实》成为″正式出版物″。这年秋天,杨竞又以雪儿的名义办了一份诗歌小报《帝国诗人》,他的论文《拯救诗歌工程》也在这时引起强烈反响,″鸳鸯剑″露出了锋芒。
也许是被成功所鼓舞,他们来到北京,想搞一项诗歌巨奖,发给那些辛勤笔耕的诗人,但乌托邦的激情很快就被变幻莫测的现实击得粉碎。
″拯救诗歌工程″流产了,雪儿也变了。曾经让杨竞无比骄傲的″鸳鸯剑″已经锈迹斑斑,走完了感天动地和如泣如诉,他们的爱情未能通过现代都市的验收。他们曾经像毒蛇一样缠咬在一起,终于累了,停下来。他们的关系,发于爱情,止于友谊。此后,他们一直是好朋友。
1999年春,雪儿对杨竞说:″你的作品帮我成名。可你却还在底层挣扎,这对你太不公平了,有朝一日,我一定要澄清事实!″2000年6月,她在《宁静的盛宴》道出了事实真相。
不论伤害有多深,杨竞都认为雪儿是心目中不可超越的″珠穆朗玛″,″除非出现奇迹,否则,我不会再次遭遇爱情。″
然而奇迹还是发生了。一个乖巧秀美的21岁女孩,像流星一样划入了杨竞的天空。她叫娟娟。通过杨竞开办的心理热线,他们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大海作证的爱情,因贫穷而更美丽
1996年7月1日,他们约好去秦皇岛看海。在那里,两个从未见过海的人激动不已,天如海,海如天,海天一色,漫漫金沙滩上,他们用四行深深浅浅的脚印写下两人的欢乐。夕阳下,她在海里,宛若刚刚出世的″维纳斯″,他在岸上,用口琴吹着各种美丽的曲子。后来回忆那段日子,他们都说那是″三个海的相遇″。
返京后,一场空前绝后的情书马拉松开始了。面对信笺,杨竞的激情像江河奔涌,写信是他每天醒来的第一件事,也是他睡前最后一件事。为了让所爱的人能早点读到那些炽热的文字,杨竞每次都是骑着自行车亲自把信给娟娟送去。那时北京正值雨季,他常常在雨里狂奔十几里,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天上的雨滴有多少,我的文字就有多少,我要让自己的热情像雨一样包裹着她。
当他出现在她面前时,已经成了货真价实的雨人。而娟娟总是迫不及待地把信夺过来,偎在杨竞怀里读起来。然后她就打开随身听,把一个耳塞塞进自己耳朵,另一个塞进杨竞的耳朵,两人就像孩子一样头对着头聆听和吟唱,沉浸在童话般的爱情立体声里。
自从娟娟送给杨竞一枝″英雄″金笔后,写信更成了杨竞生命中必不可少的部分。信越积越厚,娟娟把它们编上页码,画上封面,就成了一本本精美的书。她还把它们摆在床头,每天晚上,她都是从一行行的文字中体味着杨竞水一般的柔情,在梦一般的诗境中入睡。
穷人的爱情,美丽而辛酸。1998年,杨竞全身心地投入一部40万字的长篇小说创作,这是他倾注整个生命的一次心灵探险。为了节俭,他们从市区搬到了远郊。此时,娟娟在一家小公司上班,无论是三九天,还是三伏天,她都在不停地奔波着。但为了杨竞的创作事业,她没有半点怨言。他们最快乐的时候就是周末的相聚,每到娟娟快回来时,杨竞都提前精心烹制″玫瑰粥″,他把花生红豆大米合在一起煮好,再撒上干玫瑰花瓣,粥就变成玫瑰色的了,盛在玲珑的玻璃碗里,晾好了等娟娟。在如梦的音乐中,他们品着玫瑰粥,谈着杨竞的作品,感到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而每当这时,杨竞就喜欢在娟娟脸上″画娃娃″,这也许是世界上最浪漫最有诗意的吻:娟娟乖乖地闭着眼睛,杨竞则把滚烫的嘴唇像画笔一样在她脸上轻轻″画″来″画″去,在她的眉毛上,眼睛上,耳朵上,鼻子上,小嘴上,细细留下无数柔情蜜意的吻,最后还要用嘴唇给她″擦胭脂″、″抹口红″,并在她额上点一记美人痣。杨竞最忘情的是给娟娟″画″眼睛的时候,睛珠眼白,一样也不能漏,″画″睫毛时,娟娟还会细声细气地数着,一根,两根,三根......如果两只眼睛上的睫毛″画″得不一样多,她就会大声说:"画错了!"那娇憨的样子,足以让任何铁石心肠的人心动。为了多看几眼她″抗议″的样子,多听几声她″抗议″的声音,杨竞经常故意″画″错。
这些浪漫的故事是在他们贫困的时候发生的。1998年冬,他们进入了一生中最艰难的日子,杨竞的书写完后,一直未找到合适的出版社,投出去的大量稿子也如泥牛入海,而娟娟也在此时失业了,花20元就能储存一冬的大白菜,对他们却成了奢侈品。杨竞新写的文稿也只能在电脑里安家落户,无钱打印,更无钱邮寄。整整半年,他写了30万字,可只发表了几千字,收到235元稿费。
娟娟仍在不停地找工作。早晨她坐头班车出去,晚上坐末班车返回,然后再独自摸黑走二十几分钟的夜路回家。在车站上,她再也看不到杨竞骑自行车守候的身影,屋冷似铁,杨竞24小时卧床不起。
有一次,娟娟实在没力气出去了,就望着天花板发呆,杨竞有气无力地问她想什么?
春暖花开的时候,娟娟总算在一家报社谋得一份编辑职位,他们的生存危机才得以缓解。但杨竞由于长期营养不良,严重缺钙,导至牙床发炎,门牙松动,而又没钱医治,直到现在门牙还高高翘着,那是苦难的见证。
1999年5月,经几位作家朋友大力推荐,杨竞的书稿《林中响箭》被一位出版商用10000元买去,他们的生活出现了转机,并且很快由温饱开始向小康转型。各地报刊纷纷向杨竞约稿,邮递员来得也勤了。酷热的夏天,娟娟辞去工作,在家休养了几个月后,通过考试成为外地一家大型刊物的驻京记者。杨竞感到由衷地高兴,他用稿费帮娟娟在城里租了房子,买了电脑和家具。
1999年12月,杨竞的《林中响箭》由中国电影出版社隆重推出,序言是娟娟写的。正当杨竞一遍遍地精心设计着未来生活的蓝图时,娟娟做出了一个令人瞠目结舌的决定:跟杨竞分手。她说,过去的苦难太多,而且都刻在杨竞的脸上,以至于她一看见杨竞的脸,失败与屈辱的阴影就会让她不寒而栗。杨竞的事业已经起步,她的历史使命完成了,以后的路杨竞可以自己走了......娟娟还告诉杨竞:″我对你的爱是刻骨铭心的。″
2000年3月下旬,娟娟被调到海南的杂志社总部。她没有让杨竞去送,她受不了那种生死离别。
分手了,杨竞好像一下子被打入了十八层地狱,酒成了他最亲密的朋友,他每天必喝,每喝必醉,每醉必哭。收到曾经梦寐以求的稿费单也会让他伤心欲绝,因为上面写着″9671信箱″。″9671″是他们通用的生命密码,他们的电脑呼机和存折,密码都是″9671″。1996年7月1日,是他们在海边相爱的日子。
2000年5月28日,湖南卫视″玫瑰之约″请杨竞做特邀嘉宾,他″现身说法″,讲了自己跟娟娟的情感故事。许多热心观众纷纷打来电话,要求他无论如何要找到娟娟,跟她白头偕老。杨竞决定像当初给娟娟送情书时那样,骑自行车去一趟海南,他要亲身体验″追你到天涯海角″的滋味。他还打算从″天涯海角″回来后,找一个风景秀美的地方,买一片土地,盖一所房子,在屋顶栽种999棵玫瑰,为娟娟建一座空中花园......
然而杨竞终未成行,尽管他紧张地准备了好几个月。原因非常偶然:他视同儿子的小狗丢丢死了,他为这次远行特意买的那辆″捷安特″自行车,也在不到24小时就丢了。他不知道冥冥中有什么在向他昭示。
嫁给我,你会后悔一天;不嫁给我,你将后悔一生
在极端的孤独与绝望中浸泡了一段日子,杨竞像逃难一样逃离了北京,回到了整整4年没有回过的故乡。
几个月后,网上钻出了一个谈笑风生的笑星老酷,但是人们并不知道,这个老酷就是杨竞。他不再像《林中响箭》那样讲道理,也不像《世纪裸游》那样讲故事,而是信口开河地讲笑话。他的幽默语言先是胳肢了他自己,然后又让读者笑出声来。他入木三分的情感体验,别具一格的语言风格和独出心裁的写作形式,使他很快成了网络的宠儿。以前那个用泪水给自己洗脸的男人,现在变得开朗豁达了,他在用笑声给大家洗澡。
在网上,杨竞又一次听到了远方爱情的召唤。这个在聊天室认识的女孩叫静。虽然早在春天的时候他们就在网上相识了,但是从未涉及感情之类的话题。爱情的莅临,不是用寻常逻辑所能解释得清楚的。
他们的故事开始于″爱情假牙″。一次,杨竞在聊天时又讲起自己过去那段死去活来的旧情:″失去爱情的痛苦就像拔牙,那是一种空洞的疼。″一个女孩说:″这种空白需要一个新的填充物,只可惜填充物都是假的。″杨竞不失时机地说:″好想找个人当我的假牙。″女孩不想跟他磨牙,发过来三个数字″886″,意思是″拜拜了″。他也发过去几行字:″887,888,889,890,891,892......你让我数到多少才让我结束啊?″女孩觉得他挺逗的,就继续和他聊开了。他们聊到很晚的时候,女孩缠着让杨竞讲一个故事,于是他拿出一个从杂志上看到的故事借花献佛:″从前有个孩子不睡觉,缠着让爸爸给他拿苹果吃,爸爸说苹果都睡觉啦。那孩子说:‘小苹果都睡觉了,可是大苹果还没有睡呢。″女孩听得入迷,从此之后就把自己的网名改成了″小苹果″,她管杨竞叫″大苹果″。
聊天时,杨竞又不断地试探了小苹果几次:″我能不能用月季冒充玫瑰送给你?″″我能不能用请别人吃饭打包带回来的东西请你吃呀?″″你有爱上我的可能吗?″在没有被明确拒绝后,他开始向小苹果展开攻势,但接连几天,他都没有得到回音,他又大着胆子发了一封求爱信:″嫁给我吧--嫁给我,你会后悔一天牪患薷我,你将后悔一生。″最终,他以″我能给你一个爱情鬼话″而赢得了小苹果的芳心。
小苹果的家在北京,距离杨竞在北京的住处很近。然而,在北京多少年他们谁也不认识谁,偏偏在杨竞回到宁夏老家以后才通过网络认识,他们称这是E网情深。
终于有一天,两人忍不住想见面了,杨竞买了车票就登上了通往北京的列车。那个多次把爱情从他手中夺去的城市,又一次把爱情交到了他的手里。一个温柔美丽的北京女孩走下电脑屏幕,走进他的生活。
在北京东郊,在杨竞昔日爱情的废墟里,小苹果对他说:你过去的生活之所以一直动荡不安,那是因为你的名字里只有一个″静″字,现在,我再给你加一个″静″,让躁动的命运平静下来。
杨竞对小苹果说:″跟我走吧,我带你去看沙漠。″
一星期后,小苹果办妥了所有手续,毅然放弃了还算不错的薪水,告别了父母,来到了大西北。他们决定在这座沙漠边缘的城市里生活一段时间,然后再返回北京。
从此,杨竞的生活发生了日新月异的变化。小苹果打扫了他尘土飞扬的书房,也改变了他死气沉沉的厨房。每当她坐在电脑前,一丝不苟地帮他整理那因积压了一年多而杂乱无章的文稿时,他就忍不住想为她做些好吃的饭菜。一度渴望远方的杨竞成了一个书房与厨房之间转来转去的男人,万水千山似乎也不及这一丈见方的屋子更广阔,更浪漫。过去他以诗为菜,献给爱人犗衷谒以菜为诗,献给新的爱人。
2002年年初,宁夏人民出版社的一位编辑从网上看到杨竞的幽默文字后,想方设法找到了他,于是就有了《爱情鬼话》。该书一经问世,就受到了广大读者的热烈欢迎。杨竞说他的下一本书《老酷歪理》也即将由宁夏人民出版社出版。
采访结束,问杨竞什么时候回北京,杨竞说可能是下个月,也可能是下个世纪。
(注:文中雪儿、娟娟为化名)
杨竞简介:本名杨静,青年作家,旅游家,1967年出生于宁夏。因一心痴迷于文学,1987年从大学自动退学,此后浪迹天涯,足迹遍及大半个中国。曾经漫游大草原,亦在饭馆刷过盘子,干过个体,当过编辑,做过热线主持,现为自由撰稿人。主要作品有《林中响箭》、《爱情鬼话》、《老酷歪理》等。
(责编 关山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