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鸡知青
1999-06-05曾颖
东西南北 1999年6期
曾颖
在江亭县,偷鸡最厉害的就算我们永红公社的成都知青。我们曾经成功地使方圆5里之内听不到鸡打鸣,还明目张胆地在后山腰上开过三县知青联办的百鸡宴,闻讯从各地赶来的知青哥儿们肩挑背扛怀揣手提弄来了一大群鸡,白的花的麻的黑的,乱哄哄一阵忙活,血,黑了一坡,入夜时分那些花的麻的白的黑的鸡们便成了白斩的红烧的凉拌的火烤的了,之后,便是一通暴啃,留下满坡的鸡骨头,惹得附近村子的狗一两个月之后还常往坡上转悠。
黑娃偷鸡是一绝,他似乎懂得鸡的语言,嘴里咯咯咯地总能让鸡们感到亲切。当然,许多时候他也用道具,有时是一把酒泡过的米,有时是一支细竹管。大多数时候,他都用一把干米代替了,将米捏在手中,拇指一弹一颗,很均匀地几尺一颗,构成鸡们的死亡之路。如果鸡离得很远,就用细竹管吹,这一招屡试不爽,没有一只鸡能拒绝大米的诱惑。说实话,那个时代,鸡也饿啊。
每当鸡被它生命中最后的几粒米吸引到黑娃身边时,黑娃的绝活便出来了,他不惊也不躁,只平心静气地慢慢靠近那鸡,那鸡居然像被一股神秘的力量困住,不吵也不逃,就乖乖地被黑娃一双大手捧住,任他从翅膀上拔下一根长羽毛,往后脑勺一插,一弹腿就去了另一个世界。
此后的几年里,我几乎学会了黑娃所有的偷鸡绝技,唯独没学会用鸡毛杀鸡这一招。这一招,也随着黑娃被邻队的农民锄毙而从此失传。黑娃死后,我成了大家吃鸡的依靠,直到我被推荐上工农兵大学返城那天。知青们推荐我,倒是能理解,而社员推荐我,则让我有些头懵,直到多年以后,支书老余进城办事,我炖鸡款待他,趁着酒劲儿我还没忘问他这事。老余满脸透红地说:“你想想,你一走,咱村里的鸡不就安全多了么?咱们乡下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只好捧你,让你离开。这一招,现在还常用呢……”
(黄干摘自《中国文化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