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泣血自救:在父亲“背叛”的岁月里成长

2002-04-29陈华文

现代妇女 2002年12期
关键词:背叛爸爸妈妈

本刊提示:陈华文先生是本刊的一位老作者、老朋友。如果说以前他多半写的是别人,而这次,他却把笔锋转向了自己,转向了自己的家庭。这是他生命中最艰难、最刻骨铭心的一段历程,我们从中不难感受到他的坦诚,惟其真实,才最感人。我们因此也更能想到很多,比如苦难,比如奋斗,比如亲情,比如责任……

当我今天坐在宽敞明亮的办公室、成为高校党委宣传部的一名国家干部时,我感到自己是何等的幸运。因为,少年的我曾在父亲搅起的婚外情中苦苦地挣扎。最终,我以坚强的自救获得了新生,并换回迷途的父亲。我要给读者讲叙的就是我在父亲背叛的岁月里艰难成长和泣血自救的故事。

1977年1月,我出生在湖北省汉川县一个农民家庭,爸爸是转业军人,村里的致富能手,妈妈是村里的妇女主任,我作为村里的第一个独生子女,生活幸福、甜蜜。

1989年,爸爸花5000元钱承包了村里的200亩河塘。养鱼大丰收,我们家的生活水平也扶摇直上。1990年春,爸爸在一位朋友的介绍下,到邻乡的农技站当一名临时工作人员。自从爸爸当上了“干部”以后,他看上去也越来越风光了,妈妈为了操持家务和忙村里的工作,非常辛苦。爸爸还没干到半年,回家的次数就变得少了,开始是一个星期回一次家,后来是两星期一次,再后来是三星期一次。

村民中传出了爸爸的一些绯闻。有一次,介绍我爸爸去当临时工的那位伯伯来到我家,语重心长地对妈妈说:“你可要看好老陈啊,他在单位的影响令人很不满意!”

有一次,妈妈来到邻乡的集市上,在这里,有关爸爸的绯闻已传得沸沸扬扬,都说他和乡政府一位姓尹的女厨子交往频繁。妈妈不信,跑到乡政府的后院,果然见到爸爸和一位30出头的女厨子嘻嘻哈哈,妈妈两行委屈的泪水顿时夺眶而出。女厨子连忙跑开了,爸爸强拉着妈妈的手反复道歉,说尽了好话。

1992年6月,颇有经济头脑的爸爸看准了本镇上一家经营亏负的国营招待所,他承包了招待所。妈妈看到爸爸想干一番事业的样子,也不好阻挠。9月份,在我将上初三的时候,妈妈也辞去了10多年妇女主任的村干部职务,举家一起迁往镇上。

然而,爸爸却总是在事业蒸蒸日上的时候得意忘形。1993年年初,招待所招聘来一位23岁名为小闻的小姐,她长得不算漂亮,可是嘴巴特甜,深受爸爸的赏识。在她来到招待所仅仅三个多月里,爸爸就将债务管理的权利交给了她,她常常陪着爸爸进进出出,妈妈的一颗心又悬了起来。

1993年11月,一个风高月黑的夜晚,爸爸竟然与小闻一起私奔了,并卷走了所有的财物。那几天,妈妈找遍了所有能找的地方,也没有找到爸爸。还是一位卖肉的老板对妈妈说:“你再别找啦,陈老板早跟小姐跑了……”妈妈两眼发花,一下子晕倒在地。

招待所关门了,在凛冽的寒风中,我搀扶着妈妈回到昔日的村庄。令人始料不及的是,爸爸出走时,竟将我们的老屋以1000元的低价卖给了村里的刘姓人家,我和妈妈只好借住到五叔家的空房里。所有亲戚都远离了我们,在这个没有钱、没有肉的除夕之夜,我度过了长大以来最伤心的春节。

爸爸的出走,给妈妈以致命的打击,她在短短的一个月里,两鬓已有白发,虽然她只有40来岁。妈妈为了我的学业,不得不东拼西凑一些钱让我继续读书。又操持着家里的3亩责任田。

1994年7月,我刚参加完孝感市初中生统一入学考试,村里一位远在十堰工作的人忧虑重重地说出了让我和妈妈都为之气愤、为之惊心的消息:

爸爸离开家乡以后,在武汉与小闻会合,再乘火车到鄂西的汽车城十堰,他们在那里租了一间房,过起了非法同居生活,这时小闻已经怀孕了。为了维持生计,爸爸在菜场里卖卤菜。毕竟,40来岁的爸爸与20多岁的小闻不是一个年龄段的人,在很多小事上有着分歧。随着小闻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爸爸和她的矛盾也一天天在加大。有一次,小闻因为爸爸一天没有赚到钱就破口大骂,爸爸也心烦意乱,不由分说地两耳光扇在她的脸上。

没有赚到钱,还把自己带来的四万多元钱也挥霍殆尽,两人的矛盾终于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1994年4月,爸爸陪着挺着大肚子的小闻到医院做了引产手术,爸爸把手头已仅有的7000多元钱给了小闻,小闻从此离开了十堰。一老一少的畸恋就这样草草结束。爸爸自己觉得无脸见人,一个人呆在那儿靠卖菜谋生。

听完此事,我心里感到悲哀而又痛快,可妈妈总是对爸爸恨不起来。也许是妈妈和那个背叛我们的爸爸曾经有着深厚的感情,她这时想到十堰去看望爸爸。我疑惑地看着妈妈,妈妈眼里已没有再能溢出的泪水了。

第二天,妈妈借了200元钱,独身一人到十堰去。爸爸做梦也没有想到妈妈突然出现,他扑通一声跪在妈妈的跟前,生平第一次嚎啕大哭:“都是我不好,我有罪,我对不起你和儿子,你打我、骂我吧!”

妈妈和爸爸一起回到了村里,奶奶拉着爸爸的手,在妈妈面前长跪不起,请求妈妈的宽恕。奶奶是一个朴实的农村老人,她那苍老的脸上,饱含着期盼的泪水。看在奶奶的份上,妈妈又一次含泪宽恕了爸爸。爸爸在妈妈面前信誓旦旦:“我今后要一心一意待你们母子俩,否则我就猪狗不如。”

1994年9月,我被孝感市重点高中——汉川二中美术特长班录取,这给妈妈灰暗的心情涂上一层温暖的阳光。为了让我能上高中,爸爸和妈妈一起来到汉口做早点小生意。刚开始时,爸爸对妈妈很好,可由于生意不太好做,爸爸的脾气就来了。他常常为了几毛钱,和顾客争得面红耳赤,有一次他还出手打顾客。善良的妈妈承受不了爸爸那个臭脾气,坚决要和爸爸分居,爸爸也没有挽留之意。从此,妈妈在餐馆打工,每月300元工资,爸爸则在武昌,寻找新的生活出路。妈妈期待爸爸有一个好的表现,在不远的时候回到一起。然而爸爸给予妈妈的,却是一次比一次更令人痛心的失望。

一直到我高一上学期结束,也没有收到爸爸的一张汇款单,爸爸没有兑现他每月给我寄200元生活费的诺言。只有妈妈每月给我送来150元生活费,勉强支撑着学业。到放寒假时,很多同学的爸爸妈妈都来学校帮忙拿行李回家,我多么希望爸爸也来看我呀!就在这时,我却收到爸爸的一封信,他在信中无不伤感地说到武汉不比在乡下,钱不好赚,他在武昌与人一起办起了废品回收站,缺的是资金。看到爸爸在信中写得这么艰难,我也不好苛求他。

在近两年多的时间里,我的学费和生活费都是妈妈艰难地支撑着,她没有喊一声苦,叫一声累。我在课余的时间里,用自己能画画的特长,赚一点生活费和纸张颜料费,为妈妈尽量减轻负担。爸爸却对我的学习和生活不闻不问,过年时回到家乡团聚,总是来去匆匆,态度上也冷冰冰的。妈妈问他到底怎么啦,他也总是支吾其词,我隐隐约约感到爸爸有点不对劲。

1996年我准备到湖北美术学院进行绘画培训,以对付来年的美术高考。我不想为难妈妈,利用休息时间到窑厂搬砖赚得了400元。炎炎7月,我背着画夹来到了武昌,在培训之前,我决定找到爸爸,看个明白。好不容易,我在武昌郊区的张家湾找到了他,只见他穿着丝绸衬衣,很阔气的样子,看来他不是一个缺钱花的人。

我来到爸爸租住的房间,那里宽敞明亮,床下有一双女人穿的红拖鞋。这时进来一位穿着吊带裙、抹着鲜艳口红的30多岁的女人,嗲声嗲气地说到:“哟,老陈,没有猜错的话,他就是你那上高中的儿子,长得还挺不错哟。”爸爸满脸堆笑,连声说是。那女人一阵尖尖的怪笑后,走开了。

爸爸后来对我说:“这女人叫杨丽珍,35岁,是从孝感来到这的,她以前的丈夫是一个阔佬,两年前离婚了,但她有钱,也很可怜,我的生意没有她做后盾,是做不起来的。”我此时已是19岁的人了,直觉告诉我爸爸与这女人关系不一般。我想到爸爸对我和妈妈的冷漠,我越想越恼火,终于对爸爸怒吼道:“你不配是个父亲,你在这里享福,想过我和妈妈吗?”说着,我悲愤地哭了起来。可爸爸一脸的不在乎,一边吐烟圈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你明白就好。人生在世,不就是图个清闲和舒服吗?我管不了那些。”爸爸不但对以前的错误没有忏悔,还在继续滑向二个可怕的深渊。我企图心平气和地给他讲道理,哪知他对我只是轻蔑一笑,说道:“什么责任和道德,都是骗人的把戏,我已经看穿了。”爸爸说出了这样让我难以相信的话,简直比在我的心头杀一刀还疼。

我找到杨丽珍,对她说:“你的行为是违法的,你应该为破坏我们家庭的行为付出代价!”哪知她对我的话不屑一顾,说:“这是你爸爸情愿的。”

在这里,我一秒钟也呆不下去了,爸爸也没有给钱的意思,我失望地看了爸爸最后一眼,泪水夺眶而出。

在妈妈的面前,我好想把爸爸的事告诉她,可那样肯定会伤妈妈的心。有一次,我终于忍不住了,正要说出来,妈妈却摆了摆手,说:“你爸爸的事我早就知道了,他一次一次地让我失望,他是不会回头了。你忘记他吧,他已不是你的爸爸了。”妈妈说这话时异常平静,平静得让人觉得可怕。

1997年3月,参加美术高考,我所报考的7所重点大学的美术专业全部通过,这在学艺术的学生中是非常少见的。我把这个好消息在电话里告诉了妈妈,妈妈放下手中的活特意从武汉赶到百里之外的学校来看我。恰恰在这时,从来都不看望我的爸爸也突然来看我了,他衣冠楚楚,手里还拿手机,旁边还有一个妖艳无比的杨丽珍,她那搽满白粉的脸笑起来特别让人恶心。爸爸见到妈妈,竟然面不改色,特别是杨丽珍,厚颜无耻地对妈妈说:“你这么老,难怪老陈看不上你。”说罢,一阵狂笑。我容不得她欺负我,可怜的妈妈,骂道:“你这个恬不知耻的骚货,还有脸到这里来,还不滚开!”哪知爸爸却摆出一不做二不休的架势,说:“实话告诉你们娘俩,我这次来是和你们断绝关系的!”

我轻蔑一笑,想到这样的爸爸不要又如何?当我和妈妈看到爸爸和杨丽珍手挽手离开时,我的眼泪还是流了下来。妈妈如同一个雕塑,一动也不动。

1997年7月,我参加了高考。一个多月后,我终于以文化课和专业课总分619分的好成绩被全国重点大学——中国地质大学(武汉)环境艺术设计专业录取!我捧着红灿灿的录取通知书,赶紧打电话给远在武汉的妈妈,在电话那头,妈妈哭了。此时的妈妈,正在汉口新华下路的一家公司做饭打杂。

我不知道该不该把这个喜讯告诉给负心的爸爸。毕竟,上大学需要交纳5400元的学杂费,这对于我和妈妈是一个沉重的负担。尽管可恶的爸爸已声称和我们脱离关系,但他终究是我的亲生父亲。我决定低下头去找爸爸要学费。

8月底,我又来到了爸爸的租住屋,除了那双红拖鞋外,窗台上还晾晒着女人的内衣内裤。我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对爸爸说:“上高中的三年里,都是妈妈在供我,我要上大学了,你总该出学费钱吧!”一听要学费,爸爸的脸一下子绷紧了,他支支吾吾地说:“过几天好吗?”他没有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让我心里特难受。

到了8月30号,马上就要开学了,我又到爸爸那里,爸爸不在,人说“陈老板和老板娘到西安办事了,10天才会回来。”听完此话,我如五雷轰顶。在我考上大学最令人高兴的时刻,爸爸居然能残忍地弃我不管,我对他最后的一线希望也被击得粉碎。

只有妈妈才是世界上最靠得住的人,我要找妈妈。我从武昌一路走着来到汉口,见到妈妈时,我的双脚已磨出了鲜红的血。妈妈摸着我的脑袋,平静地说:“儿啊,哪怕再难,我们也要想办法挺过去。”我紧紧地握着妈妈那双粗糙的手,心里感到好踏实。

妈妈和我从武汉回到老家,到处借钱,把惟一值钱的十几棵老槐树也卖了,七拼八凑才把学费凑够,此时大学已经开学5天了。

我不得不面对生活的严酷。我在学校里进行勤工助学,做家教,还到校外去做兼职。每月很辛苦赚150元钱,但人却很充实。我是校报的学生记者,常常在报纸上发表一点豆腐块的小文章。有一次,我把自己的一篇文章投给北京的一家杂志,没想到文章不但采用了,还寄来300元的稿费!我激动无比,这是我第一次拿这么多的稿费,也是我第一次用自己的智慧赚这么多的钱。从此,我就不断写稿,用稿费维持我的大学学业。在无数个夜晚,我伏案写作,从1999年开始,我的文章频频见诸报刊,我的稿费也渐渐多了,我对写作的兴趣也渐渐浓厚。学校为了表彰我发表作品,还为我发了2000元奖学金。在校园里,我名声鹊起,我的写作引起了很多老师和同学的关注。1999年5月,我还被评为校园十大新闻人物。

每当我拿到稿费的时候,我就会想到我那苦命的妈妈。有一回,我拿了200元钱的稿费,立即给妈妈买了一盒胃药,妈妈别提有多高兴了。我努力地写作,不仅没有影响我的专业课学习,还使学习有更大的进步。在大学里,我连续在1998、1999两年获得跨世纪英才奖学金、综合测评一、二等奖学金,在2000年6月我还光荣地加人中国共产党,学校还专门为我举办新闻作品展览。

2001年1月14日,我考完期末考试,正准备到汉阳去看望在餐馆打工的妈妈,突然,一个民工模样的人来到了我的宿舍,我简直不敢相信,站在我面前的人就是我的爸爸。特爱在穿衣上讲究的他,却穿着又旧又脏的黑棉袄,蓬头垢面,完全没有了以前的那股派头。我正要问他,他看寝室里没有人,扑通一声跪在我的面前,我第一次见他呜呜地哭起来:“为了我自己享乐,在这几年里,抛开你和你妈不管,我不是人啊!我是杨丽珍的一个傀儡老板,没有一点经济实权。两个月前杨丽珍生意大亏本,卷走了所有现金,我还欠下2万多元的债务,现在我在建筑工地上帮小工。我知道没有脸来见你,我越想自己越不是人啊,想了好几天才决定来找你。你和你妈妈能原谅我吗?”爸爸好像老了很多,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我不是人”。

爸爸在我面前长跪不起,就像以前在妈妈面前求情一样。他的哭声凄惨极了。一桩桩往事涌上心头,我也伤心地哭了。

2001年3月,我即将大学毕业,有一天,爸爸从汉口来武昌,特地给了我100元的毛钞,说找工作时用得着。此时我根本就不缺钱花,我通过写稿,已经有6000多元的稿费存款,足够我用一段时间的。我不冷不热地说:“钱我不要了。为什么在我上学最困难的时刻你一走了之呢?”听完我尖刻的质问,爸爸满脸通红。

7月份,学校看我学习成绩优异,又有写作特长,将我留在学校党委宣传部工作。妈妈得知这个消息,脸上露出骄傲的笑容。我看着妈妈头上点点的白发,充满感激地说:“妈妈,你已经太累了,你应该享清福了。”可妈妈执意不肯,说一定要摆地摊做小生意,自己闲不住。毕业了我搬往青年教师公寓的时候,考虑着是不是要爸爸也来高兴一下,妈妈倒是先开口了:“你爸爸年龄也大了,现在很可怜的,还是让他来吧!”那天搬家,爸爸特别卖力,他常常对我笑,笑里带有深深的歉意。

2002年6月3日,是妈妈52岁的生日,我把妈妈接到我的住处,买了一个硕大的奶油蛋糕。没料到爸爸拿着一束火红的玫瑰,跪下来递给了妈妈,我们一家已消失8年的笑声又重新回荡在耳边,一家三口六只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如今,爸爸在汉口建筑工地干苦力,他说要用劳动来改造自己罪孽深重的灵魂。

(鉴于可以理解的原因,文中小闻和杨丽珍为化名)

(责编关山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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