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清源自传(二十三)
2001-03-11李中南
李中南
昭和二十二年七月上旬,我们一行冒着酷暑,挤进满员的列车,一路风尘仆仆回到了东京,谁知东京也无立足之地,只得暂且决定支投奔横滨某家农民信徒的家。就这样,我拖着累城了的身体,与众人马不停蹄地又赶到地个信待的家。谁知还没等我喘口气,玺光尊又发号施令,催我火速去找住房,并限我“一周之内务必寻到新居!”
我左思右想,觉得黄野先生是个心肠软、好商量的人,于是,决定到镰他腰越那里向他求助,等我赶到那里,早已是满天星斗,尽管离睡觉的时间还早,但黄野先生的空已是灯灭人静,漆黑一片。无论我怎样敲门,都无人出来迎客。无标,我只好踩着门边消防用水池的边沿,见守内松枝搭在墙头上,便纵身一跃,紧紧抓住宅松枝顺势翻墙跑进院子。转到房舍,见一小窗虚掩饰,露着一丝缝隙,我便将窗打开,侧身钻了进去,措黑跳下,落在屋里的席子上。摸索着找到开关,迅速找开电灯,接着,“对不起,有人吗?”我再次高喊了一声。这样,睡在侧室的黄野夫人好不容易才被我唤了出来。
这种模仿小偷,夜入民宅的事,在我的一生中可以说是绝无仅有的一遭,听黄野夫人后来讲,在这兵荒马乱的世道,她独自一人守家,所以早早便熄灯躺下了。听到有人敲门,唯恐轻易开门会遇上歹徒。因此打算不动声色地看看动静再说。后来听声响发现人越墙钻进家中,吓得她更加紧张,屏住呼吸,一声不吭地提防着,一听到是我的声音,她知道不是小偷,像是吴先生,这才松了口气,起身出来见客。
我当即向夫人苦苦哀求,望她为我们玺宇一行安排了住处。夫人脸上一时显出一副为难的神色。然而,我那副处境窘迫的样子又使她实在不忍拒绝。于是,夫人大发慈悲,答复说:“现在山中湖的别墅空着,你们可以在那里暂住一时。”这样,我终于求是夫人的慷慨救助。
我辛苦奔波的结果使玺光尊一行总算找到了栖身之处。然而,这未等我喘过气来,又不理不继续与桥本宇大郎进行擂争十盘棋第六局的比赛。这第六局与第五局间隔十个月,对局场选在神户六甲山中的“播半”旅庄。由于长时间来在玺光尊眼里我对局无论输赢都已毫无意义,比赛的事她早已不闻不问了。那时正值战败后不久,黑市买卖十分猖獗,小商小贩纷纷出动,电车里从来都拥挤不堪。为了奔赴对局场,我发须冒着酷暑在满员的电车里忍受很大的折磨才能捱到神户。
一想超这回该轮到为自己的事情而奔走,在离开黄野先生家之前,不得不搜肠刮肚地盘算,明天怎样才能准时赶到神户。
正当我大伤脑筋之时,读读新闻社的人不知从何处打听到我住在黄先生家中的消息,立即派人前来迎接我,并为我买好了去神户的二等车票。这可真是雪中送炭!由于已经无暇返回玺光尊那里,我便告辞了黄野先生。与读卖新闻社的人一起乘上列车,急速奔向神户。
翻开过去的报纸,可以读到读卖新闻社对当时情景的报导:“虽然早就决定继续进行擂争十盘棋的对避,然而吴氏的住所游移不定,浪迹难寻,与他及时联终绝非易事。就在我们通知家住关西的桥梁本氏与他商谈对局日期之际,吴氏住所就几经变更,先是从千叶县的某叮迁到北陆的金泽,又从金泽转到横滨;谁知横滨也只是蜻蜓点水式地落了下脚,旋即又移走他乡;后来派去寻他的人从片獭寄来书隹说在那里终于寻到了他,并与他商量了有关对局事宜。总之棋盘小神通广,落子总无常……………吴氏的行踪宛如他那独特的棋风,扑朔迷离,难以揣度。他真能如期赴约吗?我们十分胆心。那天,等到了约定的时刻,在神户车站拥挤的人群之中,只见一个身穿白色立领制服,胸有佩落青天白日徽章的人走了出来。吴清源来啦!吴氏终于神情端庄地出现在眼前。”
这篇报导中提到的青天白日徽章,确实是当年玺宇的徽章。总之,读卖新闻社也被狂傲的玺光尊要弄了很久,因此我与桥本宇太郎的对局日程才总也定不下来。对此,读卖新闻社曾经大伤脑筋。
昭和二十二年(1947)七月,间隔十个月之久的十盘棋第六局和第七局终于决定在神户六甲山中的甲阳园“播半”旅庄继续举行。
第六局我执白棋,我与棋坛生活阔别了十个月之久,而今又将粒粒文蛤握在手中,不禁深有感触。当我于盘前落座后,一想起我是从那千辛万苦的岁月中熬出来的,顿时心情格外沉稳,这一点就连我也自感奇妙!赁着这种心境我不急不躁,更无任何不安,一头扎进胜负之下的旋涡里,毫不旁骛。桥本宇太郎也是气力弃沛、剑拔驽张,全力展开了一场恶战。由于我的白棋对黑棋略有捕杀不净之处,最后,黑棋三目生,这样,桥本八段将“剩的一城”死死扼守住,总形势为我四胜三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