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基斯坦：困境中的抉择

尚会鹏　何祥武

9.11后,美国政府迅速将躲藏在阿富汗的本·拉登确定为元凶,将打击目标锁定为其庇护者阿富汗的塔利班政权,并在全球进行动员,在政治、军事和外交上对塔利班予以打击。在美国组织反恐怖主义大同盟的过程中,曾是塔利班主要支持国的巴基斯坦转变了立场,决定全面支持美国的行动,为美国顺利开展军事行动大开了绿灯。

历史关系

苏联1979年对阿富汗发动全面入侵并建立由它直接控制的政权后,以巴基斯坦为代表的一批穆斯林国家和以美国为首的西方阵营别无选择地把阿富汗的各种伊斯兰组织联合起来进行抗苏。经历10年战争后,苏军被迫于1989年全部撤出。

随着冷战的结束,美国也对阿富汗失去了兴趣,阿富汗在国际政治中迅速被边缘化。与此同时,阿富汗国内各方力量,为抢占地盘开始大打出手,阿富汗内战全面爆发。

1994年6月,奥马尔领导的塔利班势力在坎大哈揭竿而起,在乱世中力量逐渐壮大。同年11月,一个由30辆卡车组成的巴基斯坦车队前往中亚途中在坎大哈被地方军阀劫持。几天后,刚刚崛起的塔利班,不但帮巴夺回了车队,还消灭了军阀。此事也成为后来巴基斯坦支持塔利班政权的重要契机。塔利班也称"学生军",主张实行严格的伊斯兰教法,抵抗西方文化的侵蚀,回归真主的教导。它的主要成员为阿富汗普什图人,起初主要由巴基斯坦"伊斯兰贤哲会"所控宗教学校的阿富汗学生和难民组成。普什图人是居住在阿富汗和巴基斯坦西北地区的一个民族,多数人属伊斯兰教逊尼派,信奉原教旨主义。在塔利班的崛起过程中,巴基斯坦在人力和物力方面给予了大力支持。

在战场上取得节节胜利的塔利班于1996年9月攻占了首都喀布尔,控制了阿富汗90%以上的国土,并成立了临时政府,次年10月27日改国名为阿富汗伊斯兰酋长国,巴基斯坦迅速予以承认,成为少数几个承认塔利班政权的国家之一。

两难境地

9.11恐怖袭击事件后,美国决定对塔利班进行军事打击,并声称所有国家要么站在美国一边支持打击恐怖主义,要么站在恐怖分子一边,没有中间道路。美国还对巴基斯坦明确提出一系列要求,其中包括准许美军使用其领空,在其境内部署兵力,在收集情报方面和美国合作,以及封锁与阿富汗接壤的边境等,美国甚至还督促巴基斯坦同塔利班断交。这使一直坚决支持和扶植塔利班的巴基斯坦一下子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困境。

一方面,冷战以来,同美国联盟,争取美国在经济和安全上的支持一直是巴基斯坦外交上重要的战略目标,尽管近年来美国在南亚地区有扶印抑巴的趋势,但巴基斯坦仍积极谋求双边关系的发展。9.11后,世人同声谴责恐怖主义活动,巴若不支持美国的行动,不仅同美国和西方的关系会迅速恶化,而且还会在世界上落下支持恐怖活动的恶名。反之,则不仅能向世界说明巴基斯坦是一个爱好和平、反对国际恐怖主义的国家,同时也是加强与美国关系的大好时机。

但另一方面,巴基斯坦与塔利班在宗教、民族感情和安全战略利益上有着密切的联系。而且,在巴国内,无论是在宗教界还是在军界、政界或民众中,都存在着广泛而强大的亲塔利班势力。巴政府若支持美国对塔利班实行打击,必将面临国内巨大的压力。在美国向巴基斯坦提出打击恐怖活动的要求时,巴基斯坦伊斯兰教学者组织领导人则发表谈话说,如果美国对阿富汗发动进攻,该组织将与阿富汗团结一致,和塔利班共同对美国发动圣战,并警告巴总统穆沙拉夫不要与美国一起对付阿富汗。与此同时,巴国内开始出现反美示威游行。

塔利班也一再警告邻国巴基斯坦不要支持美国,塔利班外交部声明,巴基斯坦如果协助美国发动攻击,等同于向阿富汗宣战,阿富汗会进行大规模报复。

选择反恐

经过深思熟虑,穆沙拉夫总统终于在9月19日做出了抉择:基于对国家安全、经济复苏、核设施和克什米尔问题四个关键方面的考虑,巴基斯坦决定在打击恐怖主义方面向美国提供"一切可能的帮助"。

10月11日,在巴基斯坦政府明确表示允许美国使用其空军基地后,美军用机飞抵巴基斯坦。与此同时巴基斯坦政府加强了与阿富汗接壤的西北边境省各边境检查点的安检工作,冻结了塔利班在巴的银行账户。巴政府还坚决镇压国内的反美、支持塔利班的游行示威,并软禁了亲塔利班伊斯兰领导人拉赫曼。

长远利益

早在做出支持美国的决定之前,穆沙拉夫就表示,不论采取什么应对措施,都应将国家利益摆在首位。

首先,急于搞好同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的关系,是巴支持美国的重要原因。巴基斯坦经济比较落后,而且为了与宿敌印度对抗,维持着一只庞大的军队,欠下360亿美元的外债。国家每年的公共开支中,40%用来还债,26%用于军费开支。1998年印巴核试验后,美国又对巴实行经济制裁,使本已很糟糕的经济雪上加霜。巴在经济上迫切需要以美国为首的西方的援助。在巴决定"全力支持"反恐怖战争后,美国果真宣布取消对巴基斯坦和印度的经济制裁,并决定部分债务延期偿还。有报道说巴官员"对巴基斯坦全部债务得以免除持乐观态度"。目前日本已向巴提供4000万美元的紧急援助。可以说巴基斯坦已经从支持美国中得到了经济上的回报。

巴基斯坦国小力弱,在与印度对抗中处于不利地位。近年来,美国的南亚政策显示出"重印轻巴"的趋势,将印度视为推行其亚洲战略的一个重要环节,这引起巴基斯坦的焦虑。改善同美国的关系,增加巴基斯坦在美国外交战略中的分量,可使克什米尔问题的解决对自己有利。

其次,塔利班极端的内外政策也招致了巴基斯坦政府的不满。

逊尼派的塔利班掌控大局以来,实行高度的中央集权制,实行极端宗教统治。塔利班还不顾国际社会的反对,于今年2月炸毁了千年佛教文物巴米扬大佛。2000年12月19日,联合国安理会以13票赞成、2票弃权通过一项决议,决定对阿富汗塔利班武装实施更加严厉的制裁。决议要求塔利班毫不拖延地将沙特流亡分子本·拉登送交已对他起诉的国家,并立即停止向国际恐怖主义分子及组织提供庇护和训练。在美国决心对塔利班进行打击时,阿联酋和沙特宣布同其断交。巴基斯坦政府也很不满意塔利班的极端行为,因此有分析人士认为,巴基斯坦政府的抉择既是顺应了国际潮流,也是趁机甩掉塔利班这个包袱,改善自身形象。

局势严峻

美国对阿富汗进行军事打击以来,巴基斯坦形势严峻,面临许多严重问题。

难民问题美国决定打击塔利班政权后,涌入巴基斯坦的难民大量增加,给本来就不堪重负的巴基斯坦带来更大的压力。穆沙拉夫总统10月8日在记者招待会上透露说,巴基斯坦目前已有350万至400万阿富汗难民,巴已无力承担更多的阿富汗难民,呼吁其他国家也开放边境,为难民提供避难所。若战事继续进行下去,难民数量还会继续增加,巴基斯坦将如何应对尚难以预料。

安全问题巴阿之间拥有2200公里的边境线,自从美国向阿富汗塔利班开战以来,塔利班士兵不再受欢迎,巴基斯坦边防军同塔利班士兵在两国边界时有交火,昔日的朋友有可能成为敌人。加上东边有宿敌印度,巴基斯坦的安全环境进一步恶化。另外,做出支持美国的决定之后,巴基斯坦还可能成为恐怖分子攻击的重要目标。

国内局势问题穆沙拉夫做出支持美国的决定后,巴国内反美示威活动此起彼伏。随着美国空袭的继续,由于历史和宗教原因巴基斯坦国内同情阿富汗的情绪愈发高涨。近年来,伊斯兰教在巴军队中渗透得非常厉害,在军队内部,甚至在整个社会中,都存在一种"塔利班化"的苗头。而且,巴境内的一些恐怖活动也受到了塔利班的庇护。穆沙拉夫本来是靠了伊斯兰教激进派的支持上台的,反对塔利班等于是在撼动自己政权的基础。面对这种形势,穆沙拉夫别无选择,对军方进行了重大调整,许多亲塔利班的军官被撤换。但巴国内的亲塔利班势力决不会善罢甘休。穆沙拉夫曾呼吁美英的军事打击应速战速决。如果战争久拖不决,巴基斯坦局势有可能失控。

无论如何,9.11使位于反恐怖主义最前沿的巴基斯坦在美国战略中的地位陡升,巴基斯坦冒着巨大政治风险做出的抉择必然深刻影响到巴基斯坦的未来。强大的美国在阿富汗进行的全面打击行动也必将给中亚甚至南亚的格局带来深远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