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男人

●涓　之

小男人虽不怎么懂中国传统哲学,但"三纲五常"那点糟粕他却一点儿都没糟践,全都吸入骨髓了。在他的理念里,啥叫"夫为妻纲、父为子纲"?就是老子天下第一,老子叫你往东,你不能往西;老子说一你不能说二。在老婆孩子面前,小男人特别能摆谱,回家就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手中永远是一张看不完的报纸。明明是逃避家务劳动,还要冠以关心国家大事的美名。老婆虽然也一天到晚地忙活,但甭管怎么疲劳,都得随时给小男人端上一杯热茶。茶叶放得少了,水温不对了,小男人还要发火,老婆只有赔不是的份儿。

小男人最羡慕的,就是日本男人,觉得人家那才叫爷们儿。多有派,多有面子呀,一进门,老婆就低眉顺眼,一溜碎步跑到面前,一面接过丈夫脱下的外衣,一面问候着"您辛苦啦"!哪像自家的"黄脸婆",伺候得总不到位,时不时还婆婆妈妈地唠叨几句。

小男人在单位是个人微言轻的角色,大事轮不上他做,小事他又不愿做,整天不尴不尬的,经常觉得烦。在领导面前,他总要谦卑地躬着腰,脸上永远挂着诚恳的笑容。不管受了多大委屈,从来没有一句怨言。大家说他是个兢兢业业的好同志。可一回到家里,小男人身板儿也直了,出气也粗了,心想在外边当孙子,回家还当孙子?有一次公母俩吵架,老婆斗胆说了句"你本事不大脾气大,就有欺负老婆孩子的能耐!"差点儿没把小男人气晕,心说要不是你们两个丧门星拖后腿,我会落到今天这步田地吗!

小男人是个爱面子的人,宁肯身上受苦,不愿脸上受热。平时交友不少,似乎谁都认识,啥事都能办。在朋友面前,他是个热心人,只要谁有事跟他打个招呼,他肯定竭尽全力。惨的是,他能办的事情实在有限,与他的热心不成比例。平时愿意跟人说"有事你找我",觉得那样挺气派,但等到人家真的找上门来,有些事他又力所不及。天长日久,多少给人留下点儿吹牛皮的印象。

现实生活不能尽如人意,小男人就在回忆和想象之中满足自己的虚荣心。心情好的时候,他喜欢在老婆孩子面前夸耀自己早年的"本事",什么学习成绩如何出色啊,在学校里如何招老师喜欢呀,打架如何没有对手呀,等等等等。他最烦的是正当自己兴致勃勃的时候,孩子不知趣地问一句:"现在怎么不行了?"有时白天在外受了委屈,夜晚就赌咒发誓地对老婆说:"我要是当了头儿,先把×××那丫给撤了,就他那两下子,连老子一半儿都不如!"有时又说:"兄弟要是发财了,管保人人有份儿,不像他妈的××,越有钱越抠门儿。"

开始的时候,老婆听了还很受鼓舞,时间长了,也就麻木了。那位他说早该撤了的家伙不但没撤,反而越升越高了,高得小男人已经够不着嫉妒了。至于20年不变的发财梦,连小男人自己都觉得做得没劲了。眼见着经商的、炒股的、买彩票的各有所获,一个个都发起来了,开车的开车,搬家的搬家,而自己还是一间蜗居,两条细腿,毫无起色,真不知说什么才好。

小男人很热衷于饭局,整天西装革履的,总是一副随时准备赴宴的样子。人家一问,就说:"这不今晚又有个饭局嘛!"其实,单位应酬的事根本轮不上他。所谓"饭局",无非几个哥们儿你请我我请你而已。小男人偶尔也充一回大个,请人嘬一顿。但多数情况下还是以蹭别人为主。每有饭局,小男人就喜欢喝一口,一喝就没有节制,动不动就喝高了,醉醺醺地撞回家来,满嘴胡言乱语,气一不顺,就摔东西,打孩子。所以他一说有饭局,全家人都有点儿紧张。

小男人的日子就这样稀松平常地过着,在外永远是条虫,在家依然要维持他是条龙的形象。只要回到自己的"宫殿",他就可以忘却外边的烦恼,找回"国王"的感觉。这种时候,他变得无比温柔,说还是家里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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