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一眼自己的心灵/心灵,不是倾泻欲望的垃圾场

陈卫萍

空气热燥燥的,没有一丝风穿过,可街上仍然是热闹流动的彩色拼图。街上最灼人的还不是被阳光搅起的热浪,而是人们的欲望,无止境的欲望,被形形色色的东西诱惑着、催化着、驱使着、奔忙着……我徘徊在这物质泛滥的世界,感觉自己更像一个徜徉在都市的猎人,在文明的社会里找一块兽皮或是一块宝石的粗坯。我不是强者,我没有能力为这个世界忧虑,我只为自己苦恼。

历尽千辛万苦,用双亲几十年的积蓄,我搬进了椰城一个颇有名气的小区。夏夜里,我们因炎热而辗转难眠,一边听着四邻安在窗边的空调压缩机的轰鸣,一边想着这个夏季对人是多么不公平!热气耐心地揉捏挤压着周围的空气,在人们身上搔弄着,让我血管胀热,皮肤发烫,在它的掌握中屈服得冒出一身热汗。令我心里感到不平的是钱的威力无处不在,面对炎热我却无力选择。然而内心的晃动是微小细腻的,在故作平和的姿态下面,它只为时时扰人的暑气而驿动着。我必须压制自己的欲望和忧虑,把自己想得高尚,想像自己的感官不那么娇气,时时用父亲当年用几十元的工资养四口来勉励自己。是的,我有房子,有工作,有摩托,有一张华美的大床,有一位外表英俊的丈夫,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可是,每当夜里或清晨,我们被邻居那部红色的福特跑车大分贝喇叭声惊醒时,才发现丈夫除了有砸烂这部车子的强烈气愤,还有一丝隐隐的泄气,我则是不争气地不可抑制地做着各种各样的发财美梦。

其实,何止是我呢?周围的人忙忙碌碌或大大方方地实践着各种各样的发财大计。实习时的老师是一个年轻的记者,他毫不掩饰地对我描述了他“闯海”时的特殊感受:“在街上疾走的时候,特别是骑着摩托在道路上奔驰,我总感到一种冲动,我向着发财的幻想飞奔。”我喜欢他的直率,我笑他,也笑自己是虚伪的。

我们的生活被欲望支配着。海德格尔说:“诗意是人的栖居以后必备的基本能力。”夜深了,我听到时钟嘀嗒声和“哗哗哗”的搓牌声,在这未洗去喧嚣的城市里,夜很大,无边无际吞噬了很多东西。我不知道在这样一个地方,“诗意”还存不存在。这“诗意”也许不再是心灵的恬适和鸣唱,我们变得更务实也更具冒险色彩,我们不安分,对未来充满了幻想、不定性的恐惧和忧虑。谁都不知道将来会怎样,人人为金钱搏杀,有实力的冲入股市、商海,冒险者玩牌机,赌大小,最平凡、最不上档次的就是买彩,把希望付诸各种各样的数字幻想。对彩票迷而言,一个随随便便毫无意义的四位数字,就可能值一万多元,搏一下,一夜之间,就可能变得身家百万,怎不令人前赴后继?放眼大街小巷,彩票摊多过米铺,旺过菜摊。面对满目的诱惑,走在街上,总疑心自己某一天会时来运转,被天上掉下来的金块砸中。于是,车牌号、电话号、特殊日期,甚至某一天的梦兆也浮动着金钱的幻像。人们被各种欲望填充着灵魂,这些填充物除了房子、汽车、贵族学校,还有许多想像不出来的名堂……

奔行在夜色迷离的街上,歌在唱,舞在跳,夜宴车马如潮,每天都有人一掷千金,也有人曲意承欢。我看到夜幕下三三两两的民工在椰树下消暑纳凉,也许更多的人仍沉迷在麻将桌前,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心神不定。我们想要什么,我们该做什么?报纸杂志对我们说:就做一个本本分分,能挣会花,一刻不落伍的好样的白领。这不算励志,只算一个正儿八经的大白话。何立伟先生戏言:“我太想改变自己,但是一个人改变自己先靠什么呢?靠毅力、信心、乐观向上的人生态度。是的,这些道理我全明白,我是一个明白道理的人,但我不是一个实践道理的人。”我和他一样,只有三分理智,三分清醒,三分盲从。

我的问题没有答案,但我明白我要做什么:守住这心的领地,不要让它成为倾倒欲望的废墟。