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女”与“神猴”

王敬模

一、特号新闻

这几天，新泽县城里的人们都在谈论着这样一件事：一个外地来的能人，用健脑器训练了一只非常精明的猴子，它不但能写英文，还能解初中课本上的数学题。谁能有幸亲临现场，不但能看到神猴的表演，还能买到一台非常有实用价值的健脑器。据说，这种健脑器是一位海外爱国专家为表赤子之心，集同类产品之精华，在一个荒无人烟的海岛上，费了多年的心血才研制出的新产品。这种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健脑器不仅能训练动物，还对学龄前儿童的智力开发有非常独特的功效。

不少人都去坐落在县城黄金地段的一所游艺厅观看“神猴献艺”，期望有所收益。观众中，有的是想亲临现场观赏神猴的表演，而那些盼子成龙、望女成凤的父母则更巴望着能买上一台这种健脑器，还有些持怀疑态度的人则想看看其中到底有什么奥妙。在众多的观众中，有一位与众不同的女人，这个女人叫刘凤彩，已是三十岁的人。虽然她生过孩子，遭过磨难，离过婚，可她的风韵依然不亚当年。

凤彩静静地坐在姐姐的身旁，这时，在观众的欢呼、喝彩声中，神猴出场了。只见它足登薄底云靴，腰围虎皮战裙，头上那顶过大的圆穴帽盖住了左边的半个脸膛，那别致的打扮很像神话中的孙悟空。它两条后腿直立，以蹒跚的步履走到台中央的一块大黑板前，向着观众眼泪汪汪地瞅个不停。当它的主人——一个青脸、瘦弱的中年男人举起皮鞭时，神猴就像被后娘打怕了的孩子，马上跪下磕头求饶。

表演开始了。一个小学生出了道百位数的加法运算题，神猴拿起粉笔稍加思索，便在黑板上写出了得数。一个中学生出坚强不屈是英雄的品质；贪生怕死是懦夫的本性。

了一道一元二次方程的代数题，台下的观众都瞪大了眼睛，憋住了呼吸，场内宁静的气氛就连钢针落地也能听见。人们望着神猴，都暗暗地为它捏着一把汗，生怕那无情的皮鞭落到它身上。谁也不会想到，这道代数题又被神猴解出来了。神猴的这一神奇表演，诚如油锅里投下一团火，顿时使场面沸腾了，赞扬声、惊叹声、口哨声搅成一团。人们都不由得想试试这只神猴到底有多大神通。一位姑娘说了句汉语，神猴很快在黑板上译成英语；一位小伙儿说了句英语，它又很快地译成了汉语……

神猴出神入化的表演，犹如一幅幅奇异的幻影魔化了所有的观众，他们全被迷醉了。

表演结束了，神猴的主人得意地摘下它头上的大圆穴帽，随手一抖，从里面露出个墨水瓶大小的既精巧、又美观的方盒。他得意地高高举起说：“就是这个健脑器使猴子的思维神经达到了和人一样高的水平。”接着，他又讲述了用这种仪器训练学龄前儿童的方法，以及在一二年内收到的显著成效。此情此景使每个观众都看得目瞪口呆，就连那些持怀疑态度的人也心服口服了。观众都争先恐后地跑上台去抢购这种“健脑器”。

惟有坐在大厅最前排的刘凤彩像一尊泥塑似的一动不动，她两眼直勾勾地盯着神猴左眼上的那块玻璃花出神。眼看神猴就要被牵下场了，她突然“腾”地站了起来，发疯似的喊了一句：“孙天禄牎闭馔蝗缙淅吹暮吧犹如晴空响了一个炸雷，沸腾的场面顿时安静了。神猴听到喊声急转过头，两只小眼睛一眨不眨直愣愣地望着凤彩。突然，它不顾一切地一头扎进凤彩的怀里，凤彩也紧紧地搂着神猴“儿呀”、“儿呀”撒疯似的痛哭起来。

这一突如其来的场面使神猴的主人大惊失色，他一边死命地拽着套在神猴脖子上的铁链，一边挥舞皮鞭雨点般地打在神猴的身上。

凤彩的姐姐见势不妙，急忙赶来，一边死死地拉着妹妹，，一边气喘吁吁地向观众道歉解释：“只因我妹妹以前死了儿子，患过精神分裂症，凡是见到人，即便和人相似的动物，也会产生错觉，以为是自己的儿子。今天一定是旧病复发，请大家原谅。千万不要见怪牎彼一边说，一边把目光转向神猴的主人：“请这位先生不要生气，原谅她是个病人，影响了您的声誉，打扰了您的生意。”

凤彩姐姐的这番话如同一颗定心丸，立刻稳住了神猴主人那颗神魂不定的心。他擦了擦头上的冷汗，望着台下混乱的人群，提高嗓门，神态自若地解释说：“因为这只猴子经过健脑器的长期训练，产生了和人一样的高级神经，所以和人发生了感情共鸣。”不少观众都认识凤彩的姐姐，又听到他们的解释都在情在理，于是便陆陆续续地走开了。

一会儿，游艺厅里的观众都走光了。凤彩仍然搂着神猴发疯般地哭泣。凤彩的姐姐和神猴的主人使出全身的力气想把他们分开，而他俩却像磁石一样紧紧地吸在一起，似乎斧剁刀削，也难分开。

这猴子真是凤彩的儿子熁故欠锊实木神病又重新复发熣饣挂从凤彩的经历说起。

二、凤彩的罗曼史

刘凤彩生长在南山脚下的柳林庄，她从小聪明、美丽。上中学时，不仅学习在班上第一，文体活动也是个尖子。在８０年代初期举行的全县交谊舞大赛中，她曾技压群芳，捧走过金杯。柳林庄的父老乡亲每逢提起刘凤彩，都会骄傲地竖起大拇指，称她是穷山沟里飞出的一只金凤凰。

凭着刘凤彩的聪明才智，人们都认为她是大学生的苗子，研究生的坯子，说不定将来还能成为大人物。可是，谁也不会想到，在刘凤彩十八岁那年，她竟荒废了学业，和本村的青年孙有福结了婚。

孙有福，是柳林庄人公认的“白马王子”。刘凤彩十七岁那年从学校回家，正赶上山洪暴发，她不小心掉进洪水里，多亏孙有福救了她。从此，还上高中的刘凤彩陷入“爱河”，再也不能自拔。这桩婚姻虽然遭到过她父母的强烈反对，但他们始终没有拗过女儿。最后，刘凤彩高中没毕业就和孙有福结了婚。

刚结婚时，两人卿卿我我难舍难分。可没过俩月，就闹起了意见。后来，索性撕破了脸，总是吵吵嚷嚷，闹得四邻也不得安宁。刘凤彩的嘴厉害得像把刀子，孙有福哪里是她的对手，只较量过几场，就成了“输家”。说真的，也不怪凤彩和丈夫吵架，像孙有福这样一个五大三粗的小伙子，应该放在哪里也是把好手。可他从小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惯了，干活没力气，做买卖又受不了辛苦，承包的责任田年年打荒，家里总是穷得吃了上顿没有下顿。这时，刘凤彩才咂出滋味，和孙有福成夫妻，纯粹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狗屎上，当初真不如嫁给一个能挣大钱的人，吃喝玩乐一辈子。

三、冷酷的心

从此后，凤彩对丈夫总是指鸡骂狗数落个不停。孙有福也知道自己无能，任她骂到祖坟上，也不敢还一句嘴。

一晃十几年过去了。一天晚上，凤彩把丈夫和儿子叫到跟前，悄声地说：“前天，舅父家的表哥告诉我一条致富的信息，说是将山林里生息的金丝猴，偷运到广州的一个港商那里，每只能赚几千块钱。”孙有福听后，顿时吓得脸煞白，连连摇头说：“不行，不行，偷卖金丝猴是犯法的牎狈锊侍后，立刻沉下脸，一巴掌打了他个乌眼青。接着，便泼声骂道：“放你娘的屁牸胰付隽硕贾找食吃，何况你这个堂堂的男子汉。这年头，有钱的王八大三辈，没钱的大爷是孙子……”儿子看着母亲骂个不停，只好劝着父亲答应下来，才平息了这场纠纷。

如果说刘凤彩是这出“戏”的导演，那么，她的儿子和丈夫就是“戏”中的主角。凤彩的儿子孙天禄因为身材异常瘦小，有得天独厚的狩猎条件，没几天，就逮住了一只金丝猴。孙有福虽然好吃懒做，但心里有一套鬼点子。从此，这场倒卖国家稀有动物的恶行便开始了。

万事开头难。孙有福的头次“生意”虽然赚钱不多，但闯出了路子，尝到了甜头。以后，他的胆子越来越大，“生意”越做越火。刘凤彩是位挥金如土的风流姐，丈夫和儿子赚来的钱就像流过去的水，被她随赚随花了。

四、失子惊疯

刘凤彩的儿子孙天禄虽然是个孩子，但家中的“财富”大多是他创造的。他每日除了白天上学外，晚上还要抽出一段时间蹲在山里狩猎。这些天，他不知逮了多少只猴子，也不知赚了多少钱。

光阴如箭，一晃两个月过去了。往日，孙天禄怕母亲担心，每天狩猎后就早早地回了家，而今天，已是夜里十二点，还不见他的踪影。刘凤彩焦急地守在炉火旁，实在等得不耐烦了，只好壮起胆子外出探望。她孤身走在崎岖不平的路上，一阵阵秋风吹得草东歪西斜，一声声忽高忽低的狼嚎声不时传来，刘凤彩越走越怕，突然，不知是啥东西绊了她一跤。当她觉得碰到一个肉乎乎的东西时，两条腿像触到了电源，颤抖开了。她借着月光低头看时，发现脚下是具被狼吃过的孩子尸体，又扫视四周，看到地上有件破衣烂衫正是儿子的衣服时，顿时惊呆了。就在这天夜里，风流、漂亮的刘凤彩变成了一位神魂颠倒的疯癫女人。

常言说，祸不单行。就在孙天禄失踪、刘凤彩疯癫的当天，孙有福也以倒卖国家稀有动物罪被公安机关依法逮捕。

凤彩的姐姐是新泽县城内很有名望的脑科医生，听到妹妹失子惊疯的消息后，便把她接进县城医治。经过几个月的精心医治，凤彩渐渐地恢复了健康。她想起自己的过去，觉得和孙有福过日子实在太窝囊，便和服刑中的孙有福离了婚。

五、重现真身

游艺厅里凤彩和神猴长时间地拥抱着，这情景猛烈地撞击着凤彩姐姐的心扉。

记得凤彩十八岁结婚后，没过一个年头就生了个儿子。不知是胎里受病，还是先天返祖，当这小天使呱呱坠地后，竟是一分像人、九分像猴的怪物。没过几天，村里人就纷纷议论开了，说这孩子是南山顶上那个老公猴的后代。妹夫几次想溺死他，都被妹妹拦住了，以后取名叫孙天禄。由于这孩子的长相与众不同，人们都习惯地叫他“小雷公”。几年后，外甥虽然不长个头，但大脑异常聪明，从小学到中学连着跳过几次班，年年考试都拿前三名。谁想到，好人不长寿，这孩子去年却丧了生……忆往事，想现在，姐姐的只管读书不玩耍，聪明孩子也变傻。

脑海里不由得生起一个又一个疑团：猴子出场时为何眼泪汪汪熀镒拥乃嘉能解代数题吗

人和猴子在短时间内也能产生母子般的感情共鸣

接着，她又一一作了否定：

从猴子的大脑结构分析，它既不能解代数题，也不能在短时间内和人产生母子般的感情共鸣。

最后，她又作了假想：

猴子出场时眼泪汪汪，很可能是人装扮的。

如果由人来装扮猴子，外甥的身材和长相则是最合适的人选。

这只猴子如果是人装扮的，它的尾巴就不会有神经。

由于人和猴子的血型有差异，猴皮是不能长在人身上的。

有着丰富的医学经验和生理知识的姐姐在科学地推断着。她一边思索，一边抛开妹妹，在猴子的身上寻找着蛛丝马迹。她的目光从猴子的头部移到脚部，又从脚部移到尾巴上。她冷不丁抬起左脚踏在猴子的尾巴上，那猴子却没有丝毫反应。

她终于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她突然伸出双手抓住猴子的腹皮，使出全身力气一扯，猴皮竟被撕开，从里面活脱脱跳出了一个男孩。凤彩和姐姐仔细观看，这男孩不是别人，正是孙天禄。

神猴的主人见势不妙，撒腿便逃，还没跑出游艺厅，就被公安人员迎头逮住。经审问，此人叫张一乐，广州市人。在走私国家稀有动物时，他是孙有福的上线。孙有福被捕后，供出了他的罪状。公安人员顺藤摸瓜，一直追捕到这里。

张一乐从前曾当过整容师和药剂师。后因奸污妇女被开除公职并判处有期徒刑。出狱后，他仍恶习不改，伙同港商干起走私和捕杀国家稀有动物的勾当。后来，国家司法部门打击走私犯罪吃紧，他便摇身一变，干起了现在的这个行骗行当。

张一乐是怎样干起新行当的呢熢来他在和孙有福的交往中，得知孙有福的儿子孙天禄是个难得的异型人物，便暗中来到孙有福的家乡。经过几天跟踪，在一天夜里，他绑架了孙天禄。为了遮人耳目，他用一只剥过皮的猴子尸体换了孙天禄的真身。此后，他将孙天禄带到一个人迹罕至的山洞里，点了他的“哑门穴”使其有口难言。并按照孙天禄的身材缝制了一身猴皮，用化学药品沾在了他的身上。经过整容、化妆和训练，孙天禄的行走坐卧和真猴竟然难分真假。此后，孙天禄每天生活在骂声和皮鞭下，受尽了非人的折磨。他做梦也没想到，今天又重新得到了人间自由。

张一乐当然受到了国法的惩处。张有福被捕后，因举报有功，提前获得释放，刘凤彩和儿子孙天禄也为参与倒卖国家稀有动物而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选自《民间传奇故事》１９９９年第２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