黯然的花季
2001-06-09邓皓
邓 皓
16年以前,正是我的花季。
但我的花季一点不灿烂,也不烂漫。
很黯然。有故事为证。
这故事是关于我、盟子和河河的。
盟子是战事的主角,盟子是个女孩,那时17岁。河河18。我17。我们三个是同班同学,那一年我们面临高考。那是1983年,参加高考要进行筛选的,筛选上于就等于上大学有了一半的把握,我们都筛选上了。也就是说我们离跨入大学的门槛很近了。
大约是离高考不到一个月的时候,事情就出现了些意外。
先搁下这故事不讲,说说盟子。
盟子是我们班最漂亮的女孩。她父母是机关里的干部。因为从小在县城里长大,看上去就很有些气质。虽然那时候我们的眼睛要死死盯着书本,不看盟子,但也知道盟子走到哪里,是要吸引不少男孩子的眼神的。我和河河,从乡下考到县城念书;“十年磨一剑”,因此就很有些昭然若揭要登科中举的“土老帽”样子。现在想想都很悲壮、凄凉。
那时的盟子脖子上喜欢挂一串钥匙,钥匙用一根紫色毛线系着。简简单单,却就与别的女孩子不一样,让人看了觉得很童心也很青春。
我很喜欢盟子那模样儿。晚自习后回到寝室就想盟子。心事不敢亮着,就只催人早早熄灯。17岁的男孩子什么不敢想啊!
后来就有了那件事儿。
那天,我们正上早自习,教室里满满当当坐满了人。盟子突然走到讲台上,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片儿,清了清嗓音,脸涨得通红地念开了。
天呵!我们原以为她要念学校发的什么通知,原来是一封让人肉麻的情书——不知是哪个男孩写给她的情书!
盟子一念完,整个脸庞、眼神都充满了羞辱和愤怒,一副无辜和清纯无助的样子,让人产主无限的爱怜和同情。于是立即引得好多男同学(当然有不少默默喜欢她的)、女同学的同仇敌忾!更是有人立即从她手上抢过纸片儿,看是谁的笔迹。
霎时间,偌大的教室空气像被凝固了,所有的人都等着一个结果的出现!这时,一个不亚于晴天霹雳的声音炸开了:给盟子写情书的是河河!
在一片极端蔑视的眼神和无情声讨的声浪里,我的心陡地坠得厉害。我的头沉沉地低下去。河河,怎么会是你?!在老师和同学眼里你从来就是那般守规矩那般用功那般忠厚老实的呀!这样的错发生在你身上,我宁可相信是我们这个年龄拒绝不了犯错误,而不相信是错在你本身!
后来的结局就可想而知了。河河被叫到教导处接受审查,然后便是在全校大会上杀一儆百地点名批评,再后来便以匡正校风的名义给取消了参加高考的资格一高考在即还有心思谈情说爱,怎么分析都只能足扰乱军心,影响极坏呵!
那一天河河悄悄地清理东西回家。班上居然没一个同学与他道别。我顶着风险去送他。没几天功夫,河河人消瘦了一大圈,眼睛也哭肿了,作了10年的大学梦就这样破碎了,我也从心里为他心痛。
送出校门的时候,河河与我抱头痛哭。一句凄厉的“我今后怎样做人哪”,让我的泪终于掉下来。
那一天黄昏,夕阳涂满惨淡血色。
河河走了。我从心底里恨透了盟子。我认定是一个女孩子的虚荣和所谓的高洁葬送了河河——一个无辜的有真正男子汉气息的男儿!
我不也是悄悄喜欢盟子吗?我只是比河河少一点勇气,雄道我对盟子的感情会比河河更纯洁?
后来,我和盟子都考上了。
那个暑假我过得很没劲、心里总是堵得发慌地想河河。命运在一念之中改变了一个人的一生,这是一种让别人也承担不起的残酷!
快要到大学去报到的前几天,盟子从几十里远的县城来乡下找我,愈发光彩照人,我冷若冰霜地待她。我说:是你把河河给毁了!
盟子不做声,一脸的委屈。然后含情脉脉地望着我。那眼睛盯得我很胆怯。
“你不知道我一切都是为了你吗?”盟子压低声音说。那种声音提示我:盟子原来很早熟。
“为了我?”我惊讶不已旷脸上露出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的神态。
“其实,我心里一直喜欢你,我才把河河的那封信当着大家的面给念了。”
盟子原来喜欢我?这不是我一直都在期待着的吗?但现在这种事实该是幸运还是不幸呢?
可是盟子,你以为向别人标榜了自己高不可攀和显示了自己有拒绝别人爱的资本,同时就一定拥有了主宰自己喜欢任何一位男孩爱的自信了吗?
原来在我、河河和盟子之间,真正渺小和卑微的——是让我和河河双双陷入痴迷的盟子!那一刻,爱在我心里圣洁起来,我和河河也伟岸、坦荡起来。我们爱的原来不是盟子,我们只是经历了所有相似的男孩子在他的花季里必然走过的一段心理历程。
这就是我、盟子和河河的故事。一段关于成长的经历。
只是,当我们都大了的时候,我们都能宽容地原谅我们曾经所做的一切。包括我今天对盟子理解和对河河的不再同情。因为每个人走向成熟都将意味着要付出代价,而付出代价的本身就是人生的另一种收获。
(程云摘自《少年文艺》2000年第1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