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朵在楼道里穿行

周晓枫

我的当代文学老师常把最先锋的文学及时传达给我们，那年诗歌正主张无意识创作。不过我对此有点不以为然，文学丧失了由衷的抒情和表意，变成文字游戏式的拼凑，它还能是文学吗?

这天上课，老师要我们去做一个实验。把全班同学分成四组，第一组写一个问题，第二组写一个主语，第三组写出地点，最后一组写一个动词。各写各的，不互相商量，然后把字条折起来分别放在四个纸盒里，由老师任意抽取，再将它们拼凑起来。我想这和我们平常玩的没什么两样，只不过文雅一些罢了。那时我们经常凑出的是，“李某某在牙缸里洗澡”，“王某某在暖气上做体操”之类，用来相互取笑。

我们很快就完成了任务，然后就是老师的事儿了。最初的几句挺有趣：“什么时候回家?土豆在黑板上飞翔。”“怎样才能永恒?灯在宫殿里打电话。”每公布一条诗句，全班就响起一片哄笑。

很快就出现了那个年轻时都感兴趣的问题：“爱是什么?”我们都饶有兴趣地等待着答案。

老师看着手里的字条，愣住了，他忽然转过身，激动地写下一行板书：“爱是什么?花朵在楼道里穿行!”喧哗停止了，全班一片寂静。我想我们被骤然而降的巨大美感所袭击了。我们不敢说话，心颤动如蝶翼。黑板上的每个字仿佛都闪着柔和的光芒，我相信这是神写给我们的诗。

好像从那节课以后，我不再尖刻地批判那些诗人了。随你怎么写，我只要聆听最好的感受。甚至不仅仅是对文学的态度，还有译多其他的事情，我觉得我宽容了。因为当我从灰暗幽长的宿舍楼道走过，仿佛真的看见了精美的花朵正沿着和缓的气流穿行而来，芳香很快把我浸透。

(芳菲摘自《北京青年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