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情谱成生命绝唱

朱慧慧

紫丁香般忧郁的女孩

认识沈敏是1995年的事了，那时我们同在广东某市的一家杂志社打工。干了三个多月后，沈敏不知因何突然辞职走了。

那年11月的一天，我忽然收到了沈敏寄来的一封信。她的父亲半年前被查出了晚期肠癌，她之所以辞工，是要顶替撑不下去了的妈妈照顾父亲。父亲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女儿的将来，在生命最后的日子里。他希望用自己父爱的大手，将女儿的一生交给一位正直可靠的年轻人。于是她写信请求我在最新一期杂志刊出她的征友启事，并让我为她转信。

我将沈敏写的那则优美伤感的征友小诗排了上去：“一个叫沈敏的女孩，如紫丁香般忧郁地期待你，用心轻轻握起我的手。”杂志出来后，没几日就收到了几十封来自全国各地的信。

我把信送给了沈敏。那夜，她的泪水将我引领到了一个遥远若梦的爱情故事里。

1988年，18岁的沈敏在读高二。这年暑假，她跟班上的几个女同学到海员俱乐部打工，认识了一个温州籍的男孩，男孩叫罗春胜，刚24岁，却是一艘舰艇的舰长了。沈敏不可自拔地爱上了这位年轻英俊的船长，罗春胜也被聪慧多情的沈敏所打动。可是，由于沈敏还是个高二的女学生，罗春胜理智而痛苦地抑制了自己的感情。只有到了节假日，他们才跑到公园相聚一会儿。半年后，罗春胜转业回到了地方。他走的前一天，在黄埔的瞭望塔边，两个痴情的人儿哭着拥到了一起。年轻的船长一遍遍地对沈敏发誓说：“阿敏，你等着我。你大学毕业我就马上回来娶你!”

可是，阿胜哥从此却杳无音信。

“我再也不是一个快乐的女孩。大学几年中，有不少男同学向我表达过爱意。可是我的心中只有阿胜哥。……现在，父亲要亲眼看着我找到男朋友，我真的不知该怎样做……”

这一夜之后，我和沈敏成了最好的朋友。

我爱上了舰长弟弟

大量信件依旧不断地飞来，沈敏试着和几个应征者见了面，但不能忘怀的年轻舰长令许多优秀男孩黯然失色。

5月初，我忽然接到一个男人的电话，一开口他就问我：“沈敏是不是曾经有过一个男朋友是舰长?”我甚为惊讶，沈敏和船长的爱情故事，她只跟我说过。“你怎么知道?”对方说见面再说吧。半个小时后，这个叫罗明的男孩找到了我。在一家咖啡厅里，罗明的一番话让我震惊不已：沈敏念念不忘的船长其实是我的亲哥哥。那年，哥哥转业回温州做了警察，不到半个月就牺牲了，在清理他的遗物时，我看到了哥哥给沈敏的一封没有写完的信。我知道我必须把这消息告诉那还在苦苦等待哥哥的女孩，但我找不到她的地址。今年终于有机会来到广州，没想到无意间在征友启事上找到了她。

罗明与沈敏的见面让我很是心痛心酸。当罗明满脸笑容地跨进沈敏的客厅时，她先是脸色煞白，继而双泪齐流，然后不顾一切地扑了上去，把头埋在罗明的胸膛里，哭着埋怨着：“阿胜哥，你怎么现在才回来?!现在才回来啊!……”她一时竟错将罗明认成了她深爱的舰长。过了许久，沈敏才平静下来，怯怯地问罗明：“你，不是罗春胜吗?”

屋里的空气一下子凝固了。过了一会儿，罗明垂下眼睑沉痛地说：“我叫罗明，罗春胜是我大哥。大哥7年前牺牲了。”一听这话，沈敏顿时瘫在沙发上。

从此。无论刮风下雨，一到周末我和罗明都要看望沈敏。沈敏的心情一天天地有了好转。1996年10月，沈敏进了市区的一间工厂搞行政工作。

为沈敏放了心，我却为自己不安起来。我突然发现，自己渐渐喜欢上了罗明。

爱情受到了友谊的冲击

有一天，沈敏给我打电话，她在那头支吾了半天，才羞答答地说：“那个罗明，你觉得他怎么样?”

“很好啊。”我心不在焉地答。

“噢……”沈敏在那头犹豫着。我心里紧张得要死，要是沈敏脱口说出她爱上了罗明，我怎么办呢?好在后来她吞吞吐吐并没说出什么来。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天，罗明、我、沈敏，还有另一个叫刚的小伙子一块儿到中山游玩。在公园里，我们四个人坐在游艇上荡来荡去。沈敏和那个叫刚的小伙子亲密地谈笑着。傍晚回广州后，我舒了一口气，对罗明说：“我还以为阿敏喜欢上你了呢!原来她已有男朋友啦。”

罗明深情地看着我，看得我心慌意乱，他突然紧紧握住我的手，说：“难道你真的没有看出来，我一直在迷恋着你，热爱着你吗?”我没有抽出我的手。再去看沈敏时，我和罗明就手牵着手了。一定是我幸福得眩晕了，竟然一点也没察觉出沈敏早先的祝福是那么言不由衷。

这年春节，我打算和罗明一起回他家乡看看，我将这一想法告诉了沈敏。当我们订了火车票后，我突然接到罗明父母自温州打来的电话，罗明的父亲很不客气地对我说：“小姐，我们罗明的命贱，承受不起你的厚爱。请你还是尽快跟他分手吧!”罗明的妈妈也气急败坏地说道：“我们是不会接受你的!”

我感到十分惊讶、茫然和气愤。当即传呼罗明，罗明又气又心痛地说：“都是沈敏搞的鬼。她跟爸妈说你离过两次婚，又生有多种疾病。爸妈知道了她是大哥生前的女朋友，毫不犹豫地听信了她的话。”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一刻我的脑袋“嗡嗡”作响，沈敏，我最知心最心疼的好朋友，怎么会这样去侮辱我?诬陷我?罗明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只见上面写着几行字：罗明，难道你看不出我有多么爱你吗?我已将对你大哥的那几年思念都转注到了你身上。那天和你的亲密，是我故意的，可是你一点儿也不在乎，我好恨你，也好失望!

沈敏后来向我道歉，可我无法原谅她。

我生命中两个亲爱的人都离我而去

经过多次解释，罗明的父母终于相信了我。1997年3月，我和罗明携手在温州游玩了一个星期，并约定一个月后结婚。

回到广州后，我们却惊闻沈敏患了骨癌。

从医院探望沈敏出来，罗明对我说：我们的婚期推迟吧，我想陪这个痴情女孩走完她最后的日子。我默默地抱紧了罗明，这也正是我想说的。

两个月后，沈敏的癌细胞得到了基本控制。星期天，我们从医院将沈敏接到了罗明的宿舍。她唱起了《你是一个好人》，我明白，沈敏是在用这首歌来表达自己的内疚。

不久，她的病情急转直下，我和罗明咬牙抽出了准备结婚的钱，含泪将沈敏送到了省人民医院。

为了沈敏，我们已走上了一条异常艰辛的路。特别是罗明，他付出了双倍的温柔和耐心。这时沈敏的精神已极度脆弱，在昏迷中她常常连哭带喊地一会儿大叫着阿胜哥。一会儿大叫罗明的名字。每每这时，罗明不敢离开半步。那段时间，罗明瘦了许多，也憔悴了许多。

这样的好人，我深爱着的未婚夫，谁会想到上天竟会如此冷酷地对待他啊！1998年4月23日，罗明开摩托车去佛山因车祸身亡，将与我共度一生的罗明未来得及再看我一眼就永远地去了……医院里的沈敏却还在昏睡中呼唤着他的名字。

从悲痛中拔身而出。若罗明在天堂中有感知，他也会赞成我这样做的。我抹掉眼泪，毅然重回医院，替下看护女儿的年迈体衰的沈妈妈。当沈敏虚弱地连声问罗明为什么这么久不来看她时，我忍住悲痛告诉她，罗明出差到云南去了。

如今，罗明和沈敏已去世半年多了，每当我独自坐在宿舍里等待夜深人静时，那两张熟悉的面孔总会浮现在眼前。我多么希望能告诉我深爱的爱人，告诉沈敏：如果你曾经深爱，即使爱已成往事，也绝不会成为过眼烟云。

(冯遵礼、尹睛峰摘自

1999年2月12日《新华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