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通往幸福的车票
2001-06-21张晓玮
张晓玮
支撑我在深圳把初来第一年时间坚持下来的不是一份好的工作,也不是对这个城市的向往,更不是有什么远大目标,而是一个人,一个人也许并不经意的言行与举动。
在深圳,经过两个月求职都没有一点结果后,我开始变得绝望起来,捏着复印好的厚厚的一叠简历,我不想再去敲任何一家单位的门,有好几天时间,就坐在华侨城康佳公司的大门口,羡慕至极地看着上下班时间鱼贯而入鱼贯而出的流水线工人,那制服的湖蓝一度成了我认为的天下最美的颜色。
最后,还是在朋友的介绍下,我进了一家连老板在一起,加起来共有5个人的公司。其中3个小姐,个个年轻漂亮,快言快语,她们说张姐你真好,你结婚了,不会跟我们抢王哥。
王哥是在第二天下午快下班时才见到的。他是公司5个人中的一个。他出差去?外地,是老板的司机,后来我才发现,一辆极普通的车在他手下变得无比的洁净而灵动,就如他的人;平静而又让人深不见底。
这是一个典型的皮包公司,所谓的业务就是拉广告,人目工资就靠广告提成,老板说我是大学生,不要出去了,做文员,在办公室整理她们拉回的广告,月薪680元。老板是一个有怪癖的人,说话时一直嗅员工的头发,他说他喜欢头发的味道。
下班后,在回住处的路上,我反复地想着第二天还要不要再来上班的事,想这么上下去会有什么出路。
第二天天一亮,我又爬?起来,正点赶到办公室,我想像王哥那样的人都能做,我为什么不能。
那段日子,因公司无力解决住房,我就寄居在办公室。这是一栋20层的商用大厦。每晚10点后就不许再有滞留的人员,保安上来巡视时,我就熄掉灯,无声地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然后摸着黑躺在长沙发上想心事,睡觉,等天亮,除了我再无一人的大厦里,每一点声响都能将我吓得半死。
一天夜里,暴雨大作,时间又临近必须熄灯,我呆坐在那里,眼泪不由自主地流?满脸。就在这时,电话铃声突然响?起来,是王哥,他说:“我不敢上楼去敲门,怕吓着你。”
就在那个雷雨交加的晚上,我在电话里听王哥讲述他的经历,他的故事,他曾经的辉煌。他曾是三个汽车修理厂的老板,他有一手开车、修车的漂亮技艺,后来,朋友力劝他投资一家石材厂,就在那家石材厂临近动工时,他才发现他跌入了一个陷阱,石材厂被迫停工,他也不得不变卖汽修厂以还债务。他说他的生意垮了,他就找了现在这份临时的工作,尽管一个月的工资还不及他以前富有时与朋友吃一顿饭的钱,但他总算有事情做,他说一个人如果没事情做了就会像机器零件一样锈掉,只要有事情做,人就是活的,就会有机会,会有变化,就可能东山再起。
慢慢地,我从绝望中走出来,一边工作,一边寻找新的机会。王哥没有上过学,讲不出什么高深的道理,但我还是从他永远平展干净的衣衫,从他永远全神贯注开车的样子以及即使做着最简单的工作也要把它做到极致的追求中看到了他的风骨。这一定是一个人身上最魅力四射的东西吧,要不为什么在他一贫如洗的情况下那些美丽的小姐还是那样地尊重与爱戴他。
4个月后我在一家时装公司报到上班,向王哥辞行的时候,他突然问:“他们不会把你变成一个模特吧?”我一听乐了,笑着说怎么可能呢?
正是这句有意无意的话,在我新换工作的忐忑中为我平添了一份自信与快乐。无人知晓一个自己从心底敬重的人夸自己漂亮对一个女孩子意味着什么,有多大的功效,那一天是我记忆中最快活的一天。
我非常珍惜我新获得的工作,也非常专注于我的工作,因为不懂专业,我只是做办公室文员,做一些接听电话、招待客户的细碎事情,但我坚信,在这个位置上我不会滞留太久。春节,公司放了一个月的假,上班后第一天,呼机响,是王哥,他说他在我公司楼下。
我飞也似地奔下来,他说他要走了,离开深圳,和朋友在云浮重开一摊生意。之后,他递给我一只信封,说上楼后才能看。
为了尽快看到信封里的东西,我又飞奔上楼,楼梯的拐弯处,我迫不及待地拆开信封,里面是一些钱和一封短信:“这是240元,是买一张你返回家乡的车票钱,你留好,记住,在最走投无路的情况下你还可以回家.所以,什么也别怕。”
捧着那封短信我一夜无眠,其实,在那个暴雨狂作的晚上,这个作为同事刚刚认识不久的人已给过我车票了,那是一张通往幸福的车票。
(向守斌、董抗建摘《深圳青年》2001年第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