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化的王志东和坚硬的新浪

本刊记者　翁　宝　何江涛

高调送走王志东

“他东山再起会创造一个更大的局面，我个人已经跟志东讲过，不论他要做什么，一定要让我知道，而且我既捧人场，也捧钱场，我一定要投资，志东跟我是一个永远的合作伙伴，现在虽然不在新浪网一起打拼，我想私谊永远存在。

“我想即使比尔·盖茨，或者美国在线的老总来卖网络广告都是很辛苦，我也觉得他有一些委屈。从我个人角度，我很难过，但公司要往前走，志东永远是我们的精神领袖，我们希望跟志东经常地求教，请教。

“都怪罪我好了，都是我的错，必须要毁，把我毁掉算了，我和志东再去做解释沟通……”

6月8日在北京的记者见面会上（这个见面会的所有内容在新浪网上第一时间刊出），身为新浪董事长的姜丰年饱含热泪，说着上述动人的话。见面会现场弥漫着感伤的气息。估计在一段时间之内，新浪对于王志东依然是最大化的高调和歌颂。而王志东本人的不发言，也显然在体会董事会的良苦用心。但是，高调而坚决地送走王志东却是铁的事实。并且，从之后新浪的种种动作来看，新浪高层非常一致。

委屈的资本

姜丰年当着媒体的面说“志东委屈了”，其实，这些年来，最为委屈的并非王志东本人，更多的是新浪的投资者，精确来讲，就是新浪的战略投资者。他们默默中支持了新浪这样长的时间，并没有看到相应的赢利和回报——没有理由要他们认同这样的理念：因为你们投资的是新浪，所以你们的投资要求自然要降低，因为你投资的是新浪，所以，你必须听从于王志东！

资本市场上没有这样的道理。但是，现在回首，资本向一个偶像低头已经有了一段时间。

分析王志东出局事件，必须明确一个基本的前提，王志东本人在舆论的造势之下，形成强大的品牌效应，这种偶像化的趋向让人感到一种神化的力量。可以想像，这种不平衡，一度或者很长的一段时间之内，让资本处于弱势。但是，千万不要忘了，资本天生下来就有增值的冲动，并且，资本本身总有控制的欲望，这种欲望在风险投资、在市场一片寒冬的背景之下，尤为强烈。资本最初的含情脉脉、风情万种已成往事。

这是一场对撼，资本同一种神化力量的对撼。结局自然是资本获胜，当然必须付出代价——不是市场，不是新浪本身，而是深藏在人们心中的英雄情结。无疑，王志东作为中国互联网产业标志性和灵魂性的人物，他的开放又平实的工作作风值得尊敬，但这并不意味股东可以放弃，或者降低回报的要求——哪怕你曾是英雄。

王志东出局事件的标志性意义在于：支撑新经济理想的精神支柱遭遇市场和信任的双重危机。

资本的力量最终也会让许多的创业者清醒。特别在中国，创业者总有一种自恋的情结，总有一种赌徒式的心态。王志东在一次新闻发布会上曾经说，我是搞计算机的，计算机的基本计量单位就是0和1，没有中间位置，所以要胜就要全胜，要败就是一无所有——这种颇为浪漫的理想同资本的势力格格不入。

虽然资本在这种强势创业者的背景之下必须付出代价，但是，在所有这些调整之前，资本本身也已经进行了衡量。

被神化的王志东

我们总是逃脱不了一种英雄情结，潜伏在一般民众的“从众心理”加剧了这种局面。而互联网在掀起一场技术革命的同时，也经历了一轮暴风骤雨式的造神运动。神化的标签，连篇累牍夸张的炒作宣传等等都是这轮造神运动的屡试不爽的手法。

具体分析，王志东的个人魅力一方面来自新浪的平台，另一方面是王志东的创业经历以及相对其他CEO的平实沉稳的气质。尤其是后者，在口水横飞的眼球争夺战中，显得更有公信力。“由程序员成功过渡到职业经理人典范”的光环在“注意力经济”时代让王志东以及新浪大为收益，也为王志东同资本的博弈打下坚实的基础。

但是，作为CEO，衡量王志东的唯一标准，在现阶段就是财务报表。2001年第一季度新浪的报表难尽人意：收入大幅度下降了30%，据预测在下季度还会至少有10%的下滑，相比搜狐几近完美的财务报表，加上新浪股价的低迷，让投资者自然心气难平。

另外，王志东在管理上同样遭遇董事会的信任危机，这从新浪快速坚决的裁员上可以看出。

不久前王志东还说：“我觉得作为企业家，稳步发展是个好事。我不太赞成这种情况，就是一上市后，完全按投资人的脸色办事，一有钱就快速扩张，一没钱就裁员。”王志东还说，要把企业办成学院的味道，同事之间就像同学，大家相互学习，像兄弟姐妹一样。离开企业，就像毕业一样。而姜丰年"在国内各大网站相继做出裁员举动上，新浪拖到现在已经仁至义尽了”的说法已经暗示着高层的不谐。

而对于纷纷勒紧裤带的同行来说，王志东此举要么是死撑，要么是顽固不化。

最关键的是，一直笃信通过网上广告实现盈利的王志东，在投资商眼里似乎是固守陈规的表现。资本市场喜欢不断的"创新"，而平实的王志东此时显得相对滞后。对于前一段时间业界炒得火热的宽带、无线互联、投资媒体等盈利点，王志东表现得很谨慎。踏踏实实地做内容、做技术、做服务还是新浪主旋律——在充满变数的互联网世界。

互联网面临大变局

整体来讲，2001年是新经济面临抉择的一年，美国经济增长放缓，必然影响到亚洲经济发展的步伐，对于中国经济的增长也必然带来拖累。在这样的市道背景下，任何再乐观的企业，再乐观的市场，必然要做好充分应对的策略。新浪自然不能游离于市场之外。

坚守网上广告的营运模式已经被雅虎这样领先的门户所质疑，因而引发了原雅虎CEO库格尔的去职，而之前童家威、宫玉国等网站CEO的离职，加上网易面临收购的命运等等，都在暗示着中国互联网大变局的到来。

原先许多互联网创业者寄希望于再熬上半年就可迎来互联网的第二春的判断已经失去支撑，期望那斯达克出现井喷或者出现阳春可以说已是幻想。就像汪延向记者所阐述的：在美国，很多同事经常看到很好的苹果电脑放到垃圾桶里面，一摞摞的商业机密和公司的文档基本上都放在垃圾桶里，新浪周围有几家.COM公司，是非常不错的公司，现在都不见了。最近在美国工作的印度裔的工程师相当一部分回到印度重新创业，美国已经容不下他们。市场是非常残酷的。

在这个时候，对于所有的互联网企业，抱有的不应再是侥幸。

问题在于，往哪里变，怎么变。

新浪要拐弯

半个月前，新浪的全球高层无意中向记者透露了这样一个信息：新浪将在未来的两个礼拜之内，就根本性的战略方向问题进行定夺——不出两个礼拜，王志东辞职的消息传出。

从新浪调整的动作来看，这是一个在认识上高度统一的行动。马上发布消息，马上实施裁员行动，下一步，可以想像，新的战略方向不久将公之于众。如此倒推，王志东肯定是在董事会中失去支持，甚至就是众叛亲离。这点，记者已经通过新浪高层得到证实：即使是一直慧眼识英雄的段永基，也撤回了对王志东的支持。

除了对CEO工作的不满之外，关于战略方向的分歧可能是出现王志东出局的重要原因。

根据新浪高层透露的信息：在方向性的问题上，董事会存在严重的分歧。一方认为，顺应现在的投资趋势，结合新浪目前的优势，向传统媒体渗透扩展，建立基于网络平台上的跨媒体产业结构应该是未来发展的根本方向。但是，具有浓郁微软情结的王志东，坚持保持新浪的技术特色，就像其一直宣称新浪是个技术支持下的网络公司那样。分歧明显。

关于新的发展战略，茅道林在6月8日的讲话基本印证了新浪高层之前透露的信息。除了常规性地提到技术以及广告市场之外，茅道林特别强调：“另外一块，我们是希望，通过网上媒体跟网下媒体这样一种合作伙伴的关系，把我们的很多网上的一些好的资源，能够跟网下来做一个结合，这一块的结合当中，也希望创造新的盈利模式，把我们的营业方向做进一步的优化和明确，让我们的员工发挥得更好，这些就是我们现在盈利的方向……在未来的12个月，互联网是一个整合跟融合的时代，包括公司跟公司的整合，也包括网上跟网下的一种融合，这个阶段，新浪网将会扮演一个很积极的角色。”

“整个网络的整合跟融合的过程当中，会有很多新的公司进来，包括现在讲到的一些有线电视公司，或者其他一些媒体公司都会加入进来，目标是形成一个跨媒体的发展方向。”

不难想像，构筑以网络为平台的新式媒体结构应该成为新浪新时代的发展选择之一，如何构建跨媒体产业战略应该是新浪工作的重点之一。首先，线上线下的结合能够同新浪强大的编辑能力相结合，同新浪业已形成的传播平台相互支撑，并且，能够确确实实为新浪带来业务的收入和利润；另外，最为重要的一点，在资本市场上，传媒的概念现在如日中天，关于传媒产业的平均利润率可以达到多少的认识正深入人心。

记者在亿唐董事长唐海松的办公室看到，铺满整个办公室的是各类杂志，桌面上放的也是各类杂志以及各类的创业商业书。向媒体进军，成了陷于困顿的互联网企业的一颗救命稻草。

其实，在更早之前，关于线上线下媒体联合的传言在业界甚盛。当众多的网络企业纷纷寻找盈利的渠道，寻找更能体现出网络优势的行业时，线下媒体成了一个似乎可行的选择。线下线上的互动也成了网络世界精彩的说词。只是，这种说词在当时的制度环境之下，以及在当时尚未成势的投资媒体浪潮之前，尚不能够化为网络公司的实质运作。

包括网易，当时也曾经同几家线下杂志商谈合作之事。但商谈多时未能有一个结果，这除了对此业务的不熟悉之外，与网易高层在如何进行线下媒体投资方面的分歧也有关系。

但是，现在，形势已经发生了变化。根据亿唐负责投资的人士的话，在资本市场上，媒体的市盈率是90~110倍的一个概念。这个概念的自然延伸是，投资媒体，自然成为华尔街上能够得到认同的新宠。而通过投资媒体，既可以刻意解决互联网企业最为头痛的收入问题，在资本市场上，更能体现出企业本身的价值。这种价值同已经被低估的网络企业对比，其中魅力，不言而喻。

告别王志东

在没有王志东的日子里，中国的互联网业会有些暂时的感伤和落寞。或许，大家都需要时间，想想自己，想想未来。在业界，这种寒心的局面，也让每一位当初豪情万丈的创业者，不得不正视自己，正视这个既给个人带来无数机会，而又是资本全面说话的行业。

没有王志东的新浪依旧是新浪，新浪曾经遭遇的几次危机，到后来都不能成为硬伤。或许，王志东出局，我们更能看到一个更加坚硬而清晰的新浪。

没有新浪的王志东，在给人们留下了巨大的期待之后，将会有何动作，我们不得而知。

而每次并购和管理层变动的传闻，都有可能影响中国门户网站三足鼎立的格局，这点，或许才是我们关注这个行业演化的未来视角。□

（图：由新浪网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