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败的胜利者
2002-04-29李东霞
李东霞
“世界不是大国的,但是没有大国,世界绝不精彩。新世纪之光已经照亮,世界的和平与进步,痛苦与欢乐,发展与繁荣,无不与大国的作为休戚相关。关注大国——它们过去是,今天是,将来也是历史星空中的最亮点。”
英国理应被归于大国的范围。虽然古代、中世纪时期,它不过是大西洋中的蕞尔小岛,从未受到人们的重视,总是被置于古人绘制的世界地图的边缘。但到了近代,英国一跃成为在欧洲举足轻重的强国。在国际斗争中,它纵横捭阖,凭借强大的海军和日益富强的国力,逐步建立起了人类历史上最庞大的“日不落”殖民帝国。
然而,到了二十世纪,国际关系格局发生了巨大的变动。奥匈帝国解体,二战后东普鲁士完全从欧洲地图上消失,昔日辉煌一时的大英帝国的领地和势力范围也在不断地缩小。它从二十世纪初的殖民超级大国,无声无息地降为了今天的一个二等的强国。正如陈晓律教授所说,与德国和日本不同的是,英国在两次世界大战的硝烟中,都未被对手征服,然而,它却依然与它的对手一样,逐渐丧失了它几乎所有的殖民地,并且在综合国力方面还落于对手之后。这一戏剧性的变化,不能不引起人们的兴趣,也使很多学者把研究的重点转向了这一引人注目的现象,并试图找出隐藏在这一现象背后的深刻的历史根源。陈晓律教授主编的《当代英国》一书,正是出于学者的社会责任感,从对英国衰落现象的论述和根源的剖析这一角度,给读者展示了一幅二十世纪英国的历史画卷。
英国是最早实现工业化的国家,它成为近代大工业的开路先锋,从而把全世界推进到工业时代;英国是最早实行政治变革的国家,它为西方资本主义的民主制度树立了样板。也许正是因为英国是第一个工业化国家,也是第一个衰落的西方大国,因而,研究英国衰落的意义也就超越了英国本身的范畴,它实际上是关系到整个现代西方工业文明的命运问题,这种建立在资本主义基础上的文明究竟有多长的寿命,是从斯宾格勒到汤因比等西方学者一直关注的问题。所以,以探索英国衰落的原因为主线,从这一新的角度来研究现代英国史,不仅可以开阔我们的视野,而且可以使我们把握现代资本主义在发展过程中某些具有规律性的东西,从而可以使我们在比较科学的基础上预测下一世纪资本主义的发展趋势。
对于英国衰落的根源,学者们仁者见仁,智者见智。马克思主义追随者重复着对军费开支和帝国主义的批评;韦伯主义的追随者则将二十世纪英国经济的不景气,与由英国十九世纪资产阶级革命的不彻底性而引发的长期的文化痼疾煛安业精神”的丧失犃系在一起。拉齐奥里克的理论认为,经济衰退是由“制度僵化”引起的,制度安排尽管在过去是成功的,但随时间的推移已经过时了,然而它却继续保持着延续性,结果造成了经济不景气。即,在十九世纪中叶世界制造业中可以造就短暂的领导地位,但当市场规模扩大、主导性技术产生、合作资本主义出现时,这样的组织形式就难以维护和巩固其主导地位了。
事实上,诚如《当代英国》所说的,英国衰落的原因在某种意义上是与它兴起的原因一致的。英国是世界上第一个现代化的国家,在很多方面是“摸着石头过河”,它只能在探索中一步一步积累经验,并在失败与挫折中一点一点地进行调整。英国成功了,成功的原因事实上并不证明英国式的经验一定就是最好的,而只是当时英国没有更强的竞争对手而已。然而,英国人却为自己的成功所陶醉,并没有认真地总结自己成功的经验,反而将一些弱点作为自己的长处保留下来,在一些重大的问题上,英国人事实上并没有完成现代化的任务。而当英国在二战后丧失了自己的殖民帝国后,它又迟迟未能调整好自己应扮演的角色,以致在新的发展机遇中又慢了半拍。因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又是成功导致了英国的失败,它是一个失败的胜利者。
当然,花无百日红。英国今天的衰落也是一种必然的结果。英国以一个面积不大的岛国,由于最早发生了资产阶级政治革命和经济革命,抢占了不少殖民地,而一度在世界上发挥了与它实际能力不相称的作用。这种过度的膨胀本身就是不正常的,因此,我们或许可以说,它现在的地位只不过是回到了它应有的位置上。康德说,历史发展的目的似乎在于通过“竞争”来迫使每一个民族变得茁壮起来,从而整个人类,作为地球上最优秀的物种得以延续下去。而英国,毕竟是从竞争中崛起,毕竟也曾引领了世界潮流,浩浩汤汤地奔向现代文明的大海。从这一点上讲,它为人类做出了应有的贡献,而这足以让英国人自豪。只是但愿这种自豪不要过于盲目而忘乎所以,妄自尊大。因为,在这个瞬息万变的信息时代,事事依靠自己摸索显然已经落伍。胜利和辉煌都已属于过去,今天和明天的历史还要靠现在的努力去书写。
人类需要历史,需要可以感触、可以体味的历史,需要在必要的时刻,重新置身于历史的氛围,从而使现在与未来在历史的泽被下,更加明亮坚实。我们也需要温故而知新,在深入研究历史经验的基础上探求解决新问题的途径。陈晓律教授是一位认真的学者,在学风上很严谨。在《当代英国》一书中,既有总体性的思考,又有不少精辟的具体见解,论述得鞭辟入里,发人深省。这部书不仅力图恢复历史的本来面貌,或者说,重现历史的真相,更重要的是试图对已知的历史事实或真相做出何种解释,得出何种结论。尽管这种解释或结论只是一家之言,还有待进一步完善,但正是这种创新,即研究者应用新认识、新理念给予历史以崭新的阐释才是历史科学之所以常新,具有无限的生命力的所在。
(《当代英国》,贵州人民出版社2000年9月版,30.0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