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罪碑

●李春荣/文●岩 东/图

一、平叛建功

唐朝中期,发生"安史之乱",唐玄宗逃出长安,向西而行。在国家危难之时,唐玄宗的儿子唐肃宗继位。唐肃宗在几位名将的支持下,奋力平叛,终于把"安史之乱"平息了下去。

在平叛过程中,有一个著名的蒲津大战。

当时,叛军已经占领潼关,把京城长安的门户卡死,长安十分危险。唐肃宗与几位大将商议,大家都认为,要保长安,必须先把潼关夺回来,但是,潼关是一座临山靠河的古城,历来是易守难攻。现在叛军已经占领潼关,且处在胜利的情绪之中,士气很高,而唐朝军队因节节败退,士气低落,要重新把潼关夺回来,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大将们议论了半天,终于议出一个巧收潼关的办法。潼关向北行四十里是蒲津关,蒲津关也是一座临河的古城,也被叛军占领。但是,叛军对蒲津关不重视,没有派主力守城,只让一部分杂牌军在守城,战斗力不强。所以,唐朝军队应抓住这个弱点,乘夜行动,先把蒲津关攻下来。然后,军队乘船沿黄河而行,突然从潼关登岸,打叛军一个措手不及,即可将潼关攻下。

攻城方略有了,可是,派哪一位将军去带兵攻城呢熖扑嘧谖难了。有几位将领很勇敢,但年岁大了;有几位年轻的将军,经验不足,取胜的把握不大。所以,唐肃宗沉思半天,也没有想好可靠人选。

正在唐肃宗为难时,中年将军刘荣站了出来,对唐肃宗说:"万岁,请您不要再迟疑了,微臣刘荣愿承担攻城任务,请万岁恩准。"唐肃宗看了看刘荣,他心中明白,在中年将领中,刘荣是一条硬汉子,他很勇猛,敢冲敢杀。但是,刘荣性格粗莽,遇事往往头脑不冷静,粗暴简单,容易把事情办坏。所以,唐肃宗久久不言语,心中很矛盾。刘荣见皇上犹豫,又说:"万岁,事关国家危亡,请万岁准微臣带兵攻城,微臣愿立军令状。若攻不下潼关,请万岁将我斩首。"

唐肃宗这才说:"我封刘荣为大将,统帅精兵三千,袭击蒲津,偷登潼关,迅速取胜。"刘荣领令,正要走,唐肃宗又问:"将军还有什么交代"刘荣说:"万岁,我若战死沙场,别无挂念,只是有个儿子刘玉才十二岁,只求万岁恩赐,给他一口饭吃即可。"唐肃宗说:"你放心去战场,家事由我关照。"

刘荣带兵很快便把蒲津城攻下。然后,马不停蹄全军乘船沿黄河顺流而下。潼关守军还没接到蒲津失守的消息,以为唐军不会攻潼关。就是攻潼关,也只能从西边垣上攻击,不会从黄河上攻潼关,所以,重兵全布置在潼关西边垣上,河岸基本没兵。刘荣下令迅速登岸,占领了潼关东门。潼关叛军这才反应过来,可已经迟了。刘荣指挥唐军猛攻,很快把潼关夺了回来。

潼关夺回后,叛军元气大伤,长安也得到保护。刘荣立了一大功,连升三级。后来,叛军全部被消灭,唐肃宗又任命刘荣为潼关总督,成为河南、陕西、山西沿黄河地区的最高官员,权力很大。

二、骄子横行

刘荣只有一个独生儿子刘玉。小时候,刘荣就非常娇惯儿子。因而,刘玉从小就养成了一种骄横的性格。他要干什么就干什么,谁也阻挡不住。刘荣平叛立功受唐肃宗嘉奖之后,刘玉觉得父亲为国立了大功,又当了大官,更觉得自己不一般,比过去更加骄横,成了人们十分厌恶的一个小霸王。

刘玉长到十七岁时,不但骄横无比,而且变得很冷酷,很凶残。平时稍不顺心,就把同伴打得鼻青脸肿。同伴敢说他一个不字,他便会把同伴打个半死。对于刘玉的骄横与凶残,官员们都知道,也都很气愤。但是,他们又都害怕刘荣,怕得罪了刘荣被罢官,故没有一个人敢在刘荣面前说刘玉的不好,甚至为迎奉刘荣,竟违心地在刘荣面前夸奖刘玉,讨刘荣喜欢,这样,就更助长了刘玉的骄横与霸道。

有一天,刘玉带着几个狗腿子走出潼关城,向北渡过黄河,直朝蒲坂县而来。走到王家庄时,有一个年轻美貌的少女坐在家门口的石台上纺线。刘玉看见了,心里痒痒的,便上前调戏少女,对少女说:"别纺线了,跟我去蒲坂城走一趟,我会给你银子,让你吃好的,比纺线好多了。"少女见刘玉一脸邪气,知道不是个好东西,冷冷地说了一句"走开。"便把纺线车一搬,走回家,并把门从里边一关。刘玉骄横惯了,怎能容忍遭人冷落,于是喊道:"好个女子,赏你脸你不要,竟敢对我刘玉冷落,快开门,乖乖跟我走。"少女在里面回道:"好个强盗,如此无礼,快滚开吧!"刘玉一听,恼羞成怒,对几个狗腿子说:"这小女子不知天高地厚,不知我刘玉的厉害,你们去把门打开,把她绑起来。"刘玉话音刚落、狗腿子们便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很快把门打开,冲进少女家中。这时,家中只有少女与六旬的奶奶,奶奶见来者不善,人又很多,连忙让少女躲起来,自己上前拦住刘玉一伙说:"怪我孙女说话失检,得罪了你们,我代她给你们赔个不是,别抓她了,你们走吧。"刘玉说:"你说的比唱的还好听,这不行,我们要人。"说着,把老奶奶一推。老奶奶趴在地上,又抱住刘玉的一条腿,苦苦哀求说:"我孙女年幼无知,不会说话,冒犯了你,求你高抬贵手, 不要抓她。"刘玉骂道:"死老婆子,快滚开。"说着,一脚把老奶奶踢倒在地。老奶奶脸上碰掉一块皮,鲜血直流。但她护孙女心切,又忍疼爬过来,抱住刘玉一条腿,再次苦苦哀求:"大老爷,求你发发慈悲,可怜可怜我们,不要抓我孙女。若一定要抓,把我抓去好了。"刘玉哈哈大笑:"你这老婆子真是骚货,我是看上你的孙女长得好,才要把她抓去,你个死老婆子,一分钱不值,我要你干啥"说着,伸手抓住老奶奶的胳臂,用力一甩,竟把老奶奶甩出两丈多远,甩在一个石柱上,只听老奶奶"哎哟"一声,再不动弹了。一个狗腿子走过去一看,大吃一惊说:"不好了,这老婆子死了,咱们快走"刘玉走过去,用脚朝老奶奶一踢,说道:"真死了。"狗腿子说:"这可怎么办"刘玉哈哈大笑道:"这有什么难办的,死一个农家老婆子,和死一条狗差不多。去两个人,把她扔进深沟算了。"两个狗腿子把老奶奶拉走了。刘玉对其他两个狗腿子说:"赶快搜,把这个家全搜遍,一定要把那女子搜出来。"狗腿子们便搜起来。不一会儿,从房间的柜子下边把少女拉了出来。少女见奶奶已被打死,猛咬狗腿子一口,大哭大喊道:"你们这伙恶鬼,你们打死我奶奶,我也不活了,和你们拼了"哭喊着,猛一冲,扑到刘玉身上,连咬几口,刘玉没防备少女会有这一着,急忙挥拳对付,把少女打昏在地。

三、以权乱法

说也真巧,就在刘玉横行乡里,打死老奶奶、打昏少女的时候,蒲坂县令王子安正好因公从王家庄村东走过,有人便拦住了王子安,报告刘玉正在村里行凶杀人的事。王子安一听,大怒,叫道:"这成什么体统,大白日行凶杀人,这还了得,马上捉拿。"但是,当手下人告诉他这个刘玉是刘荣的儿子时,王子安又犹豫了。他在想,刘荣是总督,是蒲坂县的顶头上司,自己若惹下刘荣,刘荣会饶了自己吗熛亓疃了事小,还会挨打坐牢。但又一想,自己是蒲坂的县令,是蒲坂百姓的父母官,看见大白日行凶杀人,不管不问,又怎么向蒲坂老百姓交代呢熕记跋牒,最后还是决定,先把刘玉抓起来,再向刘荣说明。

王子安走到村子里,大声喝道:"大白日行凶杀人,如此胆大妄为,目无国法,给我立刻抓起来。"不料,刘玉却满不在乎地说:"王子安,别在这儿装腔作势,没人害怕你。"王子安气得脸都白了,大声吼道:"刘玉,你不要太目中无人,你在蒲坂县横行不法,我就要管你。"刘玉却哈哈大笑:"王子安,我知道你是蒲坂县的七品芝麻官,算什么,还不是我父亲一句话吗熞你当你就是蒲坂县令,有点小权;不要你当,你不过是一个平民,屁权也没有。"王子安见刘玉越说越不像话,把牙一咬,对衙役们下令:"一齐动手,把这个刘玉抓起来。"不料,王子安话音刚落,刘玉也向他的狗腿子下令:"给我打,把这伙衙役打走,让他们知道我刘玉不好惹。"于是,衙役和狗腿子们便打了起来。打了一阵,王子安看衙役们个个缩手缩脚,不敢狠打,而狗腿子们却凶狠无比,猛打衙役,眼看衙役们个个受伤,支撑不住了,王子安才不得不把牙一咬,大声吼道:"衙役们,给我狠狠打,打死刘玉,我王子安负责,不关你们的事。"这一吼,衙役们的胆子才大了,劲也上来了,怒吼着朝刘玉扑过去,很快把刘玉打倒,又痛打一阵,直至刘玉不哼不动了才停手。王子安走过去一看,刘玉已被打死。

打死刘玉,王子安自知闯下了祸。但是,王子安也豁出去了,他想,刘玉这样横行乡里,无法无天,草菅人命,打死他罪有应得,我不等他刘荣找我,我去找他刘荣,把事情说清楚,看他刘荣怎么办

王子安没有回县衙,回转头,直接就去潼关总督府求见刘荣。王子安把刘玉打死老奶奶、打昏少女及衙役打死刘玉的事说了一遍。刘荣没等王子安把话说完,便把桌子一拍,眼瞪得斗大,口里喷着唾沫星子吼道:"王子安,你好大胆,竟敢下令让衙役打死我儿。"王子安说:"总督大人,我没有胆量打死你儿,只是你儿太无法无天,他横行乡里,打死老奶奶,又拒捕,起了冲突方被打死了。"刘荣说:"我儿打死老奶奶,不管算什么罪,还有我这个总督顶着,关你王子安什么事,你为什么打死我儿"王子安说:"我是蒲坂县令,老奶奶是蒲坂县民,你儿在蒲坂县打死蒲坂县民,我这个县令就要管,就该管。"刘荣说:"王子安,你这个县令是我委任的,我不委任你,你能管吗"王子安说:"你儿行凶之时,你委任我做蒲坂县令,我当然要管;你现在不委任我了,把我革职,我便不管了,我回家去当平民。"刘荣见王子安不示弱,恼羞成怒,突然向身边衙役下令:"把王子安推出去斩首。"王子安大惊,立刻叫道:"你凭什么斩我,依据哪条法律"刘荣说:"我就凭这个总督,你打死我儿,我就要斩你。"说着,又向衙役下令:"把王子安推出去斩首。"衙役们觉得不该杀王子安,所以嘴上应了,却不动手。刘荣大怒,吼道:"哪一个不动手,把哪一个也斩了。"这样一来,衙役们无奈,才把王子安推出去杀了。

四、法办功臣

刘荣杀死王子安后,引起蒲坂县老百姓的愤怒,大家联名写状子,推举代表进京城,直接向皇帝唐肃宗告状。唐肃宗害怕蒲坂县百姓起来造反,只好把状子转给刑部,由刑部调查办理。

当时,刑部几个大员一齐来到蒲坂县,认真调查,把刘玉的罪行查得一清二楚。认为王子安身为蒲坂县令,应当为民作主,刘玉拒捕,反打衙役,衙役自卫打死刘玉无罪。刘荣杀死王子安,是挟私报复,应判死罪,只有这样才能平民心。

刑部的报告送给唐肃宗后,唐肃宗看了几遍,一直没有言语。他明白刘荣纵子行凶,十分可恶;刘荣杀死王子安,更是无法无天,应当将刘荣严惩。但是,他又想到平叛时候,如果没有刘荣自动请战攻下潼关,不知何时才能把叛军平定,刘荣是一个功臣啊犓想了两天,最后才想出一个折中处理办法,不杀刘荣,将他的潼关总督职务撤掉,改任一个地方小官。

不料,唐肃宗的决定发布后,引起朝野轰动,蒲坂县老百姓不服,又联名上告,朝廷的许多大臣也纷纷向唐肃宗上奏,陈述必须对刘荣严惩的理由。

有个大臣名叫贾至,他上书唐肃宗,在书中写道:"圣明的君王治理国家,镇压叛逆,首先必须严肃法纪,尊崇信义。汉高祖刘邦初入关中,约法三章,明令杀人者处以死刑,他言出必行,给后人做出了榜样。现在刘荣身为潼关总督,不能自作表率,反而挟私报复,擅杀官员,实在是罪责重大,杀死亦不足抵罪。为国效力、功勋显赫的将领很多,倘若功臣犯罪可以免予死罪,那么必定会纵容有功的人目无国法,为所欲为。如果这次宽赦刘荣,将来有功臣犯罪诛杀,那就明显表示法令不一,会引起群忿。如果怜惜一个刘荣而使大量的人去玩忽法律,终至不得不严加惩处,那损失之大就无法估量了。对于这样一个犯罪的总督,怎么能够不从大局着眼,按照法律判呢煼律是先王制定,世代相袭的,陛下千万不能发一时怜惜之心而违背法制。"

唐肃宗看了贾至的报告,沉思片刻,专门把几个重要大臣一齐召进皇宫,让大臣们议论,大臣们议论了一阵,都对唐肃宗说:"法律既定,人人必遵,虽是帝王也不能违背,以刘荣为例,如果皇帝不杀他,将把法律置于何地煱鸦实鄣耐严信誉置于何地熛韧醯於ɑ业,陛下承袭治理,刘荣不是你陛下一人的罪人,是整个国家的罪人,先王制定的法律,陛下怎么能轻易改变呢"唐肃宗听从了大臣们的意见,将刘荣判处死刑。

刘荣被处死后,唐肃宗又下旨,给刘荣立一个"功罪碑",他对承办人说:"把碑文写好,刘荣的功,一定要写清,他获得的奖赏也写清;他犯的罪,也一定要写清,受的惩罚也写清。"

刘荣的"功罪碑"立起后,看的人很多,对人们的教育也很大。从此,人们知道有功必赏,有罪必罚,不能因有功而犯罪。特别是一些恃功骄傲的人,再不敢以有功而胡作非为。

选自《山海经》1999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