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兄弟亲情不渝

尹安学

这是一个亲情回环相报的感人故事。他们对人生苦难的藐视和发奋图强的精神令“生在福中不知福”的我们赧颜。

尽管父亲突然亡故，为他的人生增添了诸多苦难，但他的大学梦并没有破灭。当两个弟弟在哥哥资助下考上大学，他们又要哥哥复读……

苦难突围

1972年，秦亮一出生就与苦难相伴。那时家里穷得甚至连个饭碗都买不起。1976年，他又有了双胞胎弟弟。

1979年，秦亮到了上学年龄，看着伙伴们背着书包一个个走了，他急得在妈面前直闹，“我要读书！”他妈愣了一下，叹了一口气又不说话了。他急得又大喊一声，妈啪地打他一巴掌，“读书，只晓得读书！”秦亮哇地一声哭了，“妈，狗娃子都上学了，我为什么就不能上呀！”他不明白，一直教他认字的妈读过小学，是奉行“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外公断送了她的读书梦，为此，她至今仍惋惜不已，怎么今天突然变了？听秦亮又问，他妈忍不住哭了，“亮娃，不是妈不要你读，咱没钱呀，我早就到学校打听过了，要5角钱，我四处借也没借到一分钱。娃子，当娘的没用，认命吧！”

马上要上课了，怎么办呢？秦亮突然想起10里之外的舅舅。当晚，他就跑到舅舅家。一见舅舅，他立即下跪……尽管舅舅的3个孩子也要读书，但他还是给了秦亮5角钱。拿着5角钱，秦亮擦着眼泪，破涕为笑，撒腿就要回家，他要把好消息告诉妈妈。

1988年9月，秦亮以全县前10名的成绩考入县一中。

弟弟，牵挂你的人南下打工

1991年6月2日上午10点，秦亮正在宽敞明亮的教室里参加全市最后一次模拟考试。历年这次试题的难度都完全参照高考，其成绩是填报志愿的权威依据。得心应手地做着各种试题，秦亮心里明白，自己离未名湖已不再遥远。

这时，学校传呼器响了，叫他接紧急电话！原来，在建筑工地做工的父亲突然从4层高的脚手架上摔下，内脏大量出血！当他跑进医院，父亲早已离去。“当时我简直疯了。父亲啊，你这一走，家里的庄稼谁来管，我的大学梦怎么圆，两个弟弟怎么读书，母亲的病谁来治。我抱着父亲，恨不得把他从另一个世界拖回来……”

终于，一天早晨，天刚亮，秦亮就起来了，他太想上学了。走出家门，他发觉三弟正在磨刀，清晨的寒气吹得三弟瘦小的身子微微发抖。几天在农田劳作，人早已累得疲惫不堪，还磨刀干什么？三弟哭了：“我和二哥准备进山砍柴……大哥，家里就那么一点钱，咋供得起我们弟兄仨人读书呀。我们是亲兄弟，兄弟间谁分谁呀，你去读与我们去读是一样的!现在你快读成功了，我们读到你这个程度不知要花多少钱！”

三弟的话如同一根根针直刺秦亮的心，“那一刻，我突然感到自己好自私，我真想钻到土里藏起来。看着两个成绩同样优秀的弟弟，长兄如父，我不管他们谁来管！我们这个家要幸福，必须有人先作出牺牲。我是老大，我责无旁贷！”

1991年6月12日，当昔日的同窗正为儿时梦想作最后一搏时，秦亮搭上了南下的车……

钱是迟到的爱

那时的广州，到处都是打工的。长期营养不良，秦亮早已瘦得弱不禁风，这无疑对他找工作造成极大威胁。从解放北路到环市西路，从三元里到工人体育场，从环市西路到环市东路，秦亮在大街上寻找着一个个招聘广告，晚上就钻在火车站候车室里睡觉。然而，一次次的面试就有一次次的失望，一个星期下来，身上的钱只剩下7块了。

听说东莞好找工作，他偷偷爬上开往东莞的货车的顶架……终于，他在东莞找到一家服装厂，每日开升降机，搬运布料和成衣，闲时给缝纫机灌润滑油等。160多人的工厂，所有布料搬上运下全靠他一人！

1个月下来，尽管秦亮省吃俭用，可剩下的也不足200块钱。“连自己糊口都成问题，何谈什么养家？！我仿佛看到两个弟弟快要辍学，妈已病得奄奄一息……”

“那一刻，我真的快急疯了。家里等着我寄钱去，我必须再谋职业！”他在附近四处打听，9月，终于揽到一份差事，每周帮一个养猪专业户清扫猪圈，尽管连同样贫困的工友都认为这是“贱人”才干的活，可他一点儿也不在乎。每逢周末，当工友们成群结队上街“放松”时，秦亮就悄悄拿起铁锹，穿起胶鞋向猪圈走去……

在那竞争激烈的南国，秦亮的负责和本分赢得了养猪老板的同情。一干完活，老板就邀秦亮坐一会儿或留他同席吃饭，“年轻人，你这样没命地干，累坏了身体会后悔的。”他脱口而出：“我现在需要的是钱，别的我什么都不在乎。如果我能以一个人的付出获得全家人的幸福，我无怨无悔！”终于，又1个月下来，秦亮居然攒了600块钱。当他用颤抖的手将钱如数汇到家里时，禁不住流下了热泪。毕竟，这是他给家里挣的第一笔钱啊！

面对歧视，他并不在乎

日子依然沉重地过着，过度的劳累和营养不良，使秦亮日渐消瘦。他明白，在这里抱怨生活太苦太累无疑是徒劳，最明智的举措是面对现实，强打精神做好每一件事。

春节前，全厂聚餐。当秦亮走进餐厅时，餐桌前已挤满了人，他四处张望才找到一个空位子坐下。可当他一坐下，那另外3个人却逃也似地走了，与其他人挤着吃！秦亮愣了半天才明白，他是扫猪圈的，工友们觉得他身上总有抹不去的屎味！

“我在那儿静静地等待着，等有个人哪怕是乞丐能与我共享这顿丰盛的晚餐。可是一个也没有，全厂160多个工人没有一个走向我的餐桌！他们在我周围互相敬酒，有说有笑，还不时得意地朝这边望！”

值得欣慰的是，同在一个班的两个弟弟互相较劲，成绩一直不下年级前10名。尽管学业紧张，每周，他们总要跑回20里外的家中清洗母亲的衣物，挑粪浇菜园；每月，他们总要给哥哥写二三封信，详细汇报成绩，叫哥哥注意保护身体，等工作了一定不要他受苦……

春节眼看快到了，想起自己在外面混了半年，只给家里寄了1000多块钱，秦亮真不想回去，况且春节看守工厂还有不少的补助。当回家团圆的老乡将这消息告诉秦亮的二弟时，他当即打来长途电话，“大哥，你太辛苦了，回来歇一下吧！你晓得我们好想你吗？如果你不回来，我们就不吃团圆饭。”他执意不回去。“那我们就来接你！”当时已是腊月二十五，正是春运的高峰期，他们怎么挤得来呢？秦亮苦笑了一下，“算了吧，你们来我也不回去！”

哪知，腊月二十七下午2点15分，两个弟弟齐刷刷地站在秦亮的宿舍门口！

秦亮一下扑过去，把两个弟弟紧紧抱住，孩子似的大哭起来。在这人海茫茫的南方，伏在人身上哭是多么难得的享受啊！“那一刻，所有的辛酸、苦闷一扫而光！我暗下决心，无论如何，即使累死，我也要供两个弟弟读大学，让全家不再受穷！”

家境好转，他安心睡了两整天

1994年8月25日，生活终于向秦家露出了笑脸：两个弟弟双双被广西工学院录取。秦亮如同爬上了一座高峰，感到前所未有的快意，“我赢了，我靠自己的奋斗赢了！”他在厂里欢呼着，然后请假睡了两整天！

10月1日，乘着国庆放假之时，秦亮带着他刚凑齐的1000块钱去给两个弟弟交学费。漫步在大学校园的林荫道上，看着个个学子拿着课本在草坪上晨读……他问自己， 是在梦中吗？怎么一切与自己梦中遇见的竟这般相似！秦亮是个书迷，早就想目睹一下大学图书馆的样子。一到寝室，他就要二弟带他去借书。“可是，借书要借阅证。”秦亮一下愣住了：置身于大学城，他竟忘了自己只是个打工仔。他的心不禁一沉，“把你们的借用一下不就得了。”他还是不甘心。“那怎么行，这样管理员会认出来的。”“怎么会呢，我们兄弟仨人不是长得很像吗？”“哥，这些年你操劳过度，看上去已很大。哪个大学生有你这么多伤疤呀！”

1994年10月12日，广西工学院的学生一定不会忘记，中午吃饭时，一群青年学生站在学校宣传栏前向过往行人讲述一个大哥如何供养两个弟弟读书，而今积劳成疾，各种疾病并发，现已重病住院的事迹。与此同时，两个瘦小的男孩开始向人们求救。1400元钱的医疗费对他们无疑是个天文数字……

11月2日，秦亮终于出院了。在两个弟弟搀扶下，漫步在校园，他感到一切是那样虚无缥渺，3年前的壮志又浮现在脑海……“哥，你去读书吧，我和弟弟早在高中就商量好了，等我们考上大学，一定要让你也来读大学！三弟也说：“我和二哥读的是师范专业，学费少，你来读书吧，我们去勤工俭学。”

秦亮这才知道，两个弟弟填报同一所学校同一个师范专业，原来是为了方便今后更好地勤工俭学。他的泪水一下涌了出来。这时他也感到，打工不是长远之计，一个人可以不挣很多钱，但不可以不读书，不上大学。

1995年3月6日，秦亮怀惴着攒下的3000元钱，义无反顾地走进家乡一个复读费低的高中。1995年8月24日，4年的苦苦等待，秦亮终于梦想成真，被华中师范大学录取。

他依然资助两个弟弟

在华中师大西区宿舍楼，找秦亮并非易事。有好几次，当室友早已吃完晚餐，相继去上自习时，却依然不见秦亮的人影。向室友问了几次，才知道，原来他去做模特去了。

入校以来，他连自己都数不清，自己做了多少家教，扫过多少厕所，当过多久的男模。他只记得，上大学的第一个周末，他就站在中南商业大楼前找家教；他只知道，他从不放弃学校每次勤工俭学的机会。大二，他开始自己所称的“文化打工”——写稿，凭着坎坷的经历和对生活深刻的体验，他已在各类报刊发表20余万字的作品。

每月，他留下必要的生活费，把稿费和工资悉数汇给妈妈和弟弟。

他的生命不仅属于自己。

（韦志彪摘自《人间方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