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馥荔：你所不了解的“成功事业”

●吕　玫

我们这一代人，几乎是看着王馥荔演的电影长大的，从《金光大道》到《天云山传奇》，从《许茂和他的女儿们》到《咱们的牛百岁》，王馥荔塑造了众多的妇女形象，为自己赢得了“中华第一嫂”的美誉。在银幕上，她扮演的都是温柔、善良的女性，在生活中，她是个怎样的母亲呢？

儿子，差点保不住

当年的王馥荔，是江苏省京剧团的台柱子，27周岁她才结婚。婚后，台里的领导多次找她谈过话，为了保证台里演出工作的正常进行，要求她晚育，最好到三十四、五岁再生孩子，事业心很强的她也一口应允了。

但王馥荔夫妇其实是很喜欢孩子的，而孩子的来临往往也不是父母可以控制的，所以虽然她答应了团里的领导，但1977年王馥荔29周岁时她怀孕了。当时，王馥荔正在大型京剧《蝶恋花》中扮演杨开慧，演出的任务很重，团领导知道她怀孕了以后，特地到后台来找她做工作，希望她打掉这个孩子。团领导开了口，王馥荔也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但在她的心里是多么想留下这个孩子呀！幸好同在后台做着准备工作的化妆师毛老师为她解了围，“团长，您的要求太说不过去了，王馥荔已经要三十岁了，好不容易有了孩子，还让她打掉，这也太不尽情理了吧。”团长心里也明白她的不舍得，只好作罢。

谁知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王馥荔怀孕3个月时，电影《江姐》剧组在全国甄选女主角，看过她在《金光大道》中的表演后，剧组选中了她。可是，在找王馥荔商谈时，她却退却了。导演觉得很奇怪，这样一个全国的女演员都梦寐以求的机会，为什么王馥荔会推辞呢？一再追问之下，王馥荔只好告诉导演实情，导演劝她先打掉这个孩子，做妈妈的机会还会有，演江姐的机会可只有这一个！王馥荔没有考虑，她说：“我太想要这个孩子了，我一定要留下他。”

1979年，王馥荔在上海电影制片厂拍《天云山传奇》时，由于太想儿子了，谢晋导演让她把孩子接来，母子俩在厂大院里散步时，还遇到了当时的那位黄导演，听到孩子奶声奶气地喊他“爷爷”，黄导演笑了，“这孩子，当年差点被我给扼杀了。”

王馥荔作为一个母亲的时候，事业便被她放到了第二位，不管她在事业上获得了多大的成功，血液中这一份与身俱来的母性是无法被扼杀的。

不过，王馥荔对表演事业同样满怀热情，怀孕五个月时，她还在舞台上扮演杨开慧，说起这一段，王馥荔觉得特有趣：“杨开慧是穿旗袍的，可是那时我的肚子已经看得出来了，我就尽量掩饰：侧面对着观众时，我尽量吸腹，正面对着观众时，我就把屁股向后撅一点，背对观众时，把屁股向前收。效果还不错，而且我的身体很好，两百多句唱一口气下来，还挺得住。”

准爸爸王导演可不愿意了，这一大一小在台上折腾，他天天提心吊胆，终于忍不住去向领导提意见了，“王馥荔不能再演了，杨开慧在狱中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妈了，现在又挺起了大肚子，这影响也太不好了吧，观众要是提出这样的疑问可就砸了场了。”怀孕快6个月时，团领导终于“放”人了。

1978年的五四青年节，王馥荔生了一个体重七斤六两的男孩。从这一天开始，王馥荔认认真真地做起了妈妈。

记得谢晋导演的那句话

1979年王馥荔在上海拍《天云山传奇》，当时她和潘虹、刘晓庆还有李秀明是中国影坛的四朵金花，年级相仿，只有她已经做了妈妈。拍戏时，由于牵挂着家里刚刚因为肺炎而住了院的儿子，王馥荔在片场偷偷地哭了，谢晋导演让她妈妈把孩子带到上海来，以解她的思儿之苦。同时，谢导演也对她说：“小王呀，你是一个好演员，不过，如今的独生子女教育问题越来越严重，在生活中，你们这些年轻人能不能做个好妈妈呢？”

从那以后，王馥荔常常会拿谢导演的这句话来反省自己，23年来不敢松懈。不过，从客观上来说，王馥荔并没有太多的时间可以分给孩子：“生了孩子以后，片约也多了起来，那几年，电影事业特别繁荣，好本子也特别多，作为一个演员，无法拒绝这样的机会，《绿海天涯》、《许茂和他的女儿们》、《咱们的牛百岁》，好作品一部接着一部，而且，那个年代拍电影拍得很慢，一部戏有时要拍一两年，我只能在拍戏的空闲中抽两三天的时间回家看看儿子。这对他的情绪影响特别大。”王馥荔拍戏的时候，就由丈夫独自带孩子，可她的丈夫是个导演，也常常要外出，只好把孩子送到外公、外婆家，王馥荔回来了，再把孩子接回来，每次都像搬一次小家。两岁的时候，儿子就明白了分离的滋味，一见王馥荔收拾箱子，他就抱住妈妈的腿，小声地抽泣，王馥荔的眼泪也“哗哗”地流个不停，家里的保姆在一旁不停地说：“你们别哭了，我一定会照顾好他的。”这话更增加了离情别绪，使气氛更加地忧伤。

幼儿园的老师能从孩子的精神状态上看出王馥荔的工作周期，“这孩子，上课又开始发愣了，你妈妈一定又出差了吧。这几天特别活泼，人也有精神，看来是妈妈回来了。”

聚少离多的日子，并没有疏远母子的感情，虽然那时打长途电话还不方便，可是哪怕等几个小时，王馥荔也要给儿子打个电话，有时进山去拍戏，连电话也没有，她就每天写一封信回家，满纸都是说给儿子的话，“我太想他了，就怕分开的时间长了他不认得我了，最怕他再见到我时喊我阿姨。”虽然隔了近二十年，回忆往事，她还是十分动情。

王馥荔从小教育孩子要诚实，犯了错误从不打骂，“孩子嘛，怎么会不犯错误？自己承认了，然后再改正了，不就行了吗？再说，我们工作忙，很少在孩子身边，孩子也很委屈：我需要你们的时候你们在哪？一回家就训我，不就是因为我是小孩吗？所以，我一直都要求自己在与孩子谈话时要温和，让他敢说话。当然，孩子是没什么长性的，你今天才与他谈过，他改正了，明天就又犯同样的错了，这时千万别生气，要耐心，再耐心，这23年，我一直提醒自己。”

有一次，王馥荔去幼儿园接孩子放学，一看，孩子被关在小房间里了，老师说；“他今天淘气了。”母子俩一路回去，儿子告诉了妈妈下午的事：“下午吃水果的时候，老师问桔子甜吗？全班的小朋友都说——甜，我大声地说了——不甜，老师就生气了。”

“桔子真的不甜吗？”

“真的不甜，要是还有半个，我一定让你吃吃看。妈妈叫我不要撒谎，可是老师却生气了。”

王馥荔笑了：“下次要是遇上同样的事，你还得说不甜，妈妈不会怪你的。”

是，这样孩子会吃亏的，我忍不住质疑。

“那就吃吧，我也是这么个脾气，吃亏有什么，总比撒谎要好。”

王馥荔一家都是文艺工作者，对自己的孩子却从未逼迫他去进行所谓的才艺学习，只是利用家庭氛围来熏陶他。王馥荔在南京的家有个院子，院里种了竹子，有一阵子儿子爱上了画画，每天坐在院子里画竹子，王馥荔就把他的作品贴在墙上，老师来家访时看见了，鼓励他去美术兴趣组学习。可是第一堂课，儿子就交了白卷。他说：“老师规定要画杯子，我不想画。”

王馥荔尊重孩子的意见，这个美术班便再也没有去上，不过，如今她的儿子还是选择了与美术有关的学科，今年八月，小伙子已经从加拿大多伦多一所大学的三维动画专业毕业了。

付出，必有回报

提到儿子，王馥荔的声音里溢满了喜悦，二十多年来的言传身教，心血没有白费。王馥荔是个热情的人，同时有事情找她帮个忙几乎从不推辞，孩子看在眼里，也学她的样。儿子有个小学同学家里挺穷的，儿子经常把家里的好吃的带去给他吃，王馥荔发现了，表扬了儿子，后来，学校里看电影要交钱，儿子拿零用钱给那个同学垫上，王馥荔给了他赞许。善良的萌芽在儿子的心里出现时，王馥荔细心地呵护它，对孩子的人格塑造起到了潜移默化的作用。

高中毕业后，儿子考上了加拿大的学校，自己一个人去了国外。凭王馥荔夫妇的经济条件，儿子在国外的学费、生活费是不成问题的，但他要自己打工。他在餐馆里洗过盘子、在玻璃厂搬过玻璃、去别人家做过清洁工，写信回家时总是报喜不报忧：妈妈，今天我学会了怎么搬玻璃而不会割伤手；妈妈，我会裁玻璃了……。信写得很好，可是，儿行千里母担忧。找了个机会，王馥荔还是在去加拿大慰问演出的间隙中到多伦多看望了儿子。

“当时，他在一家餐馆打工，执意要用自己打工挣的钱请我吃饭。吃饭时我看见他的手上有一块伤疤。再三问了，他才告诉我是端锅子的时候被火锅给烫的，后来，我还了解到，在多伦多的时候，他好几次半夜里被饿醒，家里却一点吃的都没有。你说，我们家虽不是大富大贵，可什么时候让他挨过饿？当时我的眼泪又要出来了，可他却很自豪，觉得自己长大了，独立了。这一顿饭，对我的意义很大，23年的时光就像过电影一样从我的心头掠过，我深深地觉得欣慰。”

在与别人同样多的时间里，王馥荔既拥有了辉煌的事业，又做了一个好妈妈。她说这归功于家人对她的支持、宽容、爱和帮助，但谈话中，我也感觉到了她作为女人的那一份智慧，耐心、民主和诚实，她的这23年的育儿经历，也许会对您有所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