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在手机里的情书
2001-06-14汤馨敏
汤馨敏
那些藏在手机里的情书,帮我度过了最艰难的日子。我因此而笃信,天下没有贫穷的爱情,只要是真爱,就是值得一生珍藏的财富。
田可是我研修班的同学。2000年6月之前,我和他之间只隔着几张桌椅的距离,可毕业就像一道天堑把我们分成了牛郎织女。田可在北京的一家保健品公司做市场调研;而我则被“发配”到深圳的一家公司做报关。因为成人以后辞职读书,我们都已变得一穷二白,生计重要,我们为分离抱头痛哭了一场之后,他往北,我往南,一对相爱的人被命运抛到了相距遥远的两座城市。
整个6月,我的眼睛都是肿的。我去公司报到,在铜锣湾租了一间8平方米的房子,然后到旧货市场买床和桌子,有空就教房东的儿子说英语……我马不停蹄地忙碌着,生怕自己会闲下来,因为只要有一点点空闲,我就会发疯地想念田可,然后哭得一塌糊涂。
与此同时,田可也在北京安顿下来。偶尔,他会给我才丁电话,田可对我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宝宝,你要坚强,现在是我们最艰难的日子,捱过去就好了。”每一次和田可通过话后,我都觉得疲惫的身心充满了勇气和力量。我渴望经常听到田可的声音,可由于我们公司的总机一般不转外线电话,他打10次往往只有1次才能转到我的桌位上,这让我很恼火。
房东的家里有一台电话,于是我让田可晚上8点的时候打到家里来。站在房东家漂亮的地毯上接了几次电话后,房东的脸色就不像以前那么好看了。终于,在田可又一次打电话来时,隔着门缝,我听见邻居太太用很不耐烦的声音说:“她不在!”
第二天,我对田可说我受不了,我可以忍受他不在身边,但不能忍受连他的声音都听不到,田可答应我他会去想办法。这天下午,田可从有限的积蓄里拿出了800元,去通讯市场买了一只二手手机。当他把那串号码重复了三遍,并告诉我他24小时开着机时,我的眼泪潮水一样涌了出来。
此后,每当我感到孤单和难过,我就会打田可的手机。我用的是IC卡,每一次到了非说再见的时候,田可就说:“你先挂吧。”我说:“还是你先挂吧。”两个人谁也不肯挂掉电话,最后还是邮局给我们做了“了断”——因为卡用完了。
这样过了两个月,田可的手机费一路暴涨,我工资的大部分也无私地“贡献”给了街上那台IC电话机。我和田可不约而同地意识到,这样毫无节制地发展下去,我们将会被电信部门弄得倾家荡产的。
有一天田可激动地对我说:“现在手机开了短信息服务,不如你也去买只二手手机吧,我们可以发短信息,发一次才一毛钱,比打电话便宜多了,然后我们把钱省下来一个月见一次面好吗?”
这真是个鼓舞人心的消息。我于是花700元去买了一只七成新的手机。当我把号码告诉田可1分钟后,随着一声欢快的鸣啾,只见屏幕上显示出几个字:“田可想念宝宝,非常想念。”今生收到的第一封短信,短短的几个字,将我的委屈和辛酸洗刷得干干净净。
我哆嗦着手,忙乎了好一会儿,也给田可发了一则短信息:“宝宝要田可好好的,保证每天都吃水果,保证不生病。”刚刚把这条信息送出去,手机又是一声鸣啾:“让宝宝每分每秒都快乐,是田可一生努力的方向。”
田可是一个笨嘴笨舌的人,当我们厮守在大学校园里的时候,他从来没有说过他爱我,而现在,时空的距离和长久的分别竟使他学会了表达。我反反复复地看着那两句话,在深圳灿烂的阳光下,幸福得忍不住对着每一个擦肩而过的人傻笑。
我以闪电的速度爱上了于机里的短信息。几乎每天,田可都要给我发上十几条短信,内容五花八门:有时候是一则笑话,有时候是他的工作汇报,更多的则是一些“糖衣炮弹”。
早上,他会发短信叫我起床;中午,他会提醒我睡午觉;晚上,他会逼我喝牛奶。短信息奇迹般地拉近了我和田可的距离。
12月,田可去湖南出差,忙得焦头烂额,每天给我的短信息锐减。有一天中午,他忽然给我发过来一则信息:“我正待在长沙宾馆的洗手间里,客户拼命逼我喝酒,我真不想出去了。”
怕我为他担心,这天晚上他赶忙安慰我:“今天晚上的客户比较文雅,他们只抽烟,不喝酒,我真笨,给他们递烟的时候忘了点火,点火的时候又忘了递烟,出了好几次丑。”
……我和田可就用这样的方式分享着生活里的苦和乐。惟一的不足就是手机的收信箱只能容纳Z0条短信息,如果满了,就收不到新的信息。我经常得为该不该删除一条信息作出痛苦的选择。
2001年1月,因为房东在内地的父母要来深圳过冬,我便只好搬出来,在一个叫五号路的地方重新租了一间民房。大约是搬过去的第五天,我下班回来经过村口时,发现有人在路旁摆卖旧家具,那些家具怎么看怎么眼熟,我三步并作两步跑回出租屋,果然!只见门锁被撬了,除了几件衣服,屋子里被搬得空空荡荡!原来路边的那些家具就是我的!我撒腿就出去追,那伙人已消失得无影无踪!神情恍惚地回到洗劫一空的房子里,绝望得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正在这时,田可的短信息来了,他问我:“吃了晚饭没有?”我没有回答。过了3分钟他又问:“宝宝怎么了?”我还是没有回答。然后于机响了,田可焦急的声音遥遥地传来:“出了什么事?”我一下子泣不成声……这天晚上,我蜷缩在几张废报纸铺成的“床”上熬了一夜,几乎每隔几分钟,田可就给我发来一个短信息,他说存折的账号和密码存在银行的电脑里,只要明天一早去挂失,就不会被人领走;他说总有一天我们会有自己的房子的,到时我们要装一道最好的防盗门,活活气死那些小偷;他说没有被子不要紧,可以把所有的衣服盖在身上……整整一夜,田可用这样的方式安慰我,鼓励我,陪着我度过了生命里最寒冷的那个晚上。天亮的时候,我振作起来,去银行挂了失,从同事那里借了钱,重新添置了家具和被子。
第三天晚上,疲惫不堪的田可突然地出现在我的门外,他的眼睛里充满了血丝,我一下扎进他的怀里……原来,被盗的事件使他意识到:他应该和我在一起,生生死死在一起,不管要付出多大的代价。于是他辞了北京的工作,挤上了开往深圳的列车,这个时候已临近春节,他一连站了二十多个小时才到深圳。
田可在我的屋子里昏睡了一天,他太累了。我看着他孩子般的呼吸,我在甜蜜地猜想:是那些藏在于机里的“情书”让我一直没放弃这个好男人,还是这个好男人原本就是我的?
(闻若摘自《舞台与人生》1001年第1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