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虫杀手

●伊 格/文●赵 磊/图

卓一夫因林天成之死被控纵火杀人罪,警方已将他拘捕,并且不允许保释。

林天成是新界的一名农场主,他的别墅被人点燃,大火熊熊,浓烟滚滚,全家人被烧得鬼哭狼嚎,除了妻子因为被及时抢救捡了一条命之外,全家人老的、小的,上至主人,下到仆人,全都成了火中鬼。

林天成的妻子虽然侥幸生还,眼睛却被浓烟熏坏,成了一名双目失明的可怜寡妇。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林天成的儿子林祖成远在英国读书,逃脱了这场家庭灾难。

大火发生后,警方迅疾以涉嫌纵火杀人的罪名拘捕了卓一夫。

原来,林天成生前因为新界的一块地皮曾与卓一夫产生争执,卓一夫恼羞成怒,威胁林天成。林天成早知卓一夫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为防不测,他不作声色地将卓一夫的话录了音,交给一名远房亲戚保管。这盘录音带成为警方起诉卓一夫的重要证据。

卓一夫却不以为然。放火的人不是他,是他雇佣的一名持法国护照的唐人街地痞流氓,大火起时,他已经狞笑着登上了航班,鬼才知道他又去了什么地方。而卓一夫自己有充足证据让法官和陪审团相信,事发当晚,自己不在现场

的确,那天晚上,卓一夫的别墅中举办了一个小型酒会,三十多名嘉宾前来助兴。灯光美酒中,年过半百的卓一夫搂着年轻漂亮妖艳的妻子如花非常狂妄地说:"林天成是个大傻瓜,敢和我作对,我看他是活得不耐烦了。我在江湖上混了几十年,不是吓唬两句就完事的。"

果然不出卓一夫所料,法庭以证据不足宣布将他当庭无罪释放,不过他并没有因此而欢欣万分,因为他派往英国去斩草除根的手下从英国打来越洋电话:"大哥,林天成的儿子林祖成在英国神秘地消失,不知去了什么地方。"

这个消息让卓一夫有些寝食不安。

他的妻子如花也有些恐慌,她问道:"他会不会找我们算账"

卓一夫有些发虚却故作凶狠地回答道:"天堂有路他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找还找不到他呢,他却自己送上门来了。"

如花仍感到一丝寒意:"他在暗处,我们在明处,你怎么知道他在哪里"

卓一夫阴险地嘿嘿干笑两声,胸有成竹地说道:"林祖成回到香港的第一件事肯定不是复仇,而是探母。我已经派人在医院监视他的母亲,只要他一出现,立刻让他身首异处。"

他停顿了一下,做了一个砍头的动作,然后从紧咬的牙根里挤出几个字:"此人不除,后患无穷。"

林祖成的头脑甚至比他死去的父亲还要聪明一百倍,当他在万里之外的英国知道家中发生灾难时,他的第一感觉不是悲伤,而是感到一种死亡的威胁

他顾不上整理行装,没有和任何人说一句道别的话,便匆匆地登上了飞往香港的航班。飞机轰鸣着飞上蓝天时,他再也不能控制自己的泪水,在机舱内嚎啕大哭起来,以至于这架波音737飞机内的所有空中小姐都围在了他周围,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手足无措,目瞪口呆。

没有一个人能够了解这个年轻人的内心世界,他在躲避凶险,逃避灾难。同时,他也在选择凶险,迎接灾难

到达香港后,林祖成既没有去医院探望双目失明的母亲,也没有找卓一夫的麻烦,而是像谜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愈是平静就愈让卓一夫心惊胆颤,像他这样老奸巨猾的江湖老手,不怕对手的义无反顾和血气方刚,最怕对手像他一样沉着而精于算计。

他感到一种潜在的危险。

卓一夫的别墅中一天24小时有人警戒,他外出时有精干的持枪保镖将他围在中心,他甚至扬言:"没有人能够接近我,除非他希望自己的下场像海滩的破鱼网一样。"

这个老家伙不信任任何人,他觉得能够始终忠诚于自己的东西只有两样:子弹和妻子如花。

如花是一名苗族少女,比他小30岁左右,那是在一次大陆云南之行中,卓一夫在苗山深处遇到了如花,他立即被如花的年轻与美貌所迷倒,那是一种自然的、富有野性的美,让人魂不守舍,神魂颠倒。卓一夫千方百计地把这个美人儿弄到了香港,作为自己的娇妻。

长在山林的如花对昆虫情有独钟,即使在香港。她在后院里有一个密封的大木盒,里面养着一些从苗山里带来的昆虫。

老夫少妻自然不会般配,如花只是因为贪图卓一夫的金钱权势才和他结婚的。这个女人不是什么省心的主,她性格狂野,生活放荡不羁,表面上她哄得卓一夫飘飘欲仙,暗地里她恨死了这个干瘪的老头儿,她要纵情享乐,她要挥霍青春。

她偷偷养过几个情人,这段时间卓一夫惶恐不安,很少见她,这倒给了她自由的空间和时间,她认识了一个叫阿健的年轻人。

阿健打"司诺克"台球打得很棒,人也长得帅气、高大、强壮。他与如花很快坠入爱河,俩人在肉欲的欢愉中不能自拔,如花第一次痛快淋漓地感到了做女人的滋味,她为之而深深陶醉,她要留住青春,留住快乐,为此她不惜做一切事情。

一天,俩人在阿健的住所里幽会,有个陌生的男人在玻璃窗上探头探脑地朝里面望了一下,便立即离去了。

这引起了阿健相当大的恐慌,他马上站起来,一边匆匆地收拾东西,一边对如花说道:"走,我们得马上离开这里"

如花冷冰冰地看着阿健,末了,她嘲弄地冷笑了一声,突然说道:"阿健,不,林祖成,不用躲藏了,那个人不是卓一夫的手下。"

他一怔,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是林祖成"

"我知道你是林祖成,就如同你知道我是卓一夫的妻子一样。我在卓一夫那里见过你的照片,我知道你的故事,也知道你为什么隐藏在这里。你假扮阿健接近我,只不过想从我的身上找到除掉卓一夫的机会。"如花冷冷地说着,没有一点表情,她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抱住了林祖成,用一种哀怨甚至是哀求的口吻说道:"答应我,永远爱我,永远不离开我,我帮助你报仇。"

林祖成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他坦然说道:"我仇深似海,法律不能帮助我,我只有靠自己,你能帮助我,我一定答应你的条件,而且--"他停顿了一下,用一种深情的目光望着如花,继续说道:"而且这么长的时间和你在一起,我喜欢你的狂野、率直和美丽,我必须告诉你我真实的情感,你是一个很特殊的女孩,我爱你。"

如花的脸上绽开了灿烂而甜蜜的笑容,她紧紧地依偎在林祖成宽广的怀中,竟然幸福地啜泣起来……

知己莫若枕边人。

如花对自己的丈夫卓一夫最熟悉不过了,这个五十多岁的糟老头子手下兄弟众多,平日里威风凛凛,凶悍阴险,是一个外人不敢惹的大老虎,可是他的内心深处却胆小如鼠,怕死怕得要命。他不相信任何人,提防着任何人,子弹上了膛的手枪总放在他的枕边,要想杀他还真不容易。

不过如花有自己的想法。

一天,卓一夫心血来潮,叫人找来如花。如花浓妆艳抹地出现在他的面前,醉人的香气已让老家伙心花怒放。

如花将自己丰腴柔软的身体贴在他的身上,拿出一条用红丝线串在一起的镂心象牙球项链,甜甜地说道:"这是我们苗族的吉祥护身之宝,你戴上它会逢凶化吉、遇难呈祥……"

晚上,疲惫的卓一夫沉沉地睡着了,挂在他胸前的象牙球发出一阵阵奇异幽香,他的周围被这种浓郁的香气所笼罩,使人如幻如醉。

躺在一旁的如花轻轻地推了卓一夫两下,见对方没有反应,知道他已熟睡,便在黑暗中翻身起床,穿好衣服,悄悄地走到后院。

她取出那个密封的木盒,打开盒盖,一个黑乎乎的小东西急不可耐地爬了出来,它好像对那股奇异的幽香很感兴趣,径直爬到了卓一夫的卧室、床上、身上。

卓一夫猛然间觉得脖子上剧痛,醒来用手一摸,是个软乎乎的东西,他大叫:"这是什么熓裁炊西咬我"

如花冷冰冰地出现在他的床前:"毒蜘蛛,苗山的百毒之王,被它咬了,百步之内便会死掉。它喜欢一种香味,那香味发自你脖子上的那串项链。"

"你,你为什么害我"

"为了林祖成。"如花的声音并不高。

但那声音却像炸雷一般惊得卓一夫魂飞天外,他想摸枕边的手枪,却动弹不得,他想叫,喉咙里却发不出一点声音,他知道,死神已经降临……

选自《中外故事》1999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