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伤的经历（一）

龙　迪

死亡，也许是绝大多数父母最不愿与孩子谈论的话题。可是，如果某位亲人辞世，孩子还能回避对死亡的疑问吗？然而，在哀伤的日子里，沉浸在哀痛中的家人常常对孩子的悲伤熟视无睹。

“看，玲玲正在玩呢，她现在已经好了。”表面看来，妈妈去世对玲玲已经没什么影响了。但实际上，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

对于任何人来说，对亲人亡故的哀伤都是一片没有糖衣的苦药。这片苦药对于未成年的孩子来说更为难咽。

成年人可以借助过去的经验和已有的知识找到应对哀伤的办法，比如曾经看过别人如何处理哀伤，相信“痛苦会过去的”等。可是，孩子在自己一如白纸的经历中找不到这样令人宽慰的知识和经验，即使有也很贫乏。成人们总是抱着良好的愿望对孩子缄口不谈“坏消息”。孩子们不能谈论与死亡有关的感受，无处解答内心的疑问。在失去亲人的同时，孩子也失去了成人对他们的信任。他们所承受的哀伤远超过我们的想像。英国的一项研究表明，如果没有人专门指导他们如何度过哀伤，没有人能够接受他们的求助，孩子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度过丧失亲人的哀伤——7年甚至是一生。这样的经历将影响孩子的现在以及未来的成人生活。

如果你是孩子的父母、家人、亲属或老师，如果你能更多地了解孩子在哀伤的日子里所经历的挣扎，如果你愿意给孩子一定的时间、空间和耐心，你一定能及早为孩子提供最有力的支持。

我们将连续刊发一组相关稿件，希望帮你了解孩子面对死亡的经历，以及我们能为孩子做些什么。

如果家里有人辞世，我们会对几岁的孩子说什么呢？看看玉敏是怎样回忆当年妈妈病逝的经历吧。

“我5岁那年的一个中午，邻居家的王姨来到幼儿园和阿姨说了几句什么，就匆匆忙忙接我到她家吃午饭。她对我比任何时候都好，什么都依着我。下午，王姨把我送到姑姑家。姑姑紧紧地抱着我，好像怕被别人抢走了。她不停地摸着我的头，不停地叹着气。家里有很多人在忙什么，每个人都神情严肃，什么也不说。‘怎么了？我感到纳闷儿。尽管所有的人都对我说‘没事。可是，我从他们的表情上却读到了相反的答案。”

像姑姑一样，许多成人不忍心把哀丧的消息告诉孩子。但孩子根本不相信！他从周围成人态度行为的变化中找到了蛛丝马迹，他会意识到有什么事不对劲，他会感到爱自己的成人有什么事瞒着自己，他会感到有什么东西丢了。当然，他们迟早会知道那个生命中亲近的人永远离开了自己。即使那些还不会说话的孩子，也会深深地感受到痛苦。

生理反应

经历哀伤的孩子会在一定程度上感到身体虚弱和筋疲力尽。他们做什么事都要费很大的劲，感到有点招架不住。要知道，疲劳是对哀伤的自然反应，因为哀伤耗尽了孩子的体力和精力。这时，应给孩子休息的机会。

当然，哀伤持续一段时间后，孩子的整体健康水平将有所下降，感冒、喉炎、胃肠不适和疲劳等小病会找上门来。这是因为亲人亡故引起的应激状态降低了身体免疫系统的效能，因而，身体的抵抗力下降了。在经历了重大伤痛后，孩子会比以前更容易生病。要细心地处理这些小病。如果得到了正确的治疗和温暖的照顾，孩子的内心力量会变得更强大，不久身体就会恢复健康。

麻木

在刚刚得知死讯的时候，孩子有时会表现得好象无动于衷。这是因为极度的震惊导致了麻木。孩子理解亲人亡故的全部含义需要时间。

成人常常误解孩子表面的平静，以为孩子不受哀伤的影响，或对死去的人忘恩负义。其实，正是害怕和震惊使孩子变得麻木。他从最亲近的成人行为的变化中得到了所有的信息。父母、邻居或家庭的朋友彼此谈话的方式、语调、语气和身体语言的微妙改变都会告诉他：有什么事不对劲。他感到所发生的事情将永远地改变自己的生活。他害怕！这种等待未知的状态使孩子们有一种不祥之感。

当我们还没有足够力量接受心理打击的时候，我们内心的保护机制会筛除我们不能承受的信息，转而处理在那个时刻能够处理的信息，以使我们不被压垮。孩子对父母亡故的第一反应可能是，“明天谁送我上学？”关注实际生活给了孩子生活的支点，使之从痛苦的情绪中转移出来。当现实生活都安排停当了，孩子才开始处理自己哀伤的情绪。

此后，孩子会机械地例行每天的生活内容。他可能会缺少精力，强装笑脸，或者好像和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这种情绪淡漠的反应常常伴以突然迸发的愤怒或泪水。一个孩子如果变得退缩，可能是对周围的人感到非常不安，这是哀伤早期的症状。可能会持续几个小时或几周。尽管旁观者常常为此感到不安，但我们要理解，这是孩子在哀伤时的一种保护形式。

惊恐

姐姐死了。5岁的童童问妈妈：“下一个是不是轮到我死了？”5~6岁是对死亡恐惧最强烈的年龄。孩子需要你向他反复保证，只是一个人死了，其他都正常。另外，让孩子亲近的人在孩子所熟悉的地方与他有安抚性的身体接触，将特别有助于建立孩子的安全感。这样，经过一段时间，惊恐会自动消退。

失眠

孩子惊恐的另一个征象是失眠。亲人亡故使孩子的一部分已知世界丧失，他会感到自己的生存受到威胁。他的身体会一直处于警觉状态，他会不停地问自己：“我怎么能承受它？我怎么能坚持下去？”当他的世界中的信任大厦动摇了，他就很难放下自己的防御安然入睡。另外，恼人的梦也会引起孩子进一步焦虑。（有关孩子的梦见另文）

另外，孩子有很多问题想问，可是，他们常常害怕自己会遭到成人的斥责。毕竟，在我们的社会中，“死亡”是一个谈话的禁忌。他们通过想象回避可怕的现实。可是，有些想象恰恰导致了惊恐。

退行

当哀伤开始表现出来的时候，孩子非常脆弱。他们害怕自己所爱的成人不在身边。他们不愿意去幼儿园或学校，甚至想在父母或兄弟姐妹的床上睡觉。有的孩子更依赖成人，他们要别人喂饭、给他们穿衣服等。除此之外，身体出现皮疹、对食物没有兴趣，以及抱着娃娃不高兴，都表明孩子此时此刻想要的，就是坐在妈妈的膝盖上让妈妈安静地紧紧地搂着他，把他当做小宝宝。

孩子的行为也会退行到较早的发展阶段。比如发出吱吱响的声音，像婴儿一样说话，这时他们好像回到了以前没有紧张的时光。他们还可能喜欢独自活动，不和别的孩子玩。

尿床是过度焦虑引起退行的常见征象。成人要向孩子保证，随着生活恢复常态，这种状况会自动消失的。父母要知道，他们学会不尿床需要更长的时间。这种延迟是非常常见的。

慢性尿床会导致更大的困扰。父母每天早晨都要换被褥，他们也许逐渐失去耐心。他们会警告孩子不要再尿了，这是可以理解的。于是，不能控制尿床的孩子会感到内疚，感到失败，因为他们认为自己应该能控制。

要通过各种途径告诉孩子，他们能够控制自己的膀胱。

情感问题、咬指甲、睡眠障碍和噩梦以及增多的过敏反应都是这个时期容易出现的应激征象。特别是那些小小孩，你可以看到他们吸吮拇指、身体摇来晃去、想要吃软食物，还需要长时间地紧紧地被抱着。这就都是孩子安抚自己的方式，是他们在感到失控的世界里能够控制的一些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