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义文存》出版座谈会综述
1999-06-13
《杨义文存》的出版是1998-99之交中国学术界和出版界的一件盛事,故而99年春节之后的“《杨义文存》出版座谈会”便显得格外引人注目。座谈会于2月25日(农历正月初十)在中国社会科学院会议厅举行,会议由中国社会科学院科研局副局长蔡文兰同志与社科院文学所学术委员主任、著名古典文学研究专家邓绍基同志主持。中央政治局委员、中国社会科学院院长李铁映同志亲笔致信祝贺,中国社会科学院副院长王忍之同志、江蓝生同志出席会议。与会代表多系国内学术界的名家,还有作家、出版社及新闻报刊的同仁。大家济济一堂,在浓浓的新春气氛中对《杨义文存》进行了热烈而深入的座谈。座谈会上的发言,颇多精彩与警策之处,此处略作纪要。
一
樊骏:“从现代文学到古典文学到文艺理论研究,不断扩展、开拓、审视,杨义同志留下了明确坚定的学术步伐和思想轨迹,这其中包含了值得重视的学术经验。”樊骏先生是老一代的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专家,在治学上有心得,而且对于本学科的建设有过较多的思考,因此对于杨义的学术贡献具有较为深切的认识。他主要从两个方面谈了自己对于杨义的认识:第一,杨义的治学道路对于整个中国现代文学的学科建设具有重要的启示。杨义的研究从现代文学走向古典文学、叙事学的原因,是出于对现代文学对象的探源与理论求索。他从自己的实践中真切地认识到仅仅就现代文学本身的范围来认识、把握现代文学具有很大局限性,难以完整地、深入地来说明其中的问题。这种学术道路是他的自觉选择,是一种出自内心的学术需要。他这样做就个人而言是知识结构、学术修养的调整充实,而在客观上是符合学科建设和学术发展的客观需要和客观规律的,这两者都有重要的意义,而后者可能更值得重视。
结合当代中国学术发展的历史,我们对杨义这样做的意义会有较多的体会。新中国成立后不久,对原有的学术工作、学术遗产基本上采取了“破”字当头、大批判开路的方针,而在自身的学术建设上又将学科门类分得很细,很小,很绝对,各自的领域划分得十分狭窄,彼此的思路又很单一,这是在学术界、文学研究界很普通的现象。我们这代于五六十年代成长起来的学者,在知识结构、学术修养上不可避免的留下了这样一种时代的局限。这在现代文学研究这门学科当中应该说表现得尤为突出和严重。现代文学研究作为一门独立的学科正是在五六十年代这样一种学术环境中形成的,虽然道路坎坷,倒是很快地成为一门显学,相当活跃。可是问题不少,到了80年代进入真正的学术建设时期,现代文学研究中所存在的种种问题和缺陷也就暴露出来了,其中研究人员的知识结构、学术修养上的不足就是普遍存在的一点。1983年,王瑶在一次座谈会上很坦率地指出:“五六十年代培养出来的现代文学研究者由于历史原因,知识面比较窄,业务基础尚欠深广,外语和古代文学知识较差。”而差不多与此同时,唐略谝淮谓部蔚敝幸脖硎玖死嗨频脑竿,他说:“搞现代文学的人,最好再钻一门学问,本来是搞古代文学的可以从民族传统影响的角度来研究现代文学,或者原来是搞外国文学的可以从外来影响的角度来研究现代文学,这样,我们的现代文学研究就会有声有色,具体生动,不至于抽象化、一般化。”这两位前辈学者都是这门学科的奠基者,他们明确地指出了只有现代文学方面的知识修养,只是就现代文学本身来研究现代文学是无法充分地、深入地说明这段文学历史的。中国现代小说、现代文学需要从古典小说、古典文学去寻求源头,需要上升到叙事理论高度的想法,表明杨义意识到了原来那种研究分工、研究格局存在着缺陷。杨义不仅这样地认识到了,而且立即在实际中进行了相应的、大幅度的充实和调整,而更可贵的是已经在这些新的领域取得了丰硕的成果。这是对前辈学者期求的响亮的回答,甚至可以说他所做的已经超过了前辈学者的期待。这不仅是他个人的一种调整充实,更重要的是对学科建设、学术发展的一种积极建树。当然,朝着这个方向积极努力的不仅仅杨义一个人,近十多年来,就现代文学这门学科而言,与杨义同一代的学者或者稍后于他的学者中,不少人都跨出了现代文学研究这个狭小的领域,而迈向了远为广阔的学术天地。但是比较起来,我觉得在探索超越的自觉程度上,在思考、扩展的系统性以至于由此取得的最终成果而言,杨义无疑是十分突出的一位。这就是杨义的治学经验值得重视的意义所在。
第二,杨义在学术工作中还表现出了一种独创性精神,这是很值得注意的。这不仅是指他在具体的学术问题、在作家作品的个案研究中能够提出自己的见解,更重要的是,他在对研究课题的选择及对研究问题的视角上,在对于学科建设、学术发展的思路上都有与众不同之处。下面我就结合具体的例子作一些说明。第一个例子是《中国新文学图志》的编写工作。中国现代文学其自身虽然前后不过30多年,但是从50年代成为一门显学以后,在不到半个世纪的时间里,先后出版了200部中国现代文学史书,包括文化大革命的十年在内,平均一年要出四、五本中国现代文学史,数量是非常惊人的。可是200部的现代文学史中的绝大部分著作,从章节结构、所涉及的作家作品和历史事实到具体的分析、评价、结论往往大同小异,千人一面,普遍存在着雷同化的弊病。这是中国现代化文学史编写工作长期存在的通病,是绝大部分同志都深为不满可又不知道怎么来改变的一个缺陷。《中国新文学图志》却是一部完全不同的文学史,杨义在序言当中一开始就表明:“书名‘图志,是我们探索写文学史的一种新的形式,它意味着另辟蹊径,切入文学史的独特侧面。”这样做并不是为新而新,故意标新立异,他有他的写作原则,一是“以图出史”,就是通过图片来写历史,通过近六百幅包括书刊的封面、报刊的刊头、题图、插画,作家肖像、照片、书信、手迹、印章、广告、海报、邮票、明信片、藏书票以及其它的实物等具象的图片,编写出一部文学的历史。另一个原则是“以史统图”,就是按照时间的顺序来组织排列这些图片和有关的文字说明,从整体上组成一段文学历史的有机整体。这部书材料是新的,视角和叙事方法是新颖的,内容也是新鲜的。现代文学史的格局、模式、面貌、内容都为之焕然一新,其中包含了原来已经多达200部的文学史著作所没有的一些新的发现、新的理解和新的评价判断,及许多过去别人从来没有想到过的、写到过的内容。这就是独创性,也是推动学科建设、学术发展所不可缺少的动力。
郭英德:“读一读《杨义文存》,你就能看出,人的生命具有何等的潜能,亟待人自身去发掘,去利用。敢于挑战自我,超越极限,你就能获取生存的最高价值,杨义不就是典范吗?”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教授郭英德认为,杨义之所以能在许多学术领域内取得显著的成就,一次又一次地给学术界带来新的惊异,与他的学术方法有关。郭英德着重探讨了杨义的学术研究方法。
杨义最具个性的学术研究方法之一,是始终自觉地建立具有开拓价值的思维路线和具有体系性的写作战略。杨义说:“创新之道,在于尽量详尽掌握原始资料,包括别人未见的,或见过了、却缺乏感悟的原始资料的基础上,建立一种具有开拓价值的思维路线,以及体系性的写作战略。只要这种思维路线和战略设计好了,再去观照那些原始资料,就会闪现出独特的眼光,在人已见之处见人所未见。”所谓“思维路线”和“写作战略”,其实是一种高瞻远瞩的学术眼光,它有助于在莽莽学术中趟出一条个性鲜明而前途远大的道路来。时至今日,在中国,现代性的文学史研究已经经历了近一百年头了,文学史研究的著作和论文数量之多,即使用“汗牛充栋”这样的词语也难以形容真切。如何在前人的研究成果上另辟新径,再创辉煌?这一直是苦恼着当今学人的问题。杨义用自身的成功经验,说明了“思维路线”和“写作战略”在学术研究中的重要意义,给我们以深刻的启迪。如《中国现代小说》作家、作品的穷尽式研究,《中国新文学图志》“以图出史,以史统图”的独特思路,《中国古典小说史论》以点带面、纵横贯通的研究策略,《中国叙事学》“返中国原点,参照西方理论,贯通古今文献,融合以期创新”的战略思路,《楚辞诗学》以现代诗学原理融通传统考据学的学术探索等等,无不让人耳目一新。
杨义具有个性特征的学术方法之二,是始终自觉地建立一整套行之有效的学术操作规程。我们只要的把《杨义文存》中所收的著作做一些简单的比较,就不难看出杨义在建立学术操作规程上的创新意识。例如,同样是小说史,《中国现代小说史》基本上采用传统的作家作品论的文学史操作规程,凭借翔实的作家作品史料建构起庞大而坚实的小说史大厦;《中国古典小说史论》则以鲜明的小说史意识、深邃的文化学思考和精湛的叙事学解析见长,精辟透彻地分析了中国古代不同时期的小说形态及其代表作,使全书充满着哲理思辨色彩。同样是对中国叙事学的探讨,《中国古典小说史论》重在“求异”,以中国小说史上不同文本作为研究对象,发掘其各具丰神的叙事谋略和千恣百态的文化底蕴;而《中国叙事学》重在“求同”,以西方叙事学为参照系,贯通中国古往今来各种形态的叙事文本,采取文化学思路,探讨中国式的叙事法则,建立中国特色的叙事学体系。杨义这种建立学术操作规程的创新意识,绝不仅仅具有学术研究的意义,更重要的是富于生存的意义,是对更高、更大的生存价值的不懈追求。
吴福辉:“杨义认识我们这一代学者的局限并且突破了这种局限,进入了对于整个中国文学的整体思考之中,开始重新与世界对话,这是我们这一代学者的一个极致了,完成这个可以说死而无憾了。”吴福辉本人也是一个富于成就的知名学者,他与杨义同为78届的研究生,是同一代人,看到《杨义文存》的出版,他甚至感到“嫉妒”,当然,他声明这是一种积极的“嫉妒”。他从同代学者的角度论述了杨义的价值意义。
我们这一代学者应当说是有很大局限性的,上下前后左右这一比,都很容易比出自卑感,我们怎么能与王国维、钱钟书这些学者相比呢?最近钱先生去世了,他的去世标志着从王国维到钱钟书这一大代学者留下的人数更少了,历史的幕布将拉下来了。我们这一代学者从哪里开始?基本上从解放前入大学或者解放后入大学,很快在五十年代初期就毕业进入研究岗位,从这开始。樊骏先生、严家炎先生就是这一代的开始。这基本上是一个小代,在我们前面就是他们。这一代学者要比起我们这一代学者来说,也有很多优势,但他们有一点不如我们,就是他们一直无法逃脱学术研究的政治化。我们这代学者最大的优势正在于这样一个位置—文革前,中国的政治化学术定势由我们率先打破,或者在我们上一代学者的领导之下打破,这是我们这代学者的优势。但是只要学术研究稍微一深入,我们的劣势就显示出来了。我们这一代学者人生经历比较多一点,但思想束缚比较大,知识结构又不完整。
我们这代学者大致走过了相同的四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摆脱学术政治化的定势。对文学进行历史的、审美的研究,这可以说是恢复阶段。对杨义来说是鲁迅研究,对我来说就是沙汀等人的研究,别人可能是其它研究。第二个阶段是进入各种文学史的写作,对杨义来说是现代小说史的写作,对我们来说是《中国现代文学三十年》的写作。这些文学史的写作基本上是在历史、审美的研究基础上来操作的,不过杨义做得更好,他以一人之力完成这么厚重的现代小说史的写作,然后又进入文学史图志的写作,这很了不起的。第三个阶段就是文学的文化研究阶段。这个阶段杨义写了《二十世纪现代小说和文化》,写了《京派与海派比较研究》等等,我们其他人也做了这方面的工作。这是在西方的方法论引入以后,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沉淀而被一部分学者所接受和操作的一种研究,这个文化研究实际上也做到了杨义后来所说的“参照”“贯通”。到了第四个阶段,他大大地突破了,他打通了现代、近代、古代的界线,进入了寻找中国大文学的整体的思考之中,这其中显出了他作为一个大学者的气格。这就使得我们这一代学者不仅是完成了摆脱学术政治化的定势这么一个历史作用,而且初步开始用这个成就与世界的学术界重新对话。从王国维到钱钟书这代学者,是与世界对话的,我们现在初步与世界进行接轨、对话,作为这代人的一个代表,这很了不起。如果不进入第四阶段的话,我们还没办法对话。他进入了对于整个中国文学遗产总体思考,达到了这样一种思维情境。杨义的第四个阶段最重要的东西是《中国叙事学》,这本书很有深意,代表了他今后的学术思考和方向。我个人认为其中关于时态与视角这二章写得最好,最能达到他个人的学术目的,比如讲时态中的永远现在时,讲叙事原始,讲预叙、讲幻化时间,讲人文化时间,这几个部分相当好。当然这里也不是没有问题,比如,中国叙事学能否划成一个自足的体系,现在看来有点往自足体系里划的倾向,除了这个问题以外,其它方面相当好。关于视角方面,特别是流动视角,写得太好了,抓住了要领,抓住了中国文学的叙述点是不定位的,因此有无数的限制视角可以最后合成为一个全知视角,这是真正中国化的一个讲法。
还不能说杨义形成了多么成熟的理论体系,我这里再讲一讲他的文化姿态。杨义在回答中央电视台的提问时说,他的整个学术目标是“应该给中国文学与文化发一张中国式的身份证,让它与现代世界对话”。我觉得他确实往这个方向努力了,这就是他的基本的文化姿态。他坚持学术研究的中国特色,比如关于叙事学,他的叙事学不是西方语言学的思路,而是中国的历史文化学的思路,这很明显表现出他的第三阶段的研究与第四阶段研究的关系。他提出要回到中国文化原点,要沟通中西文化,不是全部兼融,他反对顽固,也反对激进,主张两极中和的原则,最后他提出“还原、参照、贯通,以求在现代意义上进行融合和开创,这种文化姿态可以说是正确的,当然不是唯一的,也可以质疑。
党圣元:“当年人们忧心忡忡地发出‘学术大师安在、‘培养新一代大师的呼吁,如今看着杨义跋涉于学术旅程上的身影,分明又听到大师的足音离我们越来越近了。”党圣元侧重于诠解《杨义文存》的出版对于世纪之交的中国学术文化的意义。他认为杨义这种由今及古,由古到今;由用及体,由体到用;由中及西,由西到中,中西互观的研究路径和学术思路的演变轨迹,有其自身的必然的递进次序与发展规律,可视为是处于全球文化对话交流时代的中国当代学术生产之内在逻辑的一种自我演示。更为可贵的还在于杨义是在充分的方法论自觉的基础上营构这一切的,是将其视为一种跨世纪的学术战略而付诸实践的,而凡愿意思考当代中国学术发展战略者,则无不可以从中得到诸多的启迪。
《杨义文存》在学理、方法方面,以及在对范围广泛的具体研究对象的认识方面,均有颇具原创性的思想阐述,在某种程度上,我们可以将其看作是以一种独特的话语方式,诠释了世纪之交的中国当代人文科学在研究观念和方法的演进方面所存在的一种可能性、合理性选择。如果能对其加以认真的分析总结,使其意义进一步彰显,并且有所认同的话,则无疑会成为学界的一种共享性资源。
二
中国社科院副院长江蓝生对社科院成长出了杨义这样一个大学者深感高兴。她说:“一个才五十出头的中年学者在生前就能出版如此规模的文集,好象此前还没有过,这是时代给予杨义同志的机遇。”中国社会科学院跨世纪的发展目标是经过10年、20年的努力,建设一批国际知名的研究所,培养一批享誉海内外的学术“大家”,推出一批对国家重大决策和学科建设具有重要价值的科研成果。而文学所是一个老所,历来有良好的学术传统,出了郑振铎、何其芳、钱钟书、俞平伯、唐碌纫慌大学问家,现在又有杨义同志等一批新秀脱颖而出,可谓后继有人,方兴未艾。她期望杨义同志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把这部不封顶的《文存》继续写下去,并且越写越好。
北京大学著名学者钱理群也是杨义的同时代人,早在多年前就从当代学者的角度对杨义作过评述。会上他对吴福辉的发言作了补充,他觉得杨义之所以能取得这样大的成就,很重要的一点是他的注意力很集中,兴趣太广有其价值,但是在学术上就会有些损失。而象杨义那样,什么事都不管地来做学问,大概是不多的。记得当时王瑶先生去世以后,朱德熙先生曾说过如果不是兴趣太广,王瑶可能取得更大的成就。钱理群认为杨义打通了古代与现代,这对于整个学科建设意义重大。作为中国文学,把现代、古代贯通,这才是下一步学术发展的趋势,这与我们现有的知识结构存在着很大的差距,古代的不懂现代的,现代的不懂古代的。杨义在这方面给了我们很大的启示。问题是现在有几位很优秀的人,他们从现代搞到古代就不回来了,杨义最初回首古代的动机,仅仅是用来作为参照,所以他希望杨义在适当的时候写一本著作,如再写一本《现代小说史》,到了古代再回过头来看现代,可能会有新的发现,这就与传统的治学角度不一样了。
著名作家姜德明即兴发表了自己的感想,他觉得杨义是一个学问大家,他下了很大的功夫阅读第一手资料,亲手制作图片,吃了很多苦,但他所体会到的却也是一种常人体会不到的快乐。他在对中西方叙事学进行比较阅读时“发现东西方相通之处,自然会心一笑;发现东西方异质之处,岂不也是智慧的愉快?”这种智慧的愉悦是未达到学问深处的人难以体会到的。
人民出版社总编薛德震指出,中国目前处于社会转型期,在市场经济大潮中,我们的出版者、读者、作者中出现了浮躁的心态。在这种情况下,杨义先生愿意坐冷板凳,写出了有重大学术价值的书,对读者的阅读、对图书市场都起到引导作用,使我们逐步从浮躁走向深沉走向成熟。
人民出版社副总编王乃庄说:杨义同志治学勤奋、严谨,不仅体现在著述立说之中,在《杨义文存》的出版过程中,他也是一丝不苟地帮助出版社严格把关。现已出版的《杨义文存》七卷十册书,几乎每本他都亲自参加复校,或者他请懂行的学友、学生参加复校,以提高图书的出版质量。“他的这种严谨的治学精神,给我社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作为座谈会的主角,杨义感谢大家对他的鼓励和支持,他显然情绪激动,因为现在面世的这59000多页的文存是他20年学术生涯的心血和生命的结晶,他发言的题目即为《〈文存〉存的是我的心血和生命》。他主要讲了三个话题:一、实学与创新。他认为学问之道,最忌游谈无根。与其追逐时髦,不如退而求实。进文学所的第一年他就制订了一部百万字的《中国现代小说史》的计划,目的就是以此约束自己系统地阅读现代文学的原始报刊和原版书,但“十年磨一剑”不仅要埋头磨,还要抬头磨,“抬头纵览当代学术的新进展和文化思潮中具有实质价值的成分,以期用自己博览过的大量资料像海绵吸水一样,毫无痕迹地汲取当代的智慧”,这是《中国现代小说史》成功的一个原因。二、专家与通才。从自己的甘苦中他体会到,“专家之学可能使通才脚踏实地,通才之学可以使专家目光四射”。他在通览古代文学,形成古今互动互补、互相阐释的知识结构和文学整体观之后,再返观现代文学发展,就出现了以中国文学三千年反思新文学三十年的独特情境,就产生了对新文学进行古今参证、进行世纪性评判的追求。三、中国与世界。“在当代世界背景中研究中国学术,不仅应该思考学术的中国意义,而且应该思考学术的世界意义”。杨义认为中西方文化是两个虽有所交叉却非同心的圆,用其中一个圆的理论不作变通地去硬套另一个,往往是削足适履,中国应该对世界作出更大的贡献,就必须返回中国文学、文化的本体,在还原研究的基础上对之进行深度的现代化转化。他的叙事学理论与中国诗学的研究就是这一方面的成功尝试。最后,杨义总结说:“总而言之,这10册文存所包含的甘苦得失,所包含的自我话题,可以概括为三句话:依实学以求创新,积专家之学以达致通才,凭中国精魂而与当代世界对话。其总体宗旨,是探索一种面向新世纪的人文学术的新学理。”[赵稀方记录、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