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律宾:绑匪人质警察
2001-08-15翟昆
翟 昆
在菲律宾,有一种长盛不衰的职业——“绑架业”;有一种标牌式的文化——“绑架文化”;有一种似非而是的逻辑——“绑匪是英雄”,“警察是绑匪”;还有一种更激进的说法——“菲律宾被绑架了”。也就是说,原本正常的“除暴安良”的模式似乎在菲律宾走了样,造成绑匪-人质-警察之间的关系发生逆向变化,导致“绑架潮”迭起,使时下之菲律宾背上“亚洲绑架之都”的恶名。
“持剑者”和“城市猎人”:都干绑架
菲律宾前总统埃斯特拉达早年做影星时,最擅长扮演智勇双全、打击绑匪、解救人质的英雄。当了总统后,埃斯特拉达依然打击绑匪,但这回是真的。但真枪真炮似乎很难解决问题,智慧也更多地以赎金的方式来体现。阿罗约上台后,最难缠的依然还是形形色色的绑匪。她上台一个月,就有25人被绑架。前后脚两位总统发誓要“铲除”的绑匪不外两类:“持剑者”和“城市猎人”。前者是活跃在菲律宾南部的伊斯兰极端恐怖主义组织阿布沙耶夫的意译,后者是出没于马尼拉等大城市的职业绑匪。最近这两类绑匪各有杰作,阿罗约总统不知所措。
“持剑者”阿布沙耶夫80年代末以制造恶性绑架、爆炸案出道。该组织绑架国际人质除了索取巨额赎金之外,还具有明显的政治倾向。他们释放人质的政治条件如下:要求在菲律宾南部棉兰老地区成立独立的伊斯兰共和国;释放在美国关押的伊斯兰极端恐怖分子头目等等。菲律宾情报部门证明,沙特恐怖大亨本·拉登曾直接赞助阿布沙耶夫。但最近菲律宾情报部门又证明,自从去年通过绑架20几名国际人质而至少获得2500万美元以上的赎金后,该组织已经担负起援助其他恐怖兄弟的国际责任。今年5月,阿布沙耶夫为报复阿罗约的“铲除”政策,又在南部海滨度假村劫持了20名人质,包括3名在人质市场上价格极高的美国人。针对阿罗约的强硬姿态,阿布沙耶夫甚至放话,“我们将无条件释放一名美国人质,以向菲律宾独立日献礼”,“但……,他将失去自己的头”。美国《时代》周刊称之为“人头游戏”。独立日后,尽管阿罗约否认美国人质丧生的消息,但警察总长却承认其死亡的可能性非常大。阿罗约没招儿,明硬暗软,默许人质家属可以用赎金解决问题。
“城市猎人”的绑架动机就是钱,但在政局混乱时,又往往被附会上政治斗争的传奇。富裕而怕事的华人是最肥的猎物。最新的一桩发生在今年6月18日清晨,一伙“城市猎人”老练地在菲律宾大学劫持了华人富商之女,据称赎金高达300万美元。随后,特别关注东南亚华人命运的香港《亚洲周刊》以“菲律宾遭绑架”为封面标题,专题报道最近菲律宾绑架业的“兴隆”,更用“绑架潮淹没菲律宾”来形容华人屡屡遭绑的危险情境。
绑匪,人质,警察:关系错位
按照正常社会的正常逻辑:警察打击绑匪,解救人质,绑架案发率下降。但90年代以来,除埃斯特拉达时期(不到两年)形势稍好之外,拉莫斯时代(尤其是1997年)、阿罗约时代伊始,都出现“绑架潮”回流。为什么人人喊打的绑架案发生率越打越高呢?如何解释这一社会现象?
“绑匪是英雄”。阿布沙耶夫的故乡苏禄岛用一个字就可以完全概括——穷。阿布沙耶夫绑人勒财,然后洒钱招人。这给贫穷好武的年轻人带来了骤然暴富的机会。去年阿布沙耶夫暴富之后,官方一度宣称该组织已经从不足1000人骤升至5000人。应招者多为十六七岁善使刀枪爆炸物的少年。在他们眼里,阿布沙耶夫有如“侠盗罗宾汉”。所以,尽管该组织的创始人早在1992年就被政府军击毙,直接领导去年劫持国际人质案的“机器人”安当也已被迫投降,今年7月9日政府又逮捕了该组织的核心领导人之一、“全球司令”萨布图拉,但可以想见,在这块孕育绑匪和海盗的沃土上,很快就有新的“持剑人”冒出。老领导的倒下反而为新生代的崛起提供了机会。
“警察是绑匪”。许多华人在家属被绑架后不敢报案,而是私自付高额赎金解决。理由很简单,“我们不敢相信警察,也许绑架案就是他们策划的”。军警绑架华人勒索钱财至少有30年的历史,因为此类事件早在马科斯独裁统治期间就屡屡发生。1997年,拉莫斯执政末期的绑架潮就是军警干下的。当警察成为穿着警服的绑匪时,真正的绑匪还怕什么呢?更具有讽刺意味、并让华人心寒的是,现任警察总长曾被控犯案,而直接指挥反绑架行动的警察情报局长竟然曾因策划绑架两名台湾商人而坐过两年牢。但是目前阿罗约正以“涉嫌绑架”等罪名而极力追剿的参议员拉克森,则被华人视为保护神。因为作为埃斯特拉达时期的警察总长,拉克森是打击绑匪的明星,在其任职其间绑架案发率明显降低。
谁在利用绑架案?阿罗约指责“6.18绑架案”是政敌自导自演、旨在加剧社会不稳定的丑剧。阿罗约也指责拉克森直接策划该案,并认为是拉克森盗走警方全部侦察仪器,致使政府办案不力,并企图再次掀起绑架潮,为政变制造机会。但阿罗约的言论激怒了华人和舆论,总统不得不道歉。拉克森在接受《亚洲周刊》专访时称,阿罗约视其为最强劲的政敌,直接威胁总统宝座。到底是谁制造了绑架案,是谁站在“城市猎人”的背后为其撑腰,我们也许不得而知。但绑架案成为低劣的政争工具,无疑不利于绑架案的解决。
扶贫,道德,机制:需要时间
无论是“持剑者”还是“城市猎人”,几乎都源于贫富分化、社会分配不均等病灶。因此,历届菲律宾政府都把“扶贫”作为解决层出不穷的社会问题的金钥匙。贫民出身的埃斯特拉达,以及争取贫民支持的阿罗约,都将扶贫作为政府的首要目标和任务,也曾亲自到中国等扶贫先进国家取经。但问题是,扶到什么程度才能大规模地改善社会秩序?不同情况的国家需要不同的时间。但在今后两三年,甚至更长的时间内,菲律宾由于缺乏必要的经济资源,政客们又忙于权力斗争,因此总统和部长们能“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精力和时间似乎有限。
把绑架者当英雄看待,无疑不符合一个正常社会的道德;警匪不分,何谈职业道德;把绑架案当政争手段也有欠政治家所应具有的政治道德。而对于受害者来说,除了忍受绑架可能带来的心灵伤害、丧亲失友等痛苦外,他们还要接纳种种不道德所产生的畸形产物,比如说,华人自危,有钱人出门时保镖前呼后拥,成为马尼拉的奇特街景。比如说,华人几乎人手一本《遇绑需知》,流行话题是防绑经验,临别用语绝对不是“您慢走”。比如说,各国政府正告本国国民:“危邦勿进”!比如说,菲律宾保险公司可能要开办为绑架者提供赎金的新业务。这等等等等怪现象的消除,都需要社会道德的重塑和良性政治经济文化机制的建立。新加坡前总理李光耀以强政府为手段,集合一大批精英人才,用近30年的心血塑造出为人称道的“新加坡精神”。而以拥有弱势政府为特点的菲律宾,有没有更大的决心,更好的战略,更可行的手段,改善社会道德,建立政府-社会的良性运作机制,除掉“亚洲绑架之都”的恶名呢?菲律宾,需要多长时间?
当然,在改进的过程中,还会有绑架案发生,但希望频率越来越低,规模越来越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