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海余生

朱拍琏 编译

我有30年每日吸两包，后增至三包的吸烟史。一位外科医生告诉我：这样下去，咽喉必出毛病。另一位医生则警告我正处在癌症和肺气肿的边缘。我自己似也有中风瘫痪之预感。即使如此，我仍不顾连续多年的气喘咳嗽多痰，不顾吸烟已迫使我步步靠近死神，依然执迷不悟，恶习难除。

说实话，戒烟并非难事，马克·吐温就曾说过：“戒烟易如反掌。我的戒烟次数，至少已在几百次以上。”难的是戒掉以后的日子如何打发?天知道它能维持多久!?谁的心中都没有个底。此种戒烟方法，永远没有效果，最终还是难逃尼古丁的毒害。可是烟民无不这样戒烟!他们未用坚定不移的毅力向尼古丁开战，反而成了尼古丁魔爪中的玩物!

我对自己怎样吸第一支烟的经历记忆犹新。其时我还是个年方16的少年，见人羞涩，说话口吃。一次与带了女伴的好友艾迪会面时，见他歪戴一顶漂亮的浅顶阔边呢帽，唇边叼一支微微上下颤动的雪白烟卷，真像一名好莱坞影星，看上去帅极了!艾迪长我一岁，早就学会了吸烟。他那样儿让我内心钦羡不止。那就学吧!花了一角五分买了一包烟，唇边叼上第一支烟时，我突然异常活跃起来：过去的羞涩和口吃竟一扫而去；与女伴约会时，我会灵感丛生，妙语连珠。遗憾的是父母绝难容我吸烟。我家严禁烟草进门。因此我只能偷偷把烟藏在书里带进带出，有时躲在烟友家里过瘾。

读完大学进了报社，吸烟已成我生活中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没有了烟卷，我无法写作、吃饭、睡觉，甚至没有与妻子做爱、与孩子玩耍的兴致。最令我难堪的是连与人谈话都会举止失态。

像我这样的烟民估计不在少数，他们心中恐怕也有这样的难言之隐。那些印在烟盒上堂皇的烟害警句，对我丝毫不起作用。医生和挚友的良言忠告，同样均属耳边之风。我有个当老师的邻居，一生奋发进取，曾是一名海军陆战队员，又是一名获过奖牌的优秀运动员。为了想松弛一下绷得过紧的生活之弦，从浅尝即止发展到日吸三盒。健康严重受损，被迫提早退休。他的肺气肿严重得在室内散步也已不能支，然而，他还在吸烟!61岁终于生了肺癌。

在他生命弥留的最后两星期，我去探视过几次。他已无法说话，只有那双发着微蓝的闪光的眸子，默默表示着心中的悔恨。万恶的尼古丁竟把一位活力满身不甘人后的开拓者折磨得只剩奄奄一息!

以后几年，我不但没以邻居为鉴，反而沉迷更深，支气管炎逼得我常喘不成声，精神体力每况愈下。

那天我驾车参加一个晚会。谁知竟无法使自己抵达目的地。恶疾突如其来地中途发作。我熄火停车，匍匐在驾驶室内丝毫不能动弹。死神已紧紧扼住了我的脖子。我担心出现更坏的局面——让我先成为一个废物，然而再容我苟活人间!难道我的遭遇比我的邻居还惨!

第二天我如进入神奇的梦境似地扔掉了桌上的烟灰缸和袋里的半包烟，再到店里退掉了所有剩余的纸烟。一切都在毫无顾忌的意识指导下于半小时之内完成。当时我只有一个念头：再不采取行动，我的命就没有了!

接下来的三天，居然比我估计的过得还要平衡。我在电话里和朋友们聊聊家常，在家里看看电视，读读书。有时烟瘾上来喝杯咖啡，或者请已戒掉烟的朋友来家共度余暇时光。他们也以有我这样一个志同道合的新的胜利者而万分高兴。

以后好几天里，尼古丁的冲动每隔半小时向我袭击一次。但是我力保头脑清醒，渐渐地就处之泰然。好几个星期之后出现了空前未有的变化:咽喉窒息和连声咳呛停止了，夜间的睡眠香甜了，顽固的支气管炎也悄然退去了。洛杉矶的烟雾虽仍浓重，可我的肺部却清晰松快多了。

然而看见别人点起烟卷，心中难免还会蠢蠢欲动。我参加了罗吉组织的一个不定期聚会，与会者尽是立志戒烟的同道。罗吉是北达科塔州一名34岁的店员，15岁就成了老烟民。他说那时他的整个生活就是吸烟。吸到了30岁，自觉已离天国不远。几次三番竭力戒烟，次次都以失败告终。他的女友也因吸烟查出了肺病,还伴有心脏损害。医生命她立即戒烟。罗吉陪她加入了戒烟俱乐部，接着是两人一起开始行动。由于互相关怀，又有俱乐部同仁及时鼓励，两人戒烟竟获胜利。罗吉觉得此法值得广为介绍，积极地在自己家中也建立了一个俱乐部，矢志济世救人普度众生。

我在罗吉那儿聚会了十几次之后，自觉收获甚丰，遂搭机去旧金山探访女友莉娜，试试她是否再不嫌我说话时的满嘴烟味。果然一试成功!再试试写作时不叼烟卷是否也能文思畅道。同样得心应手!我打开窗户作了一次长长的深呼吸，一阵醒脑的清气，把思想上的恐惧和颓伤吹得无影无踪。

我已完成自由解放了吗?恐怕还不能立下断语。至少我还不能掉以轻心。我必须参加俱乐部的例行聚会。我必须不断从集体取得同情支持、忠信和爱心。我必须牢记：“世上绝没有只尝一支烟而再不尝第二支的易事。”因为不少烟民对过去受害惨烈的苦难，即使曾经刻骨铭心、痛哭流涕，等到时过境迁，也会因“只尝一支烟”的诱惑，重蹈深渊!

当我们从聚会的罗吉家中结伴而出时，街心流淌着爽朗的欢声笑语。那是个夏日的黄昏，早开的夜来香扑鼻而至，戒烟后获得的愉快享受，使我们进入了人间的极乐世界!鲜花重向我们怒放，幸福又回到我们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