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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外的学生会干部干什么

2000-12-21

青年文摘·下半月 2000年9期
关键词:领事馆学生会饺子

斯 韧

学生会主席王跃进跟我来自一个省,并已在该校读了几年博士,当我奔波了几天仍然没找到房子住,我决定去找他。

次日下午,我来到图书馆亚洲部,看到王跃进正在一个角落专心地看一本大画册。见我走到跟前,他连忙合上书,但不失中国干部的那种矜持和居高临下:“有什么事?”

想找个地方住,要近,也不能太贵。你能帮一下吗?我找了两星期毫无结果。”

“你怎么也是这一套!”他说,“每个新来的人都是这一套!没完没了!先要到机场去接,然后就是帮着找房子,然后就是带着去买菜,然后就是教开车,有一点你没帮上忙就在前后骂你祖宗!你就是全帮了,他们一转眼就把你忘了,见面连个招呼都不打!”

我有点委屈。我不是忘恩负义的人,也没有得罪主席,为何如此铺天盖地地朝我撒气?但我只是笑笑,说:“那我走了,要是听说有谁找室友,请给我打个电话。”

王跃进第三天就打来电话,说是他的一个朋友毕业找到一份工作,要搬走我可以住到哪里。

这栋房子老旧,三层,藏在一片茂密的树林之后,特潮。长年累月住着9个从中国来的男性学生和学者,人进人出,从来没有空闲的时候。王跃进也曾在这儿受过一年洗礼,因为是单身中国学生聚集最多的地方,这里便成为学生会各类活动的策源地。我搬进去的时候,学生会的副主席张茅和司库王一龙都住在我的楼下。

包饺子

一眨眼就到了9月,国庆节快到了。对中国来的人来说,国庆是仅次于春节的重要节日,学生会是非组织活动不可的。领事馆分给学生会的经费也主要是用于国庆和春节。还是9月第一个星期,“唐人街”的电话就不断地响,问今年国庆节都搞什么活动。王跃进来跟张茅和王一龙开会,我在厨房做饭,也列席了,并出了点主意。最后决定搞一台舞会,并有猜谜、卡拉OK及其他小游戏,当然最重要的是吃什么。根据以往的经验,搞活动没有吃的是会被骂死的。因为领事馆的经费迟迟未到,无法大量从餐馆订饭,最后大家决定包饺子,惟一的难处是能动员多少同学来包饺子。学生会的3名干部,包括我,开始打电话,通知包饺子的时间和地点。

我们学校虽然不大,但也有近一百个中国学生,一百多访问学者,加上家属共有近四百人,又有些学生学者好邀请美国朋友,所以差不多要包五百人的饺子。就是一人给十个也得包五千个。主席就怕没人来。在国外当学生会干部没有报酬,没有任何权力,没有一点威慑力,所能靠的只是这些“离家出走”的国人的善良和怜悯。

国庆晚会是9月30日,29日晚上是包饺子的时间。我跟王一龙从中国城采购回来,见只有王跃进一个人在我们定的阁楼里来回走着,已经摆好的桌子上放满了准备放饺子的大铝盘。他脸上的表情很苦:“已经七点了,还没人来。张茅说是去买饮料,都一个小时了,不见人影!”

干一点是一点。我们三个人先包了起来。张茅快八点才回来,说是车抛锚了,还停在超级市场的停车场,要借王跃进的拖车卡。

“你自己的呢?”

“我今年没买。我跟楼上老方轮流买,他今晚去看电影了。”

“他不知道要包饺子吗?”王跃进大怒,“吃起来比谁都多,要干活了跑去看电影!我的拖车卡没带,明天再说吧。”

王跃进一脸的厌恶,无言,低头包饺子,花边挤得很好看。

陆陆续续来了几个女生,气氛活跃了许多。大家山南海北地聊着,王跃进脸上的线条被笑声软化了。

阁楼厨房里的冰箱很快就装满了,于是发动大家把饺子运回家。王跃进想到自己房东有一个硕大的冷冻箱,就打电话问能否存放学生会的饺子,房东表示没有问题。王跃进跟张茅拉着一后车座饺子回家。我们继续包,捎带着咒骂那些等着明天吃白食的同胞。

饺子快包完了,还不见他们回来,大家有些焦急。帮忙的人陆续离去,我和王一龙继续等。到11点半,料到事情不好,我们俩开车去王跃进家。走到半路,看到一辆闪着蓝灯的警车停在路边,我的心升到嗓子眼,警察告诉我们,有两个“东方人”坐在被撞的车里,救护车已经把他们送到医院去了。

我们赶到医院,冲进急救室。王跃进头部受了伤,包着纱布,有血迹渗出。我们在病房里坐了一会儿,正要走,看到王跃进微睁开眼:“明天别忘了把饺子拿去,给房东留一打,我答应她了。”说完就又闭上了眼。

又去看张茅。看不见有什么外伤,挺尸一样地躺在那里。呆了一会儿,看到他的眼皮在翕动,我们就连声叫“张茅”。但无反应,我们退了出去。

第二天,国际学生办公室给王一龙打来电话,请他到医院去一趟,说是张茅大概不是不懂英语,就是大脑神经受了什么创伤,一直有问无答。王拉着我去医院。

“张茅,给律师打电话了吗?”王问。

触电一样,张茅睁开了眼。

“他的电话是多少?”

“355—2768,给他打个电话。”张茅说完又闭上了眼。

“没问题。”王说完就拉着我退了出来。“让他继续表演吧,伤越重,保险公司赔得越多。”

当天的国庆晚会开得很热闹。说到王跃进因公负伤,大家唏嘘了几声,就又开始大吃大嚼了。在美国可以免费吃饭而且吃得饱吃得可口的时候并不很多。

一起受的伤,王跃进连车伤带人伤总共得赔款一万美元。张茅一直不说自己从保险公司那儿得了多少钱,但他不久就买了一辆新的本田轿车,成为本校中国学生学者里第一个买新车的人,很久都是大家议论的话题。

事关中国主权

不久,王跃进借着领事馆来放电影的时机提出改选,理由是车祸后他一直感觉不好,而且做实验太忙。他竟连招呼都没跟我打就提名我为候选人,结果可想而知——我获全票当选。

在美国,只要你想当干部就能当上,不需要任何表现,我自小学就不能从中自拔的干部梦算是圆了——我现在是大学学生会的主席了。要是在国内当干部也这等容易,我大概也不会到美国来了。

新官上任三把火,在美国没什么好烧的,便向大伙儿发誓编一本中国学生学者花名册,以便大家互相联络和沟通。在我之前已有好几任主席,没有一个到期满交班时编出花名册的,可见在海外当干部之艰辛。

这天去学生中心的书店买书,突然发现大厅里挂着很多外国国旗,其中还有国民党的青天白日满地红,很扎眼。一种无名火蛇一样在心里窜动。马上给张茅打电话:“在校长楼前等我。”

“我们找校长谈谈本校学生中心悬挂台湾省旗的事。这违反了中美建交的原则,是对中华人民共和国的侮辱。我代表中国学生学者联谊会向校方提出强烈抗议。”张茅英语不错,一席话说得女秘书目瞪口呆。

“请两位先生先坐,我去向校长通报。”十分钟后,校长的秘书从很厚的门后出来:

“对不起,校长今天很忙,他已委托副校长詹姆士与你们交谈,请跟我

来。”

“我们非见校长不可!”我说。

女秘书又无奈地走进校长办公室。“校长今天的确没有时间。明天中午12点到12点半他可以见你们。”

我点头,张茅却使出一毒招,说:“校长能接见多少中国学生学者?我们一共有两百多人。”

女秘书像马蜂蜇了一般从椅子上弹起来,“对不起我要请示一下校长。”

出乎我们的意料,校长亲自出来了。他先和我们握手,然后歉意地说,他在与学校董事会的成员开会,的确不能与我们交谈,但他很高兴明天能与我们见面。他接着说他理解我们的不满,明天可以派代表来,由于会议室不大,最好不要超过10个人。

这不是中国学生会第一次就中国主权问题与校方打交道,但却是最成功的一次,被传为佳话。校长在会后给我们的信里写道,他保证尽一切努力加强校方各级管理人员的外交政治知识,不再犯类似的错误。

张茅把原信放入一镜框,挂在他卧室的墙上,号称是他在美国的第一张毕业证。我们把信复印了给领事馆寄去,受到特殊嘉奖——教育领事专程来加放两场电影。

催讨录像机

王跃进跟我交班时郑重其事地告诉我,学生会的录像机在王一龙那儿。另外,他手头还有许多领事馆寄来的录像带:“你最好把录像机和录像带都收回来,我听说他只是有选择地借给个别女生,男同学都特有意见。”

我几次到楼下王一龙的房间里聊天,都没有看到录像机,这天吃饭的时候,我先让他吃我的拿手菜麻婆豆腐,然后说:“老王,化学系有个访问学者想借用一下录像机,要是别人用完了告我一声,我让他来搬。”王一龙的脸突然皱成苦瓜皮一样:“谁要借?怎么不直接给我打电话?”

“我下午在图书馆碰上他,他顺便问了一下。”

“要借得排队,现在已经排到明年春节了。”

“一次可以借多长时间?”还是盛夏,春节还早着呢。

“两个星期。”

“我看一下名单行吗?”

“名单在我实验室里,回头我给你拿。”

王一龙一直没有给我什么名单。我也再没要。

这天从学校回来,看到房前停着警车。警察走后,王一龙来到我们的公共厨房:“我的房子被盗了。”“都丢了什么?”“录像机和录音机,其他没什么值钱的东西。”

警察没有发现什么线索,这宗盗窃案也就不了了之了。事后有人说这不过是王司库贪污学生会录像机的伎俩,还有人说在一位女生那里见到了那台东芝录像机。我不敢肯定王一龙有这么坏。给国内灾区人民捐款时,他写了一张50美元的支票,是本校捐款最多的人。不过王一龙很快就转学了,他交账时我们发现他每次去机场都给自己报销10美元汽油费,其他同学都是尽义务,没有人提出报销。毕竟是学财会的,账做得极好。

花名册编出来了,在一次放电影时发给大家,竟受到在场同胞的长时间的鼓掌。还组织过一次郊游和野餐,亦得到好评。最受欢迎的是我“成立”的义务车队,队长是张茅。任务是每两出动一次,拉带没有车的同学外出买菜和购物。车队最多的时候有10辆车,差不多每次都有四五辆出动。张茅次次都来,本田新车打头,挺壮观。获益最大的是刚来不久和不敢学开车的女生。我最大的遗憾是她们当中没有一个爱上张茅的。

我这段当干部的经历是我的简历上一个特亮的光点:每次面试一个新工作,面试人差不多都要让我讲讲这是怎么回事。一讲起来我就收不住。

(杨永萍摘自《年轻人》2000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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