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藏玛尼地震现场考察纪实
2000-06-13唐召明
唐召明
中国地震专家近日在京宣布了一项西藏玛尼地震地表科考的重要成果。该成果将为青藏高原及其周边地区大地震动力学研究,以及我国地震预测预报发挥积极的作用。
中国地震局徐锡伟、薄万举、侯康明、曹忠权4名青年地震专家,去年9月至10月在极端艰苦的条件下,纵横跋涉近万里,历时一个半月,对1997年发生在西藏藏北无人区的玛尼地震进行了首次科学考察。科考表明,藏北无人区玛尼地震地表破裂带位于玛尔盖茶卡湖北缘的地震断裂带上。这条总体上近于直立的断裂带是玛尼地震的发震断层。玛尼地震地表破裂带沿北东东向分布。它全长120公里,规模巨大、现象丰富,由一系列左旋剪切断层、地裂缝、鼓包等斜列而成。考察还表明,这里曾在1973年6月14日、7月11日发生过两次里氏7.3级左右的地震。这为以后判定我国大陆大震的发展趋势提供了模拟试验的科学数据。
1997年11月8日,西藏藏北无人区玛尼发生7.9级地震,这是90年代发生在中国大陆内部震级最大的一次地震。为此,实地调查其地表破裂的几何学和运动学特征、发震断层的长期活动习性、大地震的复发行为,以及与此相关的块体运动学图像等,对判定未来大震形势都有十分重要的意义。在西藏藏北无人区科考团组委会组织下,中国地震局徐锡伟等4名青年地震专家组成西藏玛尼地震考察小组,于去年底勇闯无人区。他们克服了高寒缺氧、陷车、迷路等种种难以想象的困难,胜利地完成了科考任务,取得了宝贵的地震资料,被中国地震局授予“地震科考勇士”的称号。
藏北高原无人区平均海拔4500米以上,它夹在昆仑山、唐古拉山和冈底斯山之间,东西长1200公里,南北宽700公里,是迄今地球上尚存的极少数几块自然生态保持完好的大陆之一。经过我国科学工作者多年的努力,这里已逐步揭开了神秘的面纱。
蜀道难,无人区路更难
青藏高原素以“地球第三极”著称,已成为当今地学界研究的热点之一。发生于藏北无人区的玛尼大地震自然引起了国内外地震科学家的极大关注。法国宇宙科学研究院、美国麻省理工学院、加州大学、美国行星和地球物理研究所、劳伦斯国立年代学实验室等纷纷来电来函,要求与中国地震科学家一同考察地震现场。
美国加州大学教授派泽还利用卫星雷达干涉技术,初步获得了玛尼地震地表破裂的长度、左旋水平位移量等参数,但因缺少地震现场资料而无法验证其结果的正确性。在这种情况下,作为中国年轻一代的地震科学家徐锡伟和同伴们感到有责任、有义务、有能力承担起这项重任。为此,他们提出申请,要求对玛尼地震进行现场考察。
在西藏藏北无人区科考团组委会组织下,参加这次科学考察的中国地震局青年专家有地质研究所博士徐锡伟、第一地形变监测中心研究员薄万举、西藏自治区地震局副研究员曹忠权和兰州地震研究所博士侯康明。此外还有西藏自治区地矿厅的教授级高工巴登珠。
藏北无人区对于他们真正考验,是从离开双湖特别行政区开始的。科考队第一天便出师不利,只走了8公里,东风牌卡车就陷入近几年干枯的湖底淤泥中,进退两难。用丰田牌吉普车,前拉后拽也无济于事,且轮胎越陷越深。森林公安处的队员乘北京牌吉普车赶回双湖求救。3位司机用千斤顶和枕木顶车,其他人员到处拣石头填到车轮下,一点点地将车身抬起。终于等来了从“双湖”开来的救援卡车,蓝色丰田牌吉普车急忙调头让路,一不小心掉进泥潭,动弹不得。大家决定:先将东风牌卡车救出险地。然后,再救丰田吉普车。结果是一波未平又起一波,营救车刚将东风牌卡车拖离泥潭,却又掉进后面一个更大更深的泥沼中。直到晚上8时,才最终将两辆车拉出泥沼,科考队只好返回出发地点。
由于无人区地表含有水分,加上近几年全球气温回升造成了无数沼泽陷阱。科考队在本来没有路的无人区行进,前往地震震中区也就充满艰辛。他们再次离开“ 双湖”后,越往北走,陷车的次数也就越多。除了有一天顺利前进了100公里外,其余每天只能走二三十公里。 还有一天只走了30来米,几乎是在原地打转。科考队员不仅要克服高原反应,还要为陷入泥潭的车辆搬石头来垫车和推车。平均每人每天搬运用于垫车轮的石块约有1立方米,所付出的劳动绝非平常所比。在离开“双湖”后的第5天,曹忠权开玩笑说:“这几天大家搬的石头,够在这里造一所房子了。”
轻装前进,冒险一搏
10月1日是建国50周年大庆,收音机里传来了江泽民总书记举行盛大阅兵仪式的实况。这支由12位勇士组成的藏汉族队伍,也以特殊的方式庆祝着这一盛大节日:搬石头、挖泥巴、推车……向沼泽宣战!由于头一天,4辆车全部陷入泥沼,不得已,科考队当时只好就地安营扎寨。从早晨8时到下午3时半,共推进了3公里,陷车3次,最后累得实在没有力气了,这才停顿下来。巴登珠和徐锡伟当即四处探路,发现到处都是沼泽,觉得这样走下去,一个月也到不了目的地。
卡车上装有全部的生活补给和汽油,没有卡车,就等于失去了后勤保障。但要完成既定的科考任务,唯一可行的办法是派少数人只带少量的两桶汽油和食品,分乘两辆小车轻装前进。此地距离玛尼地震的地表震中还有288公里的路程,科考组决定冒险一搏,因为此时已别无选择。 车变轻了,陷车的次数少了许多。但人少了,一旦陷车,每个人的劳动强度却增加了。在确旦错西南,当丰田车陷于一片沼泽地后,只能将四轮用千斤顶顶起,用石头垫高,直到第二天凌晨大地冻硬时才脱了险。“吃一堑,长一智”,后来 在巴毛穷宗,他们的车每次过沟或沼泽地,都先用冰镐试探,找到可靠地段后再通行。
无人区白天的气温在零下10度左右,晚上则降至零下25—30度。科考队员的耳朵冻掉了皮,皮鞋永远是湿的,冻的脚趾头发痛。更难受的是晚上睡觉,一米七八的汉子必须蜷缩在1.3米的“丰田旅馆”车里。最不情愿做而又非做不可的是早晨起来穿鞋,那时的鞋被冻的梆梆硬,非得用铁锤敲软后才能伸进脚。而一伸进去,又好像掉进了冰窟窿。所以每天起来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围着两辆考察车转圈,使冰冷的脚恢复知觉。在便携式卫星仪的导航下,考察组人员历尽千辛万苦,来到了玛尼地震的极震区玛尔盖茶卡湖东北角的地震破裂带。车刚停下,徐锡伟、曹忠权和侯康明便跳下来,一边跑一边欣喜若狂地喊着“地表破裂带!”就连两位司机也连忙下车来看个究竟,他们用形象生动的语言说:“像拉链一样把大地拉了一条大缝。”三位科考队员在兴奋之余,忘记了饥饿和疲劳,开始测量起地表破裂带的宽度、位移量,观察地表破裂带的几何结构特征,司机将大米淘好,准备点火做饭,却发现水是咸的。而此时车上的矿泉水只剩下6瓶,每人只能分到一瓶多,水已关系到科考队员的“国计民生”。
考察工作仍在继续进行,没有水,便无法做饭,人体也就无法获得能量补充。慢慢地队员之间的谈话减少了,到最后每个人都不说话了,但他们仍坚持工作。到了第3天,他们在破裂带西端发现双崖河时,饥渴万分的大家总算喝上了水,吃上了到达震区后的第一顿饭。
大雪伴归程,夜寻失踪人
10月7日夜晚飘起了小雪,队员们以为这里的天气不久就会转晴。没料到第二天醒来,眼前已是白茫茫的一片。大雪把藏北大地覆盖的严严实实,车辙己无影无踪 。茫茫雪原,路在何处?徐锡伟当即决断科考组继续向东考察,追踪东端的破裂带,上午11时,在便携式卫星仪的导航下,他们依依不舍地离开了极震区。
纷纷扬扬的大雪使得留守在大本营的巴登珠、薄万举以及藏北无人区组委会的其他同志坐立不安。每天傍晚,巴登珠和薄万举站到附近最高的山头上,向北面的琵琶错方向眺望。他们默默无语,一站就是两三个小时,一直站到天黑为止。按照事先约定,10月8日考察组应该回来了。
10月11日晚上,发电机停了,大家都己睡觉,帐篷外传来喊声。薄万举、尼玛、巴桑等人立即穿好衣服拿着手电筒出去。手电光照见了两个狼狈不堪的人影,原来是徐锡伟和司机两人回来。一进帐篷,徐锡伟就问:“曹忠权和候康明呢?”他们两人早3小时出发,理应早到了,但他们却没有回来,很可能是迷路了。
原来这天下午,在离大本营约25公里处,徐锡伟的车因汽油耗尽而搁浅于一条深约2米的小沟里3名科考队员和司机只好挤入另一辆“丰田”车回大本营取油。
没行驶多久,又陷入到一条开阔的河谷泥塘中。曹忠权和侯康明当即离开车,步行去约14公里外的大本营求援,预计天黑之前赶到。晚上7时多,不见救援的人和车到来,徐锡伟和司机两人也步行返回大本营。
此时,两人的失踪让所有的人大吃一惊。夜晚的气温下降到零下20多度,如不尽快找到人,会有生命危险,况且他们已有两天没有吃饭了。大伙一商量,决定连夜开着大卡车去找人。 凌晨3点多钟,卡车一路上的鸣笛声终于有了回声:“在这儿,在这儿!”原来丢失的曹忠权和侯康明,正在距离大本营23公里处的一条小河旁绝望地来回踱步,他们连饿带冻,已经快支持不住了。
在大本营温暖的帐篷里,曹忠权和侯康明讲述了失踪经过。原来,他们两人在离大本营还有1公里的地方,看到了一条当初陷车的车辙,两人以为走错了路,转来转去,其结果是离大本营越来越远。夜深了,在寂静的雪地里,除了风声外,再没有其它声音了。于是,侯康明说:“现在正是野兽出没的时候,最危险了。”他已经累得不行了,总想坐下来。这个时候坐下来,也许就很难再站起来。曹忠权为了不让他坐下去,便赶紧往前走,与他拉开距离。侯康明见同伴走远,只好在后面追,边追边提议:“我们还是背靠背坐下来吧,这里最安全。”两人来到了一个小河滩附近,寒冷的气温使他们觉得身上的羽绒服变得越来越薄。这时他们最希望能够喝上一碗热烫烫的小米粥……
回到北京,中国地震局为玛尼地震科考组的4名青年专家庆功,并为他们举行了科考报告会,与会者们都为他们勇闯藏北无人区的无畏精神所感动,也为他们的科考成果所激励。在许多青年地震专家眼中,现在的藏北无人区不仅是地震的科考“宝地”,也是他们一展身手的向往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