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代的作曲家——施光南
2000-04-02方才
方 才
天才的神童
1940年8月22日,施光南出生在四川重庆的南山。他的父亲施复亮曾在周恩来之后,担任过黄埔军校第二任政治部主任;此外,施复亮还曾经是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的第一任书记,早年曾同瞿秋白、陈望道、张太雷、蔡和森、邓中夏、恽代英等共过事。大革命失败后,由于同陈独秀的分歧和对形势的悲观等复杂的原因而脱党,独居斗室,一意潜心于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翻译工作。以后又参加了党的统一战线,英勇地参加了抗日救亡和民主运动。母亲钟复光也是我党早期的妇女革命家,是黄埔军校武汉分校的女生队教导员,曾经作为上海妇女界的代表参加过孙中山先牛的治丧工作。
施光南的父母亲与音乐无缘,可作为儿子的他却从小就显露出某种音乐天赋,小学三年级时他就在全校歌唱比赛中荣获第二名。解放后,全家迁居北京。50年代新中国灿烂的阳光沐浴着施光南的成长。他酷爱音乐,会唱几乎所有流传在神州大地的中国歌曲和前苏联歌曲?他还爱跟父亲学唱京剧、川剧、昆曲、河北梆子、豫剧、秦腔等。此外,他还会作曲,在一本日记本上,记录着一支支他创作的歌曲,虽然词曲的署名是阿查多力亚、哈克拉、巴哈尔、李斌丞、孙兰等,但这些全是施光南一人创作的。
1955年夏天,15岁的施光南随父亲到青岛,在一所俱乐部门口张贴的曲目广告里发现一首《青年圆舞曲》,这是他的作品——自然他已化了一个怪名字。这天晚上,他第一次听到了一支专业乐队演奏他的作品,而且是和许多世界名曲一起在舞会上演奏的。第二年春天,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少年合唱团举行音乐会,其中有一首《懒惰的杜尼亚》,作者是“阿查多力亚”。那个杜尼亚是施光南从凯特珍斯卡娅的长篇小说《青春》中主人公那里偷梁换柱而来的。施光南可谓胆子不小啊!
由于少年天赋与日后的不懈努力,施光南于1959年夏考上了天津音乐学院理论作曲系,终于步入了神圣的音乐艺术殿堂!
勤奋的作曲家
施光南,1.80的个头,脸庞宽阔,体魄健壮,实墩墩的像个运动员,一点也没有“艺术家”那种不修边幅的风度。倘若他在街上走,或在公共场合,没有人会注意他。可是,凡是稍微喜欢音乐的人,他的歌,无论是《打起手鼓唱起歌》、《周总理,你在哪里》、《祝酒歌》、《吐鲁番的葡萄熟了》、《在希望的田野上》等,哪一首不被人们赞赏、称道?哪一首不响彻在祖国的长城内外、大江南北?有人说,凡是有音乐会的地方,就会有施光南创作的歌曲。
有一段时期,组织部门曾经有个动议,准备请他出任国务院一个重要文化单化的负责人。在征求他本人意见时,他却诚恳地表示:我十分感谢党的信任。就我个人来说,我更愿意也更适合作一个音乐艺术家,在我们国家适合于当领导干部的优秀人才不乏其人,但是,音乐专业人员却太少了。我是党和人民培养多年的音乐工作者,还会让我继续用我的专长为人民服务吧!施光南的一片落座赤情,感动并说服了组织部门。就这佯,施光南仍旧把头埋在五血线谱里。
在施光南的日程表上,几乎没有口与夜之分,没有寒暑,没有休息天,当然更没有侃大山、搓麻将、打牌的时间。有一次,施光南应邀出席了一个联欢舞会。舞池里婆娑起舞的倩影在欢快地移动,各种桔黄、鲜红、浅绿的饮料在人们手中传来传去,气氛十分热闹。只见施光南一人呆呆地坐在角落的沙发上,两眼发直,身体一动也不动,眼镜在手里拿着。笔者走过去问:“光南,干什么哪?”他笑答:“种豆芽菜哩。”(五线谱音符因形似豆芽,故有此称)。我拖起他来:“别太傻干啦,让脑子休息一下吧!”他却婉言谢绝:“别、别!时间不够用……”他就是这样在拼搏、在勤勉地工作,顽强地追回失去的时光。他不愿意应酬,甚至不愿意花时间去看病(在他用了10多年的病历卡上,只记录着一次“看牙”的记录)。在他将近50周岁的时刻,终因劳累过度遽然中风,扑倒在钢琴上,辞世而去。
清贫的艺术家
改革开放的年代,一阵阵拜金狂潮扑面而来,冲击着每一个人。1987年以前,施光南已担任全国青联副主席、全国音协副主席。但他的工资却是按艺术创作级别拿的:每月105元。像他这样一位知名度很高、国外有人愿意高薪聘用的作曲家,在逝世前却还在使用一台“砖头”式小录音机。一次,笔者去看望他,正值意大利声乐之王帕瓦罗蒂来华演出,见他手里拿着刚去排队买来的两张门票,人民币32元。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比他与词作者晓光创作的划时代作品《在希望的田野上》的全部稿费还多2元!施光南爱吃鱼,不过他所吃的鱼的等级在逐渐下降。起初,他说黄鱼最好吃,后来又说带鱼好吃,再往后就是橡皮鱼,再后来又郑重其事地宣布,鳕鱼也非常好吃,很便宜,“才一块多钱一斤”(当时的价格)。虽然施光南说这些话的时候,面上在笑着,但听者无不从心里在流泪——在为一个艺术家的穷酸而流泪!
施光南平生为人胸怀坦荡,性情刚直,待人诚恳。淡泊无奢,尤愤铜臭,更恨媚骨,因此不可避免会得罪一些人。也正因为如此,他的入党愿望一直未能实现。1984年初,团中央、全国青联组织一批青年艺术家到“老、少、边、穷”地区慰问演出,决定成立一个临时党支部,大家一致推荐施光南担任支部书记,可施光南却非常尴尬——他还不是一个党员!直到慰问团演出归来,在中央一位领导同志的干预下,他才实现了入党的宿愿。
改革开放的年代,一些“明星”纷纷走穴,一夜之间暴富比比皆是。有人也劝施光南去走几回“穴”,扒几盘带(音像带),进几次“棚”(录音棚),赚些钱再搞事业,也算“退一步进两步”嘛。施光南拒绝了。他不干涉别人,但决不允许自己在艺术上有丝毫的堕落。他几百首压在抽屉里的创作歌曲,由于自己没有钱,而所在的中央乐团和音乐家协会也没有钱来举办他个人的作品音乐会,只好束之高阁,成为“废纸”。人们完全有理由说,施光南的悲哀不亚于晚年的贝多芬。贝多芬双耳失聪,为听不到自己写的辉煌乐曲而忧伤;而施光南则为大量的作品积压、变不成音乐、变不成时代的精神财富而痛苦。
一生都在追求美
古往今来,几乎所有高尚的艺术家都追求美,施光南也不例外。施光南认为音乐必须美,美才能使人得到陶冶,才能培养人的高尚情操。没有美就没有音乐。
有那么一段时间,台湾歌星邓丽君的歌声铺天盖地弥漫了整个神州大地。港台一些新闻媒体甚至叫嚣,“现在大陆白天邓小平,晚上邓丽君”(指晚上邓丽君的歌声覆盖大陆)。作为人民音乐家,施光南感到有一种不可推卸的、沉甸甸的责任感。他不止一次地表示出对大
陆当前歌坛上“露、透、扭、吼”不正常现象的忧虑(指歌手在舞台上穿衣服越裸露越好、越透明越好、屁股越扭越好、唱歌越吼越好)。他说:“流行的,不一定代表时代。抗日战争时期,《毛毛雨》和《义勇军进行曲》都是广为流行的歌曲。但最后呢?《毛毛雨》死亡了,而《义勇军进行曲》却成了民族的心声。我们必须尽快地创作出健康的抒情歌曲,不能只有邓丽君这样的曲子!”于是,他和他的同事、同仁拿出了一批闪烁着80年代色彩的艺术歌曲,如《洁白的羽毛寄深情》、《妹妹找哥泪花流》、《太阳岛上》、《青春啊青春》……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及时抓住机会,举办了“当代青年最喜欢的歌”的群众评选活动。包括上述几首在内的15首新歌一下子风靡了全国,这才把邓丽君之类的靡靡之音压了一点下来。
施光南在创作中长于捕捉感觉和印象,善于把握风格和情绪。他不满足于根据现成的或收集的音乐素材加以演绎和发展,不求“形似”而求更多的“神似”。他写的《吐鲁番的葡萄熟了》是新疆味,却决不是从哪一首新疆民歌中改编而来的,它比新疆味多了一种深沉、隽永和细腻。他认为,作为一个时代的作曲家,应该对时代脉搏律动有准备、有感受。基于这一点,他十分强调自己的创作在民族风格和时代精神上的完美统一,于是写出了既充溢着清新的泥土气息同时又充满时代节奏、韵律的歌曲《在希望的田野上》,震撼着整个时代,人们久唱不衰。
施光南最后的一部作品是大型歌剧《屈原》。为了这部蕴含爱国主义永恒主题的宏篇巨作,他在心中酝酿了20年。其间,他曾专门给郭沫若写过信并得到了郭老的热情的鼓励,而从他着手把跳跃在脑际中的音符写到谱纸上直到举办音乐会,都是他逝世前小久的事。正式在舞台上献演却是他逝世8年后的事!“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施光南推崇屈原这位2000多年前楚国三闾大夫,是因为屈原身上熔铸着我们民族的心理素质和精神风貌,能焕发出精神美、品格美和行为美!
是的,施光南一生在追求美!他短促的49岁年华都在谱写一首美妙而又高亢的交响乐章!它的主题就是我们亲爱的祖国与人民——他苦苦地追恋着、热爱着、拥抱着的祖国与人民。他希望我们的祖国有更多的民族歌剧、舞剧和民族交响乐,他希望有中国的贝多芬、肖邦、柴可夫斯基……,然而,他壮志未酬竟溘然辞世!他虽然是带着过多的遗憾和深深的眷恋过早地离开了人世间,永远地离开热爱他的人们!但他短暂的一生却给祖国和人民留下了,一笔巨大的精神财富——他不朽的作品以及他的品格、思想、精神和风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