３８封出自母亲之手的“情书”救起女儿的生命

贾治堂

这是一个发生在兰州的真实故事，一个纯真的少女因爱酿成大错，故意伤人而被劳改。绝望之极，设计种种自杀方式，想结束生命。忽然有一天她又因爱而感动，奇迹般地活了下来。而这位爱她的“男友”竟然是她的母亲。一封封情书，犹如一颗颗灵丹妙药唤醒了一颗已经死去的心，唤回了不归的灵魂。

磨难中成长的女大学生

1980年，吴娟出生在兰州市安宁区一个普通工人家庭中，自记事起，她就成为这个家庭的小天使。父亲特别疼爱她，每天下班回来，总要给她带很多很多好吃的东西，每逢周末，父母总带她到黄河边戏水，蓝蓝的天，绿绿的水，兴致未尽之余，父亲便教她唱儿歌。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6岁那年，父亲在一次意外车祸中不幸去世，从此，这个幸福的小家再也听不到笑声，母亲变成了她生命中的惟一。吴娟的母亲是兰州市某厂的一名普通工人，厂子效益不好，经常发不出工资，1993年宣布破产。为了供吴娟上学，母亲就在临街的地方开了一个小店，吴娟从懂事起就记得妈妈每天都起早贪黑，忙碌奔波。随着年龄的增长，她开始成为一个懂事的孩子。渐渐地，她懂得妈妈的辛苦是为了自己，懂事的她每天放学早早回家，从不贪玩。要么帮母亲干家务，要么帮母亲照看铺子。为了使母亲的担子轻一些，她上学放学从不让妈妈接送，自己也学会了过马路买早点。不仅如此，她也是一个争气的孩子，从小学开始到初中，每次考试总是名列前茅，年年被评为优秀学生、三好学生。为此，街坊邻居都夸吴娟是一个争气又懂事的好孩子。

在父亲去世的那一段时间里，吴娟少言寡语、性情孤僻。知女莫若母，母亲用了很长一段时间来调整女儿的心境，努力让她适应单亲生活。母亲尽力为她创造愉快的气氛，尽管工作很忙很累，但每到周末，母亲都要带她去看电影、逛公园。母亲无时不为她创造一份完整的爱，用百倍的母爱弥补吴娟心中失去的另一半父爱。母亲了解她，胜过了解她自己，在吴娟幼小的心灵里，后妈后爸都是刻薄不讲理的。11岁那年，他们班的一位同学因为后妈的虐待，饿得晕倒在操场上，同学们都很同情，吴娟带头为那位同学捐钱捐物。一次，小吴娟问母亲：“妈妈，我会不会有那样的下场？”母亲被女儿的话语震动，她坚定的说：“不会，永远不会！”自此，母亲就下定决心终生不再嫁人。

功夫不负有心人，1998年，吴娟以优异的成绩如愿以偿考上兰州某大学，这个家庭从此有了久违的笑声。母亲也更加起早贪黑，没日没夜地经营小店。长大了的吴娟，看在眼里疼在心上，她知道是自己拖累了母亲，要是没有她，母亲或许会过得更好。于是，她曾多次给母亲做工作，让母亲再找一个爸爸。可每次母亲都说：“只要你能过得好，将来有出息，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拿到大学入学通知书的那一刻，吴娟激动万分，她感谢母亲所给予她的全部。她知道母亲所给予她的无以回报，即使用她的生命延续母亲的生命，那之间也不存在等号，因为有母亲才有快乐，才知道拼搏和奋斗，倘若没有母亲，她也许一事无成。所以她会很好的生存与奋斗。

她把爱情捅了一刀

就这样，吴娟成为了一名大学生，她在班里一直是品学兼优的学生，学习认真、刻苦勤奋，和同学老师的关系处得也很融洽。大二那年，她的生活里出现了一个男生，于是，她的生活发生了变化。他叫林祥，学生会主席，比她高一级。浓眉大眼，修长个子，尤其是足球场上的威猛英姿，更让这位19岁的少女彻夜难眠，芳心倾动。她暗暗地对他产生好感。在学生会组织的一次舞会上，能歌善舞的她引起他的注意，他邀请她跳舞，她没有拒绝。从他的言谈中，她得知他就是大名鼎鼎的亚子，写得一手很好的诗，发表在校刊上的那首更让她感动，她至今记忆犹新。那是一首写母亲的诗，从这首诗里，吴娟猜到林祥的母亲已不在人世。她问他：“你的母亲真的去世了吗？”“是的，我的母亲在我十三岁时就去世了。母亲为我们操劳一生，积劳成疾，在她离开人世的最后一刻，当我从离家十几里的学校赶回家时，她却闭上了眼睛。”她说：“我六岁时死了父亲。之所以有今天，全靠自己有一位伟大的母亲。”他们都为自己的母亲而骄傲，似乎这就成为他们靠近的理由。他们的接触开始频繁，一起学习，一起吃饭散步，一起郊游，一起祝福天下所有的父母平安健康。

2000年6月的一天，一个不祥的日子，没有预兆的事情发生了。和往常一样，吴娟做完功课，兴冲冲地来到林祥的宿舍，她本想给他一个惊喜，悄悄推开宿舍的门。眼前一切让她惊呆了：林祥正和一个女孩搂抱在一起，偎在床角，床上的被子乱糟糟堆成一团，一种强大的受骗感涌上心头，原来那些至爱至忠的绵绵私语都是假的。林祥连忙过来要解释，她已失去了理智，抓起一把桌上的水果刀，疯狂地捅向林祥……

悔恨是泪、爱情为药

林祥被捅两刀，左肋骨折，经鉴定为重伤。吴娟被刑事拘留。2000年8月22日，兰州市安宁区法院合议庭审理以“故意伤害罪”判处吴娟3年零8个月的徒刑。

从法官宣判那一刻起，吴娟只觉得天旋地转。“我完了，我完了！”她内心在撕心地呐喊。怎么走进高墙内，她不记得了。在刚进监狱的前三天，她想以绝食自戕，三天未进一粒米，她痛苦极了。9月1日深夜，等同室的狱友睡熟后，吴娟取出早已准备好的旧背心，她把背心从中间一撕两半，不由得眼泪已像泉水般流了下来，背心的一头挽在床边上，从另一头开始拧。母亲那慈祥、善良的眼神像相册一页页从她脑海里翻过。母亲为了她，从未有改嫁的念头。记得小时候，她和同学吵架，有个男生老骂她“野种”，她为此回家哭着向母亲要爸爸。母亲什么也不说，只是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暗暗地流泪。母亲从不打骂她，那次语文考试未及格，家长会上老师点了她的名，并让母亲留下谈话。回家后，母亲追问原因，她顶撞母亲几句，当母亲举起巴掌，她挺住准备挨打时，这巴掌不是落在她身上，而是母亲在自己抽打自己的脸。从那以后，她学习刻苦，一举成为全班第五名。她成为一名大学生，是母亲的骄傲，也是自己的骄傲。当初考上这所大学时，同班同学都羡慕极了，说她是同龄人中的“幸运儿”，可她怎会不懂得珍惜呢？“是谁害了我，是我自己。”吴娟把用旧背心拧好的细绳套在床铺的顶角：“妈妈，恕女儿不孝，您多保重。”当她把绳子套挽住脖子的时候，几名管教冲进来，把她救下来。在以后的日子里，她设计多种死法，每一次都被细心的管教救下。这个性格倔强的女孩，她彻底绝望了。万念俱灰，她开始像木头人般，成天一声不吭，呆呆地望着窗外。偶尔传来悦耳的鸟鸣，她便发疯地揪住自己的头发埋胸抱头、似笑非笑地折磨自己。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一封意外的来信，却又一次改变了这个脆弱的姑娘，唤醒了一颗年轻的心。

那是在她入狱后第18天的上午，管教给她送来一封信，信的落款地址是她的母校，粉红色的“友爱”稿子，溢着淡淡地馨香，刚健有力的字迹一看就是男性的笔迹。面对这熟悉的地址和陌生的字迹，她有些手足无措。

末尾是一个男孩的署名，言语间流露出爱慕的心情，天哪！这竟是一封“情书”，她顿失神色。当她躲在无人的角落里一字一句地读下去时，脸上泛起粉红色的羞涩……

吴娟：

你好！听说你出事了，我感到惊讶，但更多的是一种心痛和理解！

读到这里，你肯定会问我是谁，我只能这样告诉你了，我是一位过去一直在默默关注你的人。今天，冒昧的给你写这封信，是想告诉你，我至今仍未改变对你的感觉：你纯真、善良、有上进心。

听说你自杀过两次，我真的很心痛，风华正茂的你，怎会想到死呢……你肯定认为自己从此完了，其实怎么会呢？犯了罪仍然可以悔过自新！对摔倒了又顽强爬起来朝前走的人，谁还会笑他呢……

等你的云

她受宠若惊：“他会是谁呢？”

一千零一天的故事

“真的有人在乎我？”吴娟开始绞尽脑汁地猜想他是谁？并为他回了信。日子就在猜想中一天天度过，就在吴娟实在猜想不出他是谁时，第二封信又来了。

吴娟：

你好，来信已经收到。随信给你寄来今年的新课本，望注意收启……振作起来，为你、为我活下去，而且活得更好……

夜凉了，珍重加衣……

云

春风般的话语，使她仿佛就像看到他永远洋溢着执著与自信的脸。吴娟简直像变了个人似的，她觉得每天都有一种呼唤，有一种神奇的力量使她觉得前面的路还很长。她开始振作精神，衣服穿得整整齐齐，被子叠得有棱有角，忙里偷闲时，她拿出小镜子时时照照自己。她所在的这个班组，劳动任务是剥瓜子皮，她每次都是第一个完成任务，还帮别人干活，遇到闹情绪的就为她们开导。帮她们洗衣服，教她们唱歌，照顾生病的犯人。渐渐地，她成了班组中的典范，她甚至打算出狱后，要办一个幼儿园，她觉得老师是一种伟大的职业。小时候，当老师讲清一个道理时，她羡慕老师怎么会有那么多的知识，发誓长大以后，要做一位老师。

在以后的每个月里，她都要收到一封信，信中除了关心她的状况外，还有一些绵绵私语让她感动。面对一封封敞开的心灵，吴娟有种想哭的感觉，每当躺在床铺上，她第一件事就从枕头底下拿出一沓平展的信。“如果你是一片云，我就是一阵风，风云永远相随……”每天她都带着甜甜的遐想进入梦乡。有时她会扳着手指算寄出的信何时能收到，下一封信什么时候来。她甚至在想，这会儿他在干什么呢？

吴娟每收到一封情书，都要写一封回信，在监狱的时间共是2年8个月，正好是一千零一天，她共收到38封信，也写了38封回信，每发一封信，她都亲手交给管教，千嘱万托，不要弄丢。

为了女儿母亲“体验爱情”

吴娟的转变是极快的，2001年她被评为先进个人，经过组织决定，终于在2002年5月5日，吴娟因服刑期间表现好，提前一年释放。

5月5日早晨，吴娟收拾好行李。她今天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要找到神秘的他。当她向管教们告别时，管教们的一番话让她激动得痛哭失声。原来，自吴娟进了监狱后精神不振，几次自杀未遂后，管教们心里着急，就跟吴娟母亲商量。母亲知道吴娟的个性，劝说开导已无济于事。最后，母亲决定以一个男孩的身份给女儿写情书。但是写情书，对于已是下岗女工的母亲谈何容易，丈夫去世时，她才32岁。这些年来，好多朋友给她介绍过合适的对象，但为了孩子成长，不受别人歧视，她都放弃再婚念头。尽管她是过来人，写情书对于她还是第一次，当年谈恋爱时，先报组织批准，再由双方父母审查，没有写情书的风气。找人写，她又怕麻烦别人，况且自己也不放心。正巧有一天，原单位的同事王师傅寄来一封信向她问候。王师傅是她原来厂子车间的师傅，为人厚道，妻子去世多年了。王师傅在信里问了她的近况，吴娟的母亲就把吴娟的事写信告诉王师傅，请他帮忙出主意。王师傅收到信后，写了第一封回信，信中除了安慰吴娟母亲外，也坦白了对吴娟母亲的感情，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王师傅的回信竟然起了很大作用，母亲就仿照回信给女儿写了第一封情书。为了把自己的情感调动起来，母亲在每次写“情书“前都要极力地调整自己的心态，她不想让女儿看出破碇，她动用所有的情感把情书编得天衣无缝。每写一封情书，母亲都要找邻居小刘抄一遍，为了不出纰漏，每次发信都要跑好远的路，到某大学附近的邮局。每当看到邮递员带走信时，她就觉得好像连同一种寄托、一种期望都带进了高墙内。一封、两封、十封、三十封，信犹如定规的三角，传来又传去。在一千零一个日子里，她竟写了38封信，而吴娟交给管教的38信，管教原封不动交给了吴娟的母亲。

吴娟听了管教的讲述后，泣不成声地跪在前来接她的母亲面前。她泪如雨下，一头扑进母亲的怀里。“妈妈，我对不起您……”

5月12日，正是“母亲节”，吴娟要南下打工，她一身素装背着一个简单的行李包登上了南下的火车，吴娟要重新开始属于她和母亲的生活。（文中主人公系化名）（责编 江有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