漏洞

林荣芝

原市财政局长离休了。虽说陈局长60有零，但身体相当结实，加上平常爱保养，看上去还很年轻，像个50出头的中年汉子。

陈局长不甘心离休的，但这是政策。

陈局长刚离休时，身体的确还好，坐如佛，站如松，走如风，可渐渐地，他变得老态龙钟了，手脚也不怎么麻利了。

陈局长闲在家里闷得慌。老伴便陪他聊天，可他嫌老伴唠叨。老伴见他无聊，便从市场买回一笼雀，给他喂养。

陈局长福大命好，有三男二女，都已成家立室。

老伴怕老头子闲在家闷出病，便让儿女们将孙男孙女带回家，给老头子添个热闹，可孙男孙女太调皮，搞得老头子不得安宁。结果又给老头子撵走了。

陈局长身体日渐衰弱，幻觉尤多，梦呓也多。

白天，他常幻觉有人敲门，叫老伴去开门，叫老伴准备烟茶招呼客人。

黑夜，他常做噩梦，梦呓某科长工作落后，某科长目中无人，有事不向他汇报。老伴见老头子精神萎靡不振，担忧他迟早会闷出病来。

果然不出所料，老头子真病倒了。老头子住院了。组织考虑到他是老革命，安排他住高干病房。还嘱咐医院，该用的药，不管多贵，都用，只要能治好病就行。

好的贵的药是用上了。但老头子的病不但没好转，反而在恶化。

老伴慌了神，整天陪他，陪他落泪，陪他消瘦。除了照顾和安慰外，老伴还能做些什么呢？

“吃点苹果吧？”老伴将削好的苹果递到老头子的嘴边。

“是谁送来的？”老头子望着苹果问。

“还有谁送来的？不都是孩子们买来的。”老伴不假思索地说，“谁送来还不是一样，吃点吧!”

老头子就是不张嘴，还露出一副很不高兴的表情来。

第二天，老伴又将削好的雪梨送到老头子嘴边：“老头子，吃点水果好不好？”

“是谁送来的？”老头子望着雪梨问。

“是小李送来的。”老伴不以为然地说，“就是春儿单位的那个小李，他还感谢你上回帮他的忙呢！”

“噢……”

老头子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然后把雪梨吃个精光。

老伴站在一旁，又惊，又喜。

第三天，老伴将洗好的柿子送到老头子的嘴边：“老头子，吃个柿子吧？”

“是谁送来的？”老头子望着柿子说。

“是老王送来的。”老伴平静地说，“是夏女单位的那个老王，就是上次你帮他女儿安排工作的那个老王呢！”

“噢……”老头子又露出了笑容，然后把柿子吃了个精光。

真有点出人意料，老头子自吃了几天水果，脸露几回笑容后，病情大有好转。

此后，每天送水果食品来的，不再是老头子的儿子或女儿，换上的却是他的孩子们单位的同事。

老头子终于恢复健康了。

老头子回家疗养后，天天便有人送水果送食品，使得老头子很高兴。

“刚才送水果来的是谁？”老头子的脸色一天比一天红润。

“是环保局的小黎。”

“今天送食品的是谁？”老头子的声音一天比一天洪亮。

“是农业局的小江。”

“中午送牛奶的是谁?”老头子的情绪一天比一天高涨，“这孩子好像不是广东人。”

“是畜牧局的小杜，刚分来的，是李局长叫他送来的。”

“噢……”老头子脸上的笑容像绽开了花。

有一天，有位陌生的小青年送来水果，老伴在厨房忙，老头子接待了他，并问：“小青年，你是哪个单位的？”

“我没单位，是从江西来打工的。”小青年操着普通话说。

“那你为什么送水果给我？”老头子问。

“我没送水果给你呀，”小青年如实地说：“是别人给我劳务费让我捎来的。”

“是谁让你捎上来的？”

“不认识。”小青年眨了眨眼，用手往窗外一指，说，“那，就是下面那位穿红色连衣裙的小姐。”

老头子朝窗外一看，不禁“啊”的一声，瘫倒在沙发上了。

原来，那位穿红色连衣裙的小姐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小女儿冬冬。老伴万万没想到，一家人密谋的事，居然也有漏洞……（马耀良摘自《现代女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